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推演有得

第173章 推演有得

當長青帶著幾分全新領會,推門外出時,天色已暗。他來到廳堂,正巧見到阿芙沐浴更衣完畢,一副神清氣爽、臉色紅潤的模樣,在秦望舒等人伺候下正在用膳。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阿芙換上居家襦裙,一手托腮,神態嫻雅,撥弄著麵前湯羹。

“先聽好消息。”長青略顯尷尬,並未落座。

“我的確可以將程三五身中混亂氣機重新收歸丹田氣海,隻是要耗費一段時日。”阿芙說:“我是建議將程三五帶去伏藏宮,借山川靈氣涵養體魄,或許能夠恢複得更快。”

“那壞消息呢?”

“程三五隻怕沒那麽容易醒過來。”阿芙盯著麵前湯羹,停下動作:“我方才試過了,他的神魂雖未消散,但是對外界毫無反應。”

長青眉頭緊皺:“難道梳理身中混亂氣機,也無法喚醒他?”

其實阿芙知曉,程三五一直在抗衡某個恐怖存在。如今他昏迷不醒,但在封閉的識海之中,想必正爆發著激烈衝突,外人根本無從插手。

阿芙借著合氣導引,固然能夠使得程三五身中混亂氣機得到約束,此舉或許能讓他在識海中的衝突餘裕更足,但具體有多大影響,阿芙自己也沒有明確結論。

“程三五眼下情況既不是傷病,也並非走火入魔,更像是遇到修煉上的緊要關口。”阿芙還沒打算跟長青透露程三五的實情:“外人幫不了太多,隻能看他自己了。”

這話或許是有意安慰,但絕不是憑空捏造。阿芙與程三五合修《六合元章》,自然清楚其中有幾關境界,涉及身心變化,情況往往因人而異。

程三五被長青加持神將法力,天地之氣灌入經脈,此舉過於凶險不假,卻也大大錘煉了程三五功體,陽明內息幾乎一舉提煉升華,得以成就三陽真氣。

換做是尋常武夫,想要突破這重境界,同樣需要經受的極大磨練、付出的極多血汗。

而阿芙與程三五合氣調息,就是助他將三陽真氣歸聚至丹田氣海。得益於玄牝珠那豐沛如海的生機,阿芙自己也得到不小分潤。

慶幸二人合修《六合元章》有成,氣機相互共鳴感應,就算程三五昏迷不醒,但隻要彼此氣機相接,自然如同榫卯匹配、嚴絲合縫。如果換做是別的女子,隻怕內功再深也無法獲得玄牝珠的生機滋養。

雖說沒能獨占玄牝珠,一度讓阿芙甚為後悔,可如今仍能借著合氣雙修而獲益,起碼讓她覺得不算太過吃虧。

其實眼下阿芙比長青更希望程三五醒過來,屆時自己非要從他身上狠狠榨出大筆“息錢”不可,以此彌補讓出玄牝珠的虧損!

至於長青,他哪裏能料到母夜叉會有此等想法,隻是來回踱步,沉思言道:“看來隻能如此了……那你也一起同行麽?”

“要不然呢?”阿芙瞥了長青一眼,心想這個小娃娃雖然天真,但如今看來,也不算太討厭。

“你不是還在追查淨光天女嗎?如今可有線索?”長青問道。

阿芙露出無奈笑容來:“我把事情辦砸了,馮公公讓我待命,事情已經交給強圉君接手了。”

“那個專好暗箭傷人的弓手?”長青似有不悅:“追查淨光天女可不是光靠武藝便能成事。”

“聽伱這話,好像頗有心得?”阿芙問。

“心得倒談不上。”長青麵露思索:“我隻是在想,不論是淨光天女,還是焦螟大疫,幕後主使這種種作為,究竟有何用意?”

“亂中取利,從古到今並不稀奇。”阿芙其實也有疑惑,若說先前河北亂象的幕後主使就是兩次重創自己的強敵,那他此番作為應該也是存有某種目的。

從長生人之亂,到建康焦螟大疫,貌似都間接促成了改朝換代,可見此人所圖甚大,而且能夠幹涉興亡更替之事。

卻見長青搖搖頭:“固然是有人能亂中取利,可如今大夏還談不上大亂難抑。真要計較起來,此前河北的亂象,無非是災年常見之景,當初在西域時,安屈提攪起的動**遠勝眼下。”

“你覺得幕後主使另有圖謀?”阿芙知曉長青精於兵法,或許更能看透這些陰謀算計。

長青嚴肅起來:“但凡陰謀,獲利者自然嫌疑最大。今番河北大亂,究竟是何人獲利呢?”

阿芙順著這思路說:“可說白了,這次河北波及最大的,無非是旱災和蝗災。至於利用焦螟促使百姓發狂作亂,也就殺了一個定州刺史,順帶裹挾部分流民盜匪在鄉間劫掠,官軍一到便輕鬆平定了。這當中能有誰獲利?”

“旱災蝗災本身就足夠讓地方豪強大戶兼並土地了。”長青說。

阿芙不由得失笑道:“當初你我還譏笑程三五愚蠢,怎麽如今你也變成這樣了?能夠驅使淨光天女、發動焦螟大疫的高人,就為了兼並土地?這到底是有多貪財?”

“這隻是其中之一,往後如果要查,可以根據今年大災之後的田畝歸屬、物產經營,尤其是有顯著變動的狀況,查明獲益之人。”

聽到長青這話,阿芙眼神一亮,先前自己著實沒想到這點,下巴微抬示意:“繼續說。”

“而在我看來,如今河北亂象平息,並非是真被我們平定,而是那幕後主使主動停手了。”長青手指輕敲桌麵:“我原本以為,是祈雨消災之後,幕後主使便會選擇主動收手、以避風頭。可祈雨法事結束當夜,你們內侍省便遭受焦螟之害,顯然對方一直密切留意我們的一舉一動,才能如此準確把握動手時機。”

阿芙臉色微沉:“可是近來並無異常事態,又作何解?”

“幕後主使收手,要麽是該做的已經做了,要麽是想做卻做不成。”長青言道:“前者說也無用,反正我們不清楚對方真實用意。後者就有意思了,最近說得上是打破幕後算計的事情,關鍵或許仍在永寧寺一戰。”

阿芙朝身後揮手示意,秦望舒稱是,隨後端來酒食。

“你說關鍵在永寧寺,莫非覺得那場惡戰,也是幕後主使安排的?”阿芙主動給長青斟酒,以她的性情,極少向他人示好,可見對長青的賞識。

“我覺得……起碼有一半是。”長青落座舉杯。

“這種事還能有一半之說?”阿芙笑了。

“當時你不在近旁,程三五最初見到烏羅護時,立時大怒,毫不猶豫拔刀殺去。”長青言道:“我懷疑程三五應該是認識烏羅護的,而且與他有仇。至於那個楚漁父,更是不用多說。我覺得奇怪,為何會這麽巧,程三五偏偏在此處遇到這麽多仇人?”

“所以你覺得,這是幕後主使的陰謀?”阿芙問。

“是,但真正問題在於,幕後主使究竟要殺誰?”長青反問道。

阿芙立刻發現疑點:“他不是要殺程三五,而是要對付楚漁父?”

長青重重點頭:“我們剛擊殺了烏羅護,永寧寺突發地震,當時楚漁父從煙塵中現身,隨後便是那具強悍行屍。我猜……地震的起因就是這兩人在地底交手引起。”

“高手較量竟然能夠引動地震山崩,摧毀大半座永寧寺,這放眼天下隻怕也找不到幾人。”阿芙語露驚歎。

長青解釋說:“其實這不全然是靠武功。永寧寺坐落在一處地脈靈穴之上,大雄寶殿的布置可以使得經咒法音沿著地脈傳播開來。若是以適當手段衝擊地脈,便可引起山川震動。”

阿芙大開眼界,之前她派人搜查淪為廢墟的永寧寺,並未叫上長青,因此發現地底墓室也沒有對他明言。可長青自己依舊能夠推想出其中緣由,而且條理明晰,比阿芙派人挖掘半天所得要詳實許多。

“你可知……那具男屍的身份?”阿芙稍作沉思,有心讓長青代為參謀,於是打算告知實情。

見長青麵露疑色,微微搖頭,阿芙低聲道:“那人就是劉玄通。”

聞聽此言,長青雙眼緩緩睜大,倒吸了長長一口氣,怔住不動,像是要耗費極大力氣才能消化掉如此震驚的消息。

“劉玄通?百餘年前掀起河北叛亂的劉玄通?”長青不敢置信,他看到阿芙微微點頭,抬手擦了擦汗,嘀咕道:“這樣就說得通了,劉玄通當年便隱約有天下第一人的威名,修煉至先天境界的肉身,即便死後也不易朽壞,若是落入有心人手中,確實會成為無可匹敵的利器。”

阿芙卻笑著說:“可是這麽厲害的家夥,你跟程三五合力便斬了,那可是本朝太祖才能做到的事情。”

“這……我哪裏能與太祖相提並論?”長青也不敢自誇:“劉玄通畢竟已死,肉身雖然不朽,但全憑本能對敵,武功必定是遠不如生前的。勝過一具屍體,也算不得多高明。

“隻不過劉玄通百餘年前就被斬首,屍身定然是被早早劫走,足以看出幕後主使謀劃深遠。”

阿芙問道:“你覺得幕後主使利用劉玄通殺楚漁父,是出於什麽動機?”

長青一愣:“這種事誰說得準?或許是為私仇報複,或為陰謀算計。但永寧寺應該就是幕後主使給楚漁父此人安排的殺局,隻是……被我們攪亂了。”

說到這裏,長青也覺得有些奇怪,那就是劉玄通當初見到程三五,雙方立刻陷入不死不休的激戰,完全沒有理會一旁的楚漁父。

一具屍體有何動作,要麽是受法術驅使,要麽是感應生機陽氣茫然而行,要麽是因生前仇恨執念而作祟。

劉玄通顯然是最後一種情況,長青也有所感應,那說明他與程三五有著極大仇恨。

如果隻是一具無名男屍,長青估計還能辯駁,可劉玄通的能耐不容置疑,就算是利用法術,想要歪曲先天體魄那種發乎本能的感應,也是難以做到的。

而且長青越想越覺得奇怪,當即問道:“你怎麽知道那具男屍就是劉玄通本人?這個消息從何得來?”

“我們是內侍省,自然有辦法查明屍體身份。”阿芙隨口便說。

對方這麽回答,長青也沒法質疑,隻好默默梳理思路:“我們出現在永寧寺,斬殺烏羅護、劉玄通,應該就是幕後主使選擇暫時罷手的原因,不論怎麽講,經受如此沉重的損失,也容不得繼續煽動亂象了。”

長青自己陷入了困惑,阿芙反倒是想通了不少。她如今已經認定,程三五另有一重無比緊要的身份,不知為何與楚漁父結仇,但對方卻好像沒有太強烈的敵意。

而且從楚漁父出言指點玄牝珠解救程三五此事來看,他對程三五的情況十分熟悉,甚至有幾分關照意味。

此外,閼逢君的態度也讓阿芙不得不留意,他篤定楚漁父是拂世鋒一員,而且能夠輕鬆認出身死百年的劉玄通,這位十太歲首席應該是見證過當年太祖圍殺劉玄通的盛況。

程三五與拂世鋒到底有何瓜葛,阿芙也沒法輕易下結論,她甚至覺得,就算程三五肯向自己坦白實情,也照樣是不可全信的一麵之詞。

至於布局對付楚漁父的幕後主使,難道他與拂世鋒有仇麽?可是按照馮公公和閼逢君的說法,拂世鋒的確參與到朝代更迭之中,與幕後主使作風相近,這又讓阿芙重新生出困惑。

發現自己怎麽也想不通,而且最大的關節就在於程三五,如果想要搞明白,還是要等程三五蘇醒才有機會問。

“這次辛苦你了,我已經為你上奏表功,至於能有什麽賞賜加封,我就不清楚了。”

阿芙很快掃除心上陰霾,向長青主動道謝,因為按照他的說法,程三五此次算是大大壞了那幕後主使的盤算,就算沒能將他揪出來,徹底抹除隱患,阿芙仍是頗感快意。

“我倒是不太在意。”長青仰頭飲盡杯中酒:“我隻是沒想到,來河北一遭,竟然會牽扯出這麽多變故……還是盡快把程三五送去伏藏宮,我也好回去查閱道經,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將他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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