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耳光打在臉上,卻疼在母親心裏

竇青山沒想到,二弟這麽快又出現,以為他還沒回家,所以當竇青鬆在苗床外叫他時,他有些不耐煩。

“咋還不回去呢,你離家一晚上走夜路,咱媽不得擔心死了。”竇青鬆來到苗床外,埋怨弟弟。

竇青鬆也不說話,轉身往外走。竇青山遲疑了下,望著二弟背影,狐疑地跟他出了大門。

竇青鬆做夢也沒想到,母親竟然出現在大門外。他吃了一驚,知道母親這是找自己算賬來了。

竇青山心裏默念,還好,父親沒來,不然他會拿洋炮崩了自己。

這也是他最擔心、害怕的!

“你跟哪個瘋丫頭鐵了心了?”邊秀珍望著兒子額頭上的紗布,有些心疼,但想到他做的事那麽古怪、氣人,就又十分氣憤。

竇青山沒說話。但他的表情卻給出了答案,他跟徐翠翠鐵了心。

“你倆分不開了唄?”

由於是在苗圃,邊秀珍不想把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就盡量壓低聲音,語調平緩地說話,她伸手把晨風吹到臉上的一縷頭發,塞到耳後。

“嗯。”

竇青山不敢看母親的臉,眼睛定定而堅毅地看著青翠的遠山。

“縫了幾針?”

邊秀珍突然改變話題,看著大兒子頭上包著的紗布問。

“5針。”

“啪——”

邊秀珍很響亮地扇了竇青山一個耳光。

竇青山和竇青鬆都愣住了。

竇青山捂住臉,疑惑不解地看著母親。

“給你湊個數,吉利。”邊秀珍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門外,竇青山捂著臉,望著那個無比熟悉的身影,義無反顧地、倔強而孤獨地走遠,終於抑製不住低聲抽泣起來。

竇青山知道,母親賞給他一耳光,說明他和徐翠翠的愛情,被母親認可了。

但是,他也清楚,他可能從此會失去母親對他的疼愛和情感!

“媽——”

竇青山向著遠去的背影撲通跪地,嘭嘭嘭磕了三個響頭。

邊秀珍來到蘇力德家的時候,他正在菜園裏侍弄秋白菜。“親家母”還從未登過門,蘇力德有點受寵若驚,連忙放下鋤頭從菜園出來,笑容滿麵地請她屋裏坐。

“不坐了大兄弟。”邊秀珍臉上浮現出一朵紅雲,愧疚地說,“我來給大兄弟賠罪來了!”

“你真會開玩笑,‘親家母’,你頭一次登門,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咋說是賠罪呢。”

蘇力德以為她開玩笑,就笑說。可當他看見邊秀珍一臉肅穆、羞愧,看似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就收住笑容,一臉懵逼地望著邊秀珍。

“這……”

“啥也不說了,大兄弟,我養了個逆子,孽障,老大他……”邊秀珍喉頭哽了下,似乎在吞咽一塊石頭,或者一隻蒼蠅。

“老大他不爭氣,沒福氣,他自己搞了對象,是個瘋丫頭,他……我們一家都對不起你,蘇梅是個好孩子,我家老大沒福氣,他負了蘇梅,我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

邊秀珍給蘇力德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突如其來的消息,把蘇力德徹底打蒙了,他傻子似的站在那裏,看著邊秀珍不知說什麽好。

“孩子是我生的,也是我養的,如果你還不消氣,是我當娘的沒有教育好,我給你跪下了!”

邊秀珍身子一矮,就要給蘇力德跪下。

徐翠翠出院後,病情時好時壞,雖然沒有像其他精神病女人那樣具有暴力傾向,但朝陽林場的一些家長提出擔憂,說她繼續在幼兒園當老師不合適,萬一發病了會虐待孩子。

鑒於此,林場領導找徐大剛商量,想把徐翠翠從幼兒園調出來,到其他崗位上班。

徐大剛雖然虎,卻將道理,他知道妹妹的病情,理解林場職工的隱憂,便沒說什麽。

於是,徐翠翠便被安排到招待所,擔任服務員。

這是一個輕鬆的差事,是看在徐大剛麵子上,有意照顧徐翠翠。

所謂的招待所,一個月沒有幾個客人,也不用每天打掃房間,隔三差五開窗通風,陽光充足的時候把被褥抱出來曬曬,是其日常操作。

徐翠翠去之前,招待所隻有一個40多歲的女職工,常年被風濕關節病折磨,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出十幾歲。

招待所在場部側麵,幾十米距離,竇青山每天都能與她見麵。

中午在食堂吃飯,是他們每天見的第一麵。

大部分職工家在林場,中午回家吃。場長是局裏派下來的,得在食堂吃。還有兩位老光棍,不願回家做飯,就在食堂吃現成的。

竇青山和幾個年輕職工,家不在朝陽林場,屬於住宿舍的,每天三頓飯在食堂解決肚子溫飽。

徐翠翠是唯一一位在食堂吃飯的女職工。可能是這個原因,每次她都是最後一個來吃飯。而她來時,一般其他人也差不多吃完走了。

竇青山非常期待與徐翠翠在食堂見麵,更希望兩個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地吃飯。

可他們目前還沒有公開戀情,屬於“地下”狀態,就不得不裝作一般同事關係,遇到了點點頭,微笑一下。即使說話,也是說些客套話,從不逾越鴻溝。

為此,竇青山感覺頗為煎熬、痛苦,明明兩個相愛的人,苦盼著相見,渴望著依偎,卻不得不向現實和世俗低頭。

他倆的約會,隻能在下班後。

一般情況下,徐翠翠先騎自行車出場部,再通過林場的那條東西主街,出了林場,騎行幾百米,就是一座石拱橋,橋下是一條潺潺流水的小河,她在橋上把車停下。

大約幾分鍾後,竇青山火急火燎地騎著自行車趕上來。車子來到徐翠翠跟前,一個急刹車。兩人眼神交會,傾心一笑。

竇青山牽著徐翠翠的手,來到橋下的小河邊。

小河不寬也不深,河水清澈見底,流水淙淙,岸邊有許多光滑的鵝卵石,兩岸綠樹掩映,清新濕潤的空氣飄**著一縷野花的香甜。

兩人找到綠樹掩映處,免得被人發現,在石頭上坐下,徐翠翠腦袋依偎在竇青山肩膀上,說著比蜜還甜的情話。

九月的一個星期天,竇青山騎著自行車,馱著一些禮品來到徐翠翠家。

他向徐翠翠的父母提出,他要娶徐翠翠當老婆。

徐翠翠在外屋燒水,準備給他們沏茶。雖然昨晚在小河邊,竇青山把這個想法跟她說了,但此時聽見裏屋竇青山鄭重其事的提出這個想法,她還是激動地眼含熱淚。一不留神,開水差點燙了手。

徐翠翠母親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拿眼睛去看丈夫。

徐翠翠父親手裏的香煙快要燒到指頭了,他還在沉思,不說話。

香煙是“大重九”牌子,是竇青山剛才帶來的禮品。

竇青山見香煙快要燃盡,忙抽出一支,遞給徐翠翠父親。他才從沉思中醒過神來,將煙屁股對準新煙,對著火後把煙屁股扔到地上碾滅。

“你可要想好了,不能一時衝動就來求婚。”

徐翠翠父親不無憂慮地看了看竇青山,說,“我家翠翠,那個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跟好人相差不二,可是犯病的時候,唉,你要有思想準備啊。”

“我想好了,”竇青山看著他說,“我絕不是一時衝動,我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決定娶翠翠為妻的,你們盡管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翠翠。”

“可是,翠翠是個精神病啊……”徐大剛壓低聲音,看看關著的屋門說。

“我不怕!我愛翠翠,不管她咋樣,我都要娶她!”

竇青山從炕沿上下地,眼睛定定地看著一家人。

“那,你將來要是後悔了呢?”徐翠翠父親說。

“不後悔,我絕不後悔,我會對他好一輩子的!”

竇青山斬釘截鐵地說,“你們要是不相信我,我給你們寫保證書,我用自己的鮮血寫保證書。”

徐翠翠父親擺手製止他,他相信這個年輕人所說。這些天,他也聽說了竇青山的故事,一個堂堂中專畢業生,放棄局裏舒適的工作,不顧大好前途,毅然來到深山裏的林場工作,別人都說他是“怪胎”,其實他猜到了,這小子一定是為了愛情,為了他家翠翠……

前幾天,他聽翠翠說,竇青山為了來林場工作,為了和女兒相愛,被他父親砸了一缸子,被他母親扇了一耳光,家人已經“不要”他了……

聯想到之前快把門檻踏破的蘇強,以及他在翠翠瘋掉前後的所作所為,他不得不為麵前這個看似柔軟、與他父親虎背熊腰的樣子反差極大的年輕人,而感到敬佩。

“好吧,既然你不嫌棄翠翠,我願意成全你。”

徐翠翠父親也下了地,一把拉起竇青山的手,說,“聽說你家裏為了你和翠翠的事,把你逐出家門了,你別怕,今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我們把你當親生兒子待,有啥困難盡管吱聲。”

徐翠翠父親轉頭,看著三個兒子嚴厲地說:“我警告你們,往後青山就是你們的妹夫,如果你們有一個敢對他不好,我就跟你們沒完!”

“爹你放心,誰要是敢欺負妹夫,我第一個揍扁他!”

徐大剛握緊的拳頭舉起來,宣誓一般鄭重地說。

其他兩個哥哥,也跟著附和保證,絕對對妹夫好。

這時,徐翠翠母親過來,撫摸著竇青山前額上落下的疤痕,說:“還疼嗎?瞧你這父親,下手也太重了,心疼死我了!”

竇青山眼裏閃爍著淚花,說:“不疼,早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