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廣陵王的說客來了

案上的酒很快就被喝光了,但是菜卻隻吃了一半。

這隻是王式平時一半的飯量,就算今天喝了不少酒,但是仍然不應該隻吃這一點點。

但是王式卻已經放下了筷子。

“夫君,不吃了嗎?”

“不吃啦,老夫已經吃飽了。”

王式氣定神閑地擦了擦嘴,又整理了整理頭上有些亂的白發,說道:“夫人先歇息吧,我到廳去消消食。”

“這麽晚了,要不要叫茗煙去候著?”

“不用,我今晚想安安靜靜地看看書,吩咐下去,所有人不得靠近廳,隻留下默就伺候可以了。”

“諾。”

默是王式身邊的一個老奴,從小就是王式的玩伴,如今兩人已經有六十多年的情分了,是這世上與王式相識最久的一個人了。

可惜這默是一個啞巴,所以一輩子都隻能給王式駕車,沒有任何的出息,平時也就住在宅裏的馬廄裏,一個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王式拄著拐杖站了起來,推開堂屋的門,有些搖晃地朝著廳的方向走去,他腰間的那把劍跟著主人有節奏地晃著,似乎也像是喝醉了似的。

廳因建在庭院後院的園裏麵,非常僻靜,不僅主人茶餘飯後會來這裏休憩消食,也是在大堂之外接待客人的地方。

王式走進園之後,就能聞到了淡淡的香味,心情也隨之變得舒暢起來。

當他繼續走到廳門外時,就看到默已經早早地等在這裏了。

王式來到默的麵前,主仆二人用手勢快速地交流了起來,幾輪動作過後,默就點了點頭。

接著,默走進了廳,一陣響動之後又走了出來,就消失在了園的另一端。

王式走進廳,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默把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了。

他沒有寫字,也沒有讀書,而是徑直在榻上坐了下來,握著劍平靜地看著門口。

冷風輕吹,在昏暗搖曳的燈光下,王式那蒼白的胡須在微微顫抖,也不知道是風在動,還是燈在動,又或者是心在動。

一刻鍾之後,廳外傳來了腳步聲,這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廳門口。

王式抬頭望去,看到了一個穿著麻布衣的中年人。

中年人大約四十左右,雖然穿著普通百姓的麻布衣,但皮膚有些蒼白,一看就不是整日風吹日曬的人。

因為臉色過於蒼白,眉眼又有些擁擠,所以來人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白色的老鼠。

“夏侯使君,兩年不見,一向可好?”

夏侯平連忙下拜說道:“下官問王傅安。”

夏侯平的職務是大鴻臚的屬官內官丞,是秩六百石,品秩不算高,但是卻總讓諸侯王隱隱忌憚。

宗正掌管皇家宗親或外戚勳貴事務,內官史和內官丞都是宗正的屬官。

內官史隻有一個,而內官丞則有數十人。

他們明麵上的職責是督造通行天下的“度”——標準的尺子,但是暗地裏真正要做的事情是監督諸侯王的言論行為。

而每個諸侯王的傅也有這樣的職責。

所以內官丞和諸王傅做的事情是一樣的,甚至可以說內官丞就是王傅的“上級”。

夏侯平深夜來訪,自然就是要了解昌邑王平時言行舉止。

“無須多禮,請安坐。”

坐定之後,沒有其他的寒暄,夏侯平就提到了自己的來意。

“王傅收到書信了嗎?”

“上月十五收到的。”

“信中提到的事情可有眉目,或者說可有跡象。”

王式心跳有些急促,他平複了一下,才平靜地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找到殿下有不軌之心的任何跡象。”

“這……可就難辦了。”夏侯平聽到這個“好”消息,竟然有些失望。

上月十五的那封信就說明了夏侯平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向王式詢問昌邑王這兩年的言行。

這本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例行公事。但是讓王式感到奇怪的是,夏侯平在這份信的結尾,平白無故地增加了一段和公事無關的話。

這段話表達了兩個意思:一是表達體弱多病的天子的擔憂;二是對廣陵王胥大家讚賞,稱其有高祖之遺風。

王式是儒生,可能有些迂腐,到絕不愚蠢,自然嗅到了其中的危機,這也是他今晚大鬧王宮,非要麵諫劉賀的原因之一。

“殿下雖然狂悖貪玩,常常做出異於常人的行為,但是恪守本分,從來沒有逾越雷池半步。”

夏侯平已經兩年未到過昌邑國了,他印象中的昌邑王確實是這個樣子的,這對天子來說是個好消息,但是對廣陵王來說卻不一定了。

“夏侯使君,這是一個好事,可你為何似乎有些憂心,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嗎?”王式意有所指地問道,同時還眯著眼睛觀察對方的動向。

“王傅,您看完整封書信了嗎?”

“當然,一字不漏。”

夏侯平曲著脖子往前探了探頭,壓低了聲音說道:“您對我在信裏說的那最後一段話怎麽看?”

“縣官乃天子,自有上天庇護,區區小恙何足掛齒。”

“至於廣陵王胥,雖然孔武有力,能與熊博殺,但鄙人看不出他有高祖皇帝的遺風,反倒覺得他與淮南厲王劉長有幾分相似。”

劉長乃高祖皇帝少子,自幼也孔武有力,能學楚霸王舉鼎,同時為人驕縱蠻橫。

後因聯合匈奴和閩越首領謀反,被發配到蜀郡,在途中絕食而死。

王式拿劉胥和劉長做比,顯然不是為了誇讚對方。

夏侯平聽出了王式的譏諷,眼中閃過了一絲凶光,但是一想到接下來的事情還需要王式輔佐,就還是硬生生地把怒氣收斂了起來。

“王傅,我就不和您打啞迷了。”

“哦?老朽昏聵,自然還望夏侯使君能明示。”

“我受廣陵王所托,有一件要緊的事情相求,如果王傅能答應下來,廣陵王大事克定的那一天,就是你王氏一門飛黃騰達的那一天。”

“還有這等好事?那老朽還請夏侯使君教我。”

夏侯平也懶得去分辨王式話裏話外的嘲諷之意了,他用那雙如同刀子剜出來的鼠眼死死地盯著王式,說道:“王傅可否替我們構陷昌邑王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