第97章 寡人德薄不敢接詔(求追讀)

昌邑城,四月二十六,和風煦日,卻有一絲肅殺。

迎駕團在一片縞素之中,從昌邑城的西門進了城。

前後是護駕的羽林郎,中間是七乘傳和名目繁多的太子車仗。

和諸侯王的車仗比起來,太子車仗在隆重繁複程度中,更甚一籌。

在七乘傳和車仗的最前方,就是四個迎駕使。

經過一夜的休整和今日早間的準備,此刻的迎駕團車仗整齊,而那幾位迎駕使更是精神十足。

雖然城中的百姓已經得知昌邑王會成為未來的天子,但是仍然有好事者在官道兩旁圍觀。

所幸國喪期間,無人敢大聲喧嘩,更不敢衝撞車駕。

因此西門街上雖然有些擁擠,但是倒也秩序井然。

昌邑國宮就在城中的西南角,先走西門街,再拐到昌邑宮正門,也不過兩裏地。

所以迎駕團進了昌邑城之後,大約花了三刻鍾,就抵達了昌邑王宮那開在東邊的宮門外。

浩浩****的車駕足足排出去幾十丈,把昌邑宮前麵的那段街道都擁堵住了。

而安樂提前已經派來了上百名亭卒,將街道兩側給關防了起來。

馬鳴旗吹,尤為壯觀。

……

劉賀帶著昌邑國的一眾屬官,已經在宮門口候著了,當他看到徐徐而來的騎兵時,不禁覺得有一些眩暈。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漢地騎兵嗎?這就是可以北逐匈奴的漢地騎兵嗎?

四個迎駕使在宮門外翻身下馬,快步就走到了王宮大門前。

當他們看到劉賀正背著手,在屬官的簇擁下,器宇軒昂地站在宮門台階上時,不免都有一些吃驚。

此豎子看起來似乎並沒有特別癲悖。

“臣等問昌邑王安。”

由樂成這個正使帶頭,其餘三個副使立刻也跟著拜了下去。

劉賀快步地走下了台階。

“諸卿都是朝廷棟梁,行此大禮,寡人實在是愧不敢當,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說著,連忙就把所有人都扶了起來。

劉德和丙吉此時名聲不顯,但是日後都是麒麟閣十二功臣,所以劉賀難免多看了他們幾眼。

從外表上看,兩人倒也不過平平無奇,並沒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倒是做左中郎將利漢,頗有大漢武將的風采,但是麵色冷漠,似乎對劉賀沒有太多的敬重。

不管如何,這初次的見麵,雙方對彼此都還是比較滿意的。

“殿下,到昌邑殿接詔吧。”樂成說道。

“一切全聽諸卿的安排。”

……

昌邑王宮昌邑殿內,劉賀帶著屬官,麵西而跪,而迎駕正使樂成站在他的側前方,其餘三位副使則站在更靠邊的位置上。

可縱使是側前方,樂成也仍然覺得有些忐忑。

雖然他是九卿之首,可跪在他麵前的可是未來的大漢天子啊。

哪怕這個天子注定是大將軍的傀儡,但是天子終究是天子。

讓樂成不得不畏懼。

“大行天子遺詔,使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宗正劉德、光祿大夫丙吉、中郎將利漢征昌邑王賀,乘七乘傳詣長安邸。”

遺詔簡單到了極點,更沒有對劉賀一字一句的誇讚,和後世那些對儲君極盡誇讚的傳位詔書截然不同。

其實,本來也不需要什麽華麗的辭藻。

一切事情,霍光都在朝堂上安排好了。

大將軍有意於你,那麽你癲悖無狀也可以登基;大將軍無意於你,那麽你是武帝再世也與帝位無緣。

既然如此,一切虛假的表麵文章,就都能省則省了吧。

在場所有人都明白這短短幾十個字的分量。

跪在殿中的官員屬吏,無一例外,全都偷偷地抬起了頭,望向了劉賀。

劉賀並沒有立刻起身,他低著頭,正在醞釀情緒。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來到了這個時代,就要遵守這個時代的規矩。

劉賀想起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孤獨;想起了比自己年長不了幾歲的劉弗陵,正在梓宮中腐爛;想起了大漢數不清的百姓還嗷嗷待哺;想起了長城上的隧卒風餐露宿;想起了北征匈奴的老兵無依無靠……

終於,悲從中來,半真半假地哭出了聲。

最初隻是小聲地啜泣,片刻就成了痛哭。

劉賀的演技來得實在太突然了,就連與劉賀最為親近的禹無憂和戴宗等人,都被騙了過去。

傳詔的樂成更是慌了手腳。

劉賀第一次當天子,可這樂成也是第一次傳詔啊。

“下臣拜請殿下節哀,以社稷為重!”樂成兩步走到劉賀的身邊,高舉著遺詔貴了下去,“下臣樂成,拜請殿下接詔!”

劉賀終於抬起了頭,涕泗滿麵地看著有些慌張的樂成。

“社稷之重,重於千鈞,寡人德薄,不敢接詔!”

也許是劉賀哭得實在是太真了,以至於眾人有那麽一瞬間都以為他真的要拒接詔書了。

副使劉德立刻跪在了樂成的旁邊說道:“下臣宗正劉德,拜請殿下接詔,以社稷為重!”

副使丙吉也跪了下來說道:“下臣光祿大夫丙吉,拜請殿下接詔,以社稷為重!”

最後跪下的是副史利漢說道:“下臣左中郎將利漢,拜請殿下接詔,以社稷為重!”

距離劉賀最近的昌邑屬官是安樂,劉賀的這一“拒”倒是符合規矩,但是他也生怕這癲悖的昌邑王真的犯了病,拒接遺詔,那麽自己這個昌邑相可就白忙活了。

想到這裏,安樂不顧其他的,也跟著說道:“下臣昌邑相安樂,拜請殿下接詔,以社稷為重!”

安靜,接下來就是安靜。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從高祖登基至今,已經過去了一百三十八年,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想著大漢可以綿延千年,甚至萬年。

但是劉賀知道,如果自己不來到這個世界,那麽大漢再過六十六年就會中斷。

六十六年,甚至還不如一個普通人的壽命還長。

很多已經會走路的孩童,恐怕都能看到大漢傾倒的那一刻。

大漢的天命,此刻就擺在了劉賀的麵前,所有人都在等著他做出一個決定。

“忽聞天子大行,不勝悲慟,寡人德薄,誠惶誠恐,既有遺詔,宗廟之事,不敢再辭。”

劉賀把王式前幾天給他準備的這幾句話,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然後恭敬萬分地從樂成的手上接過了遺詔。

樂成幾個人連忙站了起來,把麵有悲色的劉賀扶到了榻上。

此刻,劉賀還是昌邑王,要等到拜見了自己的“母親”上官皇後,得到了認可之後,才會正式入嗣大行天子,並且被立為太子。

但那都隻是程序上的事情了,從這一刻起,劉賀與大漢的天下,牢牢地捆綁在了一起。

一個新的時代就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