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是否有勇氣

薑雲州讓桑枝辦一件事。

他叫桑枝將一封信放在顏心的枕頭裏。

“我不識字,不知道他寫了些什麽,但他肯定不會為了小姐好。”桑枝說。

顏心:“信呢?”

“我怕給小姐闖禍,您解釋不清,信我燒掉了。”桑枝道。

她決定自殺,是不想繼續背叛顏心,那肯定不能留下什麽隱患。

顏心:“可惜了。不過也沒事。”

事情說清楚了,屋子裏陷入沉默。

眾人心情還是有點沉重。

顏心索性把事情說開:“桑枝,你被大太太盯上,不是你的錯。可你的確傳了消息。”

桑枝低垂了頭:“是。”

“我不能再用你了。”顏心道。

忠誠是很微妙的。

顏心除了有桑枝,還有其他四個傭人。

若規矩不嚴,其他四個人反而不知如何行事。

桑枝哽咽:“是,我明白了小姐。”

顏心:“可我花了重金救回你,也不會看著你繼續在泥坑裏掙紮。桑枝,你幫我一個忙。事成後,我送你一個前程。”

眾人黯淡的心情,似被照進來一縷光。

幾個人,包括桑枝在內,都看向顏心。

“廣城那邊,很多人去南洋闖**,亦或者去香港謀生。桑枝,你敢不敢去博一個前途?”顏心問。

桑枝愕然。

她腦子空白了一瞬,對遠方毫無想象力。

她生是薑家的奴才,一輩子都在小小庭院。

“生活很難,我知道。在這裏難,在異鄉也難。你連死都不怕的。”顏心繼續道。

桑枝猶豫著,點點頭:“我想去,可我”

“不用擔心,我會安排,不會叫你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碰。”顏心說,“我會派人送你,也會替你在那邊找好接頭的人,還會給你一筆錢。”

桑枝的前路,瞬間開闊了起來。

她似乎瞧見了一條崎嶇但充滿生機的路。

她用力點頭:“那我敢!”

“你會不會舍不得家?”顏心又問。

桑枝的眼眶,頓時布滿了淚水,大顆大顆往下掉:“我哪有家?”

她父母和兄長但凡有一點考慮她的死活,也不會接大太太的錢。

桑枝一直在老太太院子裏做事。

整個薑家,誰不知道老太太和大太太婆媳不和?

既是老太太的人,大太太那邊給錢,就是要買桑枝的命。

桑枝需得賣命給大太太。

她父母和兄長至今都是薑家的“奴才”。主人家什麽意圖,他們比誰都清楚。

可他們收下了。

在她抗議後,仍繼續收。

他們要過日子。

桑枝賺一輩子都賺不到一百大洋。大太太溢價買她的命,那就賣了。

不僅僅是不想繼續背叛顏心,也是心灰意冷,桑枝才決定自盡。

“我懂,我也沒家。”顏心深深歎一口氣。

她沉默著,將心酸按住,才對桑枝道,“新政府把賣身契燒了,你們不是誰的奴才。往後的命,自己掙。

女人是海上的鳥,沒有固定的落足之地。桑枝,我們原本就沒有家,不要去奢望。”

桑枝點頭:“是。”

“好好養傷,替我做最後一件事,我放你自由。今後,就自己飛吧。”顏心道。

桑枝又道是。

幾個人各自回房,隻留下半夏照顧桑枝。

馮媽服侍顏心散發梳頭,低聲對她說:“小姐,您太心善了。”

顏心隻是笑笑。

她經營多年的藥鋪,有不少夥計和學徒,沒人背叛過她。

她懂恩威並施。

忠誠必須獎勵;而做錯了事,也必須懲罰。

若做不到這樣分明,就很難叫手下的人信服,人心渙散。

桑枝既然做了錯事,她就得走,哪怕她也無奈;可她的確向著顏心,顏心得救她、賞賜她,以免其他傭人寒心。

“桑枝也很可憐。”馮媽又說。

顏心點頭:“是,我們都是可憐人。”

這件事,無人再提。

鬆香院恢複了寧靜。

桑枝一連養了十日,都沒出過院子。大太太那邊的人沒到鬆香院找她,隻在大廚房轉悠。

三少爺也派人找桑枝。

十日後,桑枝的傷口差不多愈合,她也能下地,就去了趟廚房,替顏心要一道素炒蓮藕。

眾人瞧見了她,都說她:“病得這麽厲害?瞧著瘦了。”

“臉色也不好,這回病得有點重了。”

桑枝一一應付著。

大太太那邊的婆子,借口和她閑聊,問她怎麽回事。

桑枝隻說:“我不小心打了四少奶奶的一個玉鐲,還弄破了她的手。她有些不高興,馮媽就說讓我贖罪。

我去院子裏跪著,外麵下暴雨。四少奶奶在屋子裏睡覺,不知道我在外麵跪。

我跪了一個時辰,被暴雨淋透了。四少奶奶很過意不去。夜裏我就發燒,燒了好幾日,下不來床。”

那婆子看著她。

桑枝的確看上去是大病初愈,很虛弱。

她說的話,既符合顏心的性格,也符合馮媽的做派。

顏心哪怕不高興,也不敢發作傭人,隻會安靜甩臉色;而馮媽會來事,必定要教桑枝。

“那你這麽病了一回,四少奶奶更內疚了?”婆子問。

桑枝:“是的,她還讓我管她錢匣子的鑰匙。今後,她的錢都交給我打理。”

婆子笑了笑:“你發達了。這個苦肉計用得很好,回頭大太太會賞你。”

最親信的傭人,才可以管錢。

桑枝居然誤打誤撞成了顏心的心腹。

那她這枚棋子,更有用了。

桑枝:“不要賞了,我怕露出破綻。我沒地方藏東西。”

婆子:“也對。你這個小蹄子,沉得住氣。我回頭告訴大太太,大太太會疼你的。”

桑枝道謝。

婆子喜滋滋回去告訴了大太太。

大太太細細品了桑枝的說辭,沒什麽破綻。

“既如此,賞桑枝家裏一些錢吧。”大太太說,“她能有這個造化,我沒想到。”

她打算把桑枝做個長期的棋子,慢慢用她。

不成想,她兒子薑雲州背著她,打算把這枚棋子發揮到極致。

薑雲州也派人找桑枝。

也是桑枝去廚房拿飯的路上,堵住桑枝,讓她去見薑雲州。

去薑雲州的院子。

桑枝去了。

“上次那封信,你放好了嗎?”薑雲州問。

桑枝:“我放的時候,正好白霜進房間。我有點害怕,不知道她是否看到。

我怕四少奶奶起疑心,這件事成不了,就把信收回來,沒放。

那天下暴雨,我在院子裏跪,信還在我身上,都濕透黏糊,我趁機扔掉了。”

薑雲州倒也不意外。

“你很謹慎,這是好事。”薑雲州道。

“三少爺,還需要放信嗎?”桑枝問。

薑雲州:“我回頭再找你,你先回去。”

桑枝道是。

她從薑雲州的院子出來,卻迎麵遇到了大少奶奶等一行人。

大少奶奶特意看了眼她。

桑枝低垂了頭,趕緊走了。她似乎很害怕,走得很急,大少奶奶又回頭看了眼她。

回到鬆香院,她把事情都告訴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