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出逃

雲苓無法扭轉曆史洪流的浪濤滾滾,更不可能大言不慚地與上位者對話,所以她能做的隻有本職工作。

小螺絲也會有大作為。

喬喜母親的手術還是有別的醫生接手了。

但幸好心血管科的醫生也有多年經驗,盡管作為專業“領頭羊”的蘭教授不在,其他醫生也會有條不紊地肩負起醫學橋梁。

年前,雲苓應季清雲之請求登了季家的大門。

季父季母的態度與上次天壤之別,雙方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及之前的事。

“對了,小苓啊,你爸媽怎麽沒來呢?”季父笑嗬嗬地像隻老狐狸,隻字不提先前的齟齬,還是一如往昔的偽善,“我這還有他喜歡的好茶呢,一直等他來呢!”

季母也跟著說:“是啊,是啊,我上次還跟你媽說要教她打毛衣呢!這……這麽久也沒來,我這毛線都換了好幾茬了。”

雲苓扯了扯唇角,暗道:季清雲,你這次真是欠我一個好大的人情……

“伯父伯母,您也知道,我爸媽都在醫院。我平時在家都見不到他們幾麵,整日裏早出晚歸的,特別忙。”

她笑意盈盈的婉拒讓倆人碰了個軟釘子,訕訕地尷尬低頭,喝著熱水。

扯了這麽久閑話,雲苓終於進入正題:“欸?季清雲呢?在這兒聊了這麽長時間,怎麽不見他人影?不是說他一直在家嗎?”

季父猶豫片刻,沉默不語。

但季母心裏卻還是打著撮合二人的小算盤,麵上堆滿笑容,熱情帶她引路。

“他啊,整日悶在屋子裏,不知道再倒騰些什麽,淨整些沒用的東西!小苓你可得幫我好好勸勸他,你說他老實留在首都不好嗎?非得跑去荒蕪戈壁的青省,這一天天給我們這當父母的都愁死了!”

季母語氣裏滿是對兒子的不理解與抱怨,想必季父方才那一副題都不想提的表情也是如此的想法。

古人雲:“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或許在父母的角度來看,他們做的事都是為了孩子和家庭著想,但自以為是的“好”往往會默認犧牲掉孩子的自主選擇權。

或許季家隻是目前家庭教育中千千萬萬之一的縮影,所以雲苓很慶幸在自己家裏,孩子也會有足夠平等的話語權。

季母把雲苓帶到季清雲房門前便離開了,打的就是讓他倆獨自相處的算盤,此意不言而喻。

“我說你把我叫過來,卻不親自招呼我,是不是太不把我當回事兒了?”

雲苓倚靠在門前,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盯著正坐在桌前,沉浸在廢舊零件的季清雲。

季清雲突然聽到她的聲音,驚喜地抬頭:“你終於來了!”

雲苓絲毫不客氣地拉開另一把椅子,眼神不經意地瞥向門外,見沒人聽牆角,才從兜裏掏出一張長方塊紙。

“後天十二號的車票,首都西站到青省寧安。”

季清雲愣愣地接過車票,眼中帶有震驚,嘴唇張了張:“你怎麽知道……”

“能讓你求到我頭上的事,我思來想去也就隻有走不出家門這一件了。”

少女堅定的口吻中夾雜了一絲揶揄,帶著善意的奚弄讓季清雲繃緊的驕傲頓時瓦解冰消。

他捏緊車票,苦笑自嘲:“上次臨走時還和你誇誇其談我的鴻鵠之誌,結果卻發現我不過是一隻燕雀,連屋簷下的巢穴都飛不出去。”

雲苓還未見過如此備受打擊的季清雲,認真地盯著他,略帶嚴肅:“雛鷹也並非生來就會飛,沒有羽翼的它們一開始隻會爬行,如果不經過外界的淬煉,很難飛躍峽穀、展翅翱翔。”

“都說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或許我們永遠無法成為那隻鴻鵠,但燕雀也有小小的理想,也能和鴻鵠、雄鷹一樣,展翅於同一片藍天下。”

她談起理想時閃閃發光的樣子緊緊抓住了季清雲的視線,方才的喪氣話仿佛一掃而空,眸中映出的全都是少女自信驕傲的笑顏。

“季清雲,尋求幫助並不丟份兒,單打獨鬥自己走會很難,你不是一個人。就今天這件事,無論你是找我,還是找雲知躍,我們都會義不容辭地幫你。”

“因為大家是朋友。”

季清雲垂眸笑出聲,唇角不知為何泛起一抹苦澀。

說到底他還是懦弱了,雲苓在當初那樣的形勢下都能毅然決然地孤身下鄉,他現在卻不敢強勢地反抗父母家族。

這張車票,是打開他理想之路的鑰匙,卻也是將二人再次拉遠的枷鎖。

“謝謝你。”

如果說,上次的他口是心非地釋懷,那這次的他已是徹底地放棄。

季清雲十分有自知之明,他骨子裏太過驕傲,又不夠堅定。他屈服於家庭的強勢之下,卻對求助他人而感到羞恥。

“接下來的出逃,我可以自己解決了。”青年粲然一笑,唇色有些蒼白,低聲說:“這次我欠你良多。”

“嗯哼——”

雲苓故作高傲,掰著手指頭細細數來:“你欠我的多了去了。一則讓我登你家門,二則助你離家出走,三則後續的爛攤子還可能會波及到我……”

“你說說,這麽多,你怎麽還啊?”

她是開玩笑,但季清雲當了真。

他斂眸抿唇,義正言辭地承諾:“季布無二諾,侯贏重一言。今日之恩,永生難忘。”

難忘的是承諾,卻也是人——季清雲將這末句永遠地吞在腹中。

雲苓眨眨眼,沒想到他話會說的這麽重,怡然笑笑:“君子一諾,重如千金,倒不必這麽認真啊!”

“應是如此。”

見他一臉鄭重,雲苓也不再出言勸說。

從季家出門時,季母還塞給她一包上好茶葉。

雲苓沒收,推辭兩下便徑直離去。

季母在門口望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轉頭對季父抱怨:“上次我就說讓你別把事情做得這麽絕,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道理,你竟還不知。這下好了,老雲兩口子再也不登門,雲苓這丫頭這次也是衝著清雲來的,這叫什麽事兒啊……”

“好好的世交反倒快成了死仇,都是咱家理虧,你還不讓我登門致歉,死要麵子活受罪!”

季父越聽越不耐煩,關上門大吼:“行了,你少說兩句吧!就算雲家夫妻倆能留在首都,那又怎麽樣?停薪留職,以後大半前程盡毀,他兄弟確實有能耐,但跟雲益本人又有什麽關係?”

“我勸你啊,盡快打消那個做媒的念頭,跟雲益一家結親,撈不到好處不說,說不定還會被扣上小資親戚的帽子!”

季母白了他兩眼,不想與他爭論,她撮合兩人是看中了雲苓這丫頭的品行,又不是奔著對方家世去的。

要都像他這麽想,那婚姻嫁娶直接變買賣得了,兒子也不是兒子,跟待價而沽的商品沒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