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珠珠兒我想娶你做太太

蛩吟陣陣,蟬鳴不息,晚夏的夜不安靜。

顏心的心,也很喧囂。

床頭擺放著那八支紅玫瑰,嬌豔芬芳。

宜城本地的玫瑰,花苞小而單薄。她頭一回見花苞如此大的。

馥鬱花香,也無法安撫她的煩躁。

“你什麽意思?”她問景元釗,語氣有點生硬。

她下定了決心豁出去,為什麽他又臨門一腳變卦?

懸而未決,令人不安,顏心隻想早點結束它。

景元釗將她抱到懷裏,肌肉飽滿的手臂很有力氣,將她摟緊:“珠珠兒,我想娶你做太太。”

顏心微微蹙起繡眉。

“你到底什麽意思?”她又問。

“娶你做太太,這句話你聽不懂?”景元釗笑。

他一笑,左頰深深梨渦,讓他的笑格外有感染力,無比真誠。

顏心看著他:“顏菀菀呢?”

景元釗的笑容一僵。

他想著自己的籌劃,未必會順利。如果不順利,他就要作惡了。

他一向不敬神明、不畏天地,不在乎什麽因果報應,做事隻憑他心意。

殺了救過自己命的女人,隻因她不肯退親他親口答應的婚姻,這事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不講理。

顏心聽到了,會怎麽想他?

景元釗倏然有了點忌憚:他怕顏心知道。

如果顏菀菀真的不開化到了要死要活也不肯退婚的地步,景元釗必定要殺她。

然而,她到底於他有恩,這件事需得做隱蔽,不能叫顏心知道。

她會寒心。

景元釗不願她對他失望,故而他不想多提自己對顏菀菀的毒計。

他隻是淡淡說:“我對她,自有安排。她會有她的身份地位,你不用擔心。”

顏心低垂了羽睫。

她沉默著。

景元釗抬起她的臉:“珠珠兒。”

“我不想離婚,我也不想做你的太太,不管是什麽樣子的太太。”顏心抬眸時,目光冷而堅硬。

景家有現成的例子。

娶兩房,兩個都是太太。

青幫又開了個壞頭,不管娶幾房,都不叫姨太太了,全部用龍鳳花轎抬進門,都是“太太”。

世道在變,從前的規矩與道德,正在崩塌。

顏心在晚飯前提到青幫的大公子,而後做了青幫龍頭的周君望,後來他娶了三房,都是“太太”。

可實際上呢?

軍政府景家的兩位太太,二太太很明顯是“妾室”待遇:平時不能和督軍住一起,也不能和督軍一起出門。

西府那邊大大庭院,優渥生活,生一大群孩子。名義上的二太太,和實際上的妾室、外室相比,也不過是虛名好聽點。

顏心不要這樣!

她不能陷入這種境地!

她死也不會離婚。

一個人的處境,可以改變;一個人名聲壞了,就很難再挽回。

聲譽很微妙,它構建起來艱難又漫長,崩塌卻隻是一瞬間。

顏心不做妾,不做外室。

薑寺嶠很糟糕,顏心也恨他。可不離婚,她永遠是一個正室太太,她保全了體麵。

顏心活了兩世,她很清楚知道,往後的世道笑貧不笑娼,女人們好些都不在乎聲望了。

比起那點可悲的身份,還不如實際利益有用好些名媛去給權貴做妾,都是看開了。

顏心看不開。

她是顏家的少神醫,她是祖父用心血栽培的顏氏六小姐。哪怕名聲再雞肋,顏心也得牢牢豎著它。

“你再說一遍!”景元釗聽了她的回答,瞧見她微微沉下去的臉,呼吸都緊了幾分,“我告訴過你了,顏菀菀我會處理。”

“我也告訴過你了,我不會離婚。”顏心迎著他的怒氣,“我可以做你的**,但我需要一塊遮羞布,景元釗,我不會離婚的。”

景元釗氣到了極致,狠狠咬了她的唇。

他撕咬著吻她。

顏心被他推在**,沒反抗,像一具尚有餘溫的屍體。

命運將她一遍遍碾壓,她也不在乎多一些難堪了。

景元釗半晌停下來,從她身上翻了過去,躺在她身邊。

他將她抱在懷裏,沒有進一步。

他不動,顏心微微抬起臉去看他。

他又在她眉心落吻。

“我們不聊這個。”景元釗道,“等我處理好了,我們再說。”

顏心沒動。

景元釗又輕輕啄了下她的唇。

他心緒澎湃,話卻說得溫柔:“珠珠兒,我很喜歡你。”

“嗯。”

“我要你也動情。”他又道,“總有一日,你也喜歡我。”

顏心安靜聽著。

這個世上,“情”最折磨人。

曾幾何時,她失去祖母後,和娘家斷絕往來,兒子是她唯一的血親。

她愛他。

她恪守一個母親的本分,對兒子教育得當,為他的前途考慮,內心深處很愛他。

她感情太專一、深邃,什麽都為兒子著想。

兒子“背叛”她的時候,她才感覺自己搭建了十幾年的城池,一瞬間被攻破。

她轟然倒下。

這輩子,顏心不愛任何人。

她會善待自己身邊的人,可她再也不想把任何人放在心尖上。

有些人注定是孤獨的,隻有她自己,沒有任何牽絆。

故而除了她自己,也不對任何人上心。

她不要孩子,她也不會去愛上一個男人。

“我不會喜歡你。”顏心慢悠悠吐出一口氣,“我永遠不會喜歡你。”

景元釗將她抱緊。

他手臂太緊了,幾乎要勒得她閉氣。

她仍沒什麽反應。

她呆呆任由他抱著。

“珠珠兒,來日方長。”景元釗的聲音,低沉而哀傷,“你可以不喜歡我,就在我身邊。隻要你在我身邊就行。”

“是,喜歡並無什麽意義。”顏心道。

一道菜吃久了,也會膩。

一段關係,長久而穩定,靠的不是喜歡,而是彼此尊重。

尊重才是愛的基礎。

顏心不尊重景元釗,他是個惡徒;景元釗也不尊重顏心,她隻是他隨意一瞥時瞧見的一朵花,喜歡了就要摘下來,也不管這朵花的死活。

他們倆的關係,也沒什麽意義。

它虛浮而淺薄。

它可以被任何東西取代。

再過幾月,來一個風華絕代的歌女,景元釗許是都想不起顏心是哪一號人了。

要忍耐。

打不過的時候,忍耐是唯一出路。

顏心這麽想著,心逐漸沉寂,她睡著了。

景元釗聽著她輕微均勻的呼吸,浮躁的心緒也慢慢平靜。

他摟抱著她,也睡了。

後半夜的時候,景元釗察覺到顏心推他,他一下子驚醒。

他睡覺很警覺。

顏心卻沒醒。她隻是被他摟抱著,太熱,出了滿頭滿臉的汗。

景元釗拿起床頭櫃的芭蕉扇,輕柔給她打了半夜的風,讓她踏踏實實睡了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