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問責

季清雲離開並非不了了之。

想知道車票是從哪來的,如何交到季清雲手上的,一查便知。

其實雲苓有更謹慎的方式保證不波及自己,她清楚季清雲找她是為了什麽,所以直接偷偷把車票遞進去變好,但她沒有這麽做。

一是,預防季清雲找她還有別的事情,所以她非親自到場不可;二是,這張車票由她這個朋友親手交付,和隨便拜托人送進去對季清雲而言是完全不同的意義。

這件事,她親自來做,或許會讓他更加堅定自己離開的腳步。

可惜的是,她替人想好了一切,但這個麻煩最後還得落到她自己手中,這是在她決定的那一刻就已經預想到的後果。

季父來興師問罪的時候,雲苓主動去開的門。

“季伯父。”

“哼——”

男人冷哼不語,雲苓也隻當沒看見,彬彬有禮地迎他入門。

“你父母呢?”

見家中隻有她一人,季父麵色不虞。

雲苓自行去泡壺熱茶:“我爸媽啊,上班去了,季伯父您來的真不巧。”

一早算好他第二日定會上門討要說法,所以雲苓就提前把雲父雲母支出去采買明日除夕用到的各類物資了。

她催促二人離開的時候,雲益還納悶:“東西都買差不多了,前一天去也買不到什麽好菜了,你這麽著急幹嘛啊?”

雲苓咳嗽兩聲掩飾心虛,故作輕快,“哎呀,我不是想吃那個烤鴨了嗎?爸媽,求求你們了,滿足一下我的願望吧!”

這拙劣的謊言,她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謝玉真看看她,又捏了捏丈夫的掌心,意味深長地說:“行吧,我倆去給你買,那地方還真不近呢……”

“辛苦了!”

雲苓麵帶笑容地望著他們離去,轉過身長舒一口氣,她在父母麵前撒謊還真是錯漏百出。

雲益出門便問:“這孩子搞什麽名堂?”

謝玉真搖搖頭,無所謂道:“她那兒明顯是有事,但她又不說,估計是想自己解決,咱倆也別管。她處理不了的話,自然會找咱們。”

雲益也讚同:“此話有理。我看啊,她是想把咱倆支出去挺長時間,不然不會定烤鴨店那麽遠的地方。”

“沒錯。”

路過一對年輕的情侶,男女同誌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雲益瞧見二人,忽然說:“反正也回不去,咱倆去看電影吧?”

謝玉真想了想,確實很久沒給自己放過假了。平時休息,不是在家裏做家務,就是臨時被醫院叫回去。年前好不容易把家裏大大小小的家務活都幹完了,也確實該犒勞一下自己。

“走吧,烤鴨最後買就行。”

雲益哼哼兩聲:“我看不給她買都行,大冬天的把咱倆攆出來。”

“得了吧,你就嘴硬。”

兩人既沒有手牽手,也沒有肩並肩,但這種老夫老妻的熟稔親密確實羨煞旁人。

雲苓這邊意料之中地迎接到了季父,臨危不懼,絲毫不慌。

她行雲流水般沏著清茶,散漫放鬆地坐在季父對麵。

“你應該知道我來是問什麽吧?”

季父被她慢悠悠的姿態急得受不了,喝了兩口茶後,憋得先發製人。

雲苓和顏悅色:“您不請自來,這大過節的,要不是您手裏沒拎點東西,時間也不對,我還以為您是來拜年的。”

“……”

季父兩手空空,無論是來幹什麽的,麵子上確實不好看。

“你別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我就問你,是不是你攛掇季清雲離家出走的?”季父麵色尷尬,繼而轉移話題,外強中幹地斥責,“那車票,是不是你送給他的?”

雲苓頷首,沒有否認。

季父怒不可遏:“你就這麽把我辛辛苦苦培養十八餘年的兒子拐跑了,你們雲家必須給我個說法!”

雲苓抬手,止住他繼續發怒的言語。

“季伯父,此言差矣。”

“我說的還能有假!你自己不都承認了嗎?”

雲苓笑笑:“於你們而言,他是離家出走不錯,但並非是被我拐跑。”

季父鐵青著臉問:“不是你給的車票嗎?”

“是啊。”雲苓輕輕啜飲一口綠茶,清心降火,“我算是給了他一條路,但走不走還看他自己,說是被我拐跑,不如說是被您逼走。”

“黃口小兒,滿嘴胡言!”

季父大怒,重重地放下茶盞,陶瓷和木桌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雲苓忍住心疼瓷器的心情,麵不改色,言道:“您想讓他從政,但他想搞科研,父子意見不合,他拗不過您,自然就選擇走而不守,另辟蹊徑了。”

她隻陳述事實,季父卻無從反駁,重新坐下來,如鯁在喉。

雲苓自顧自地說:“您對他的養育栽培,我們這些外人都看在眼裏,季清雲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如今離開,反而是顧念著親緣情分。”

季父冷笑:“難不成還是我的錯了?他走就是好,我讓他留就是惡?”

“您自然是誤會了,他既想完成自己的理想,又不想再和家裏爭執傷感情,便隻好出此下策。”

屋內爐上水壺鳴叫,水燒開了,雲苓起身又往茶壺裏添了些熱水。

“其實我倒認為,他這時候離開才是最合適的時機。”

季父側睨她一眼,冷不丁問道:“這是什麽邪門歪理?”

雲苓吹了吹盞中熱氣,繼續說:“他現在年輕,去青省那邊的蒼涼荒蕪之地熬個幾年,若是再搞不出成果,自己也就早早放棄回來了。”

“但若依您之見,現在進入官場,以他的年紀資曆,必得先被磨練捶打許多年,然後才能慢慢地平步青雲。”

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我是不太懂您政局上的事,但隨便在大街上揪出一個小老百姓都清楚,現在的形勢可不大好。您就那麽篤定,他進去之後隻會有福無禍嗎?”

“您的兒子您清楚,他什麽脾性,家裏人再了解不過,這種性格真的適合走您的老路嗎?”

“他不如您政治敏感,不如您圓滑精明,亦不如您左右逢源。想讓他接您的班,我一個外人都覺得路途艱險。”

雲苓之所以這麽“捧高踩低”,是因為過於清晰季父這種好高騖遠、剛愎自用的人。

隻有順他意的話,他才會聽進去。強行將真正的外在事實灌輸給他,不但說服不了他,甚至還會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