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回家

季清雲走了,意味著雲苓也得開始準備行李。

這大半年,她一直在和家裏密切通信,也經常寄各種食物和當地特產回去。

由於之前的事情,導致保姆齊媽被迫辭職,也是怕被人抓住這一點,攻擊他們家是小資生活。雲父雲母又不開火,大多數都在醫院食堂,估計也沒吃多少,所以這次她可以少帶點兒回去。

而且她一個人拿不了太多,雖然可以寄存在係統空間裏,但到時候怎麽拿出來也是麻煩事,不好解釋。

故而瓜果糧食一律不帶,剩下沒吃完的,雲苓都堆到了褚菘藍屋裏去。

她將幾株在附近山裏挖的可發展藥材全都移植到了係統空間裏,有些是可以結種種植,便將種子保存下來,這些以後可是有大用處。

藥材是一類,剩下的便是書和筆記了。

雲苓缺乏醫學實踐,她爸媽幫她打聽了,首都的工農兵大學目前沒有醫學類名額,所以這次回去,大概率會到雲父雲母的醫院“免費幫忙”,這對她來說也是難得的實踐機會。

所以書籍和筆記一定要帶的。

收拾完這些其實已然很多了,傅奶奶聽說她要回家,當日趕早送了些曬幹的榛蘑和烙好的雞蛋餅過來。

雲苓見那榛蘑確實個頭不錯,所以就收下了。但她也沒虧了人家,還了等價的糧食回去,還多添了一個黃桃罐頭當謝禮。

這邊的雞蛋餅和煎餅不同,是用水、麵二比一的白麵糊攤到鏊子上,用竹耙子轉圈旋平,然後磕一個雞蛋攪和幾下,均勻鋪在麵皮上再翻麵,刷上大醬。

一種吃法是,雞蛋和麵粉和在一起當作麵糊,然後再撒點蔥花,烙好了直接吃;還有一種,就是在裏麵卷上各種食材,有的是豆芽、土豆絲,有條件的還會加兩根油條,和外麵小吃店不同,自己家做卷什麽的都有。

傅奶奶的雞蛋餅就是一張大餅,沒有卷什麽東西,鬆軟餅皮還有一點勁道,大醬是鹹甜口,吃的時候還會抿到豆瓣。

提起回家探親,他們下鄉插隊的知青和在兵團裏的知青還不太一樣。

從某方麵來講,兵團的勞動強度和生活的艱苦程度都遠超插隊知青,尤其是在兵團初創、農場墾荒時。甚至可能還會付出生命危險,比如蒙省那場草原大火救災。

正因如此,所以雲二伯才沒有讓她去兵團。自家孩子沒必要去吃那份苦,家裏有錢有票地養著,在鄉下想幹嘛幹嘛。

而且他安排的還是全國經濟生產總值排名前十的哈省,又是非宗族村落,安全係數和物質條件也不差。

雲家大伯二伯都是這麽打算的,等過兩年影響小一些,給雲苓在首都找個工作,有了接收單位,調回來就容易許多。

盡管兵團待遇更好,會發生活津貼,探親回家還有帶薪假期,路費報銷,基本需求能夠得到保障。下鄉知青雖然也會受到管理,但相比於兵團裏的,簡直稱得上是一盤散沙,待遇根本沒法跟人家開工資、吃食堂的比。

可她也不差這份錢。

建設兵團是準軍事化管理,政治審查嚴格,探親假還得一個連隊、兩百多知青輪著來,可能好幾年也排不到一次。

雲苓自認為,她不是吃苦耐勞的人,再主動去遭那份罪實在沒必要。

錢莉和雲苓是一趟車,她倆都是臥鋪票,但不是一個車廂。

臨分開的時候,雲苓像老媽子一樣叮囑:“別人給的東西你別吃,別人太熱情你也提防些,不要人家一問,你全都倒豆子似的吐出來了。”

錢莉被人流擠得幾乎快說不出話:“知道啦知道啦,我也十八了好吧,比你還大一個月呢!”

錢莉生日剛過不久,雲苓恰好是過完年第十天過生日,即正月初十。

雲苓暗道:可你一點也不像比我大的年紀。

兩人約好中午吃飯的時候再見麵,便分開各自找位置。

臥鋪車廂的小桌板上鋪著一張白色桌布,放著每個車廂都配備的小暖水壺,裏麵裝滿了熱水,方便乘客自用。

雲苓的是中鋪,是她最心儀的位置。

既沒有上鋪那麽狹窄,壓抑得一呼吸就能吹落天花板的灰塵,也不會像下鋪那樣誰都能坐、誰都能踩,相對的幹淨寬敞。

她到的時候已經有一個女孩子在下鋪收拾床鋪了。

對方的綠色挎包掛在床鋪牆壁的掛鉤上,身穿軍綠大衣,一頂羊剪絨帽子放在枕頭旁。女孩的兩條大辮子水光油亮,用水藍素發圈綁著,脖頸上圍著一條淡藍圍巾。

雲苓最後的目光落到靠在床鋪旁的手風琴包。

——看來是部隊文工團的。

她把行李抬腳放到了對麵行李架上,幸虧她身高一米七二,不然墊腳也費勁。

整理幹淨之後,她從挎包裏拿出新買的一支鋼筆和厚厚筆記本,上麵已寫滿了四分之三的內容。

其中一半都是在鄉下記的病例和診斷方法,有很尋常的感冒發熱,也有比較稀奇的蛇毒,另一半內容就很雜了,數理化、外語、農業、製藥、機械甚至物理都有涉獵。

剩下這些,除了基礎理論,她學的還不是很精。這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全靠自學,完全沒有老師帶領,進展自然緩慢。

不過雲苓也沒有辦法。

以她現在之力想改變環境,簡直堪比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火車汽笛鳴響,烏黑的煙飄散雲中。

雲苓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迫切激動,仿佛此刻才意識到她真的在回家途中了。

忽然,她嗅到一股淡淡茉莉花香。

往下一瞥,是那個女孩子泡了杯茉莉花茶。

真講究。

這花茶味兒確實很好聞,清香淡雅,甘甜馥鬱。

熱水一滾,滿車廂頓時繚繞著撲鼻的茉莉花香。

雲苓下鋪是一大爺,東北口味賊重,讚歎:“丫頭,你這茶味道真香啊!我都快聞不到我身上這餿味了。”

那姑娘沒理他,眼梢微微牽起,流露出一點子傲氣。

大爺也沒在意她不理人,自己一個人嘮嗑也津津有道:“這茉莉花茶都是南邊產的,用綠茶葉吸納了茉莉花香,然後將茉莉花去除,既是花茶也是綠茶。你說這是誰想出來的妙招?”

“誒,丫頭,我看你這還有手風琴,肯定是學音樂的吧!那你肯定知道有一首民歌,叫《茉莉花》吧?你會不會彈啊?”

“那首歌咋唱的來著?”

“誒對,是這麽唱。”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開香也香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兒罵……”

這大爺別看挺邋遢,唱得居然還在調上,就是嗓子略粗,唱不出來那種婉轉柔和的江南韻味。

這首歌原曲叫《鮮花調》,首次公開演出還是在首都全軍文藝匯演上,後來發行了錄音版本,雲苓就是在錄音機裏聽到的。

大爺頗為自來熟,人小姑娘不理他,就和雲苓對麵床的大姐聊了起來。

從他的言談舉止中,雲苓能感受到,這是有文化底蘊的人,從剛才的茶藝、歌曲都能體現一二。

觀人不能管中窺豹、以貌取人。

要是真從他的衣著打扮來認定,那估計把這大爺扔出去,說他是老乞丐的都有人信。

可是“老乞丐”怎麽會住硬臥車廂呢?

要知道,現在的硬臥得托關係買,無論是工廠還是軍政,都需達到一定級別才能購買。軟臥就更不用說了,隻有領導和來華的外國人才能輕輕鬆鬆地坐上。

而且就算能買到臥鋪,大多數人也不會選擇乘坐。

因為如果享受臥鋪標準可以報銷費用的話,很多人還是會選擇買坐票,然後差額就歸作個人補貼。

在這個能省則省的年代,大家夥都會不約而同地選擇吃苦節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