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知道是被靳塬粉絲們催著, 還是為了不把事情拖到年後, 醫鬧的認定趕在除夕這天出來了, 同時作為懲戒,病人的兒子和兒媳被認定為失信行為人。

連日來籠罩在醫院上空的陰霾終於散去,隻不過……又迎來了新的“煩惱”。

本著“不要打擾塬爹”原則的粉絲們,齊齊來到醫院大堂“打卡”,大堂的引導員們開始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還會問“你好,是有什麽要谘詢的嗎”,現在已經一動不動, 揭開茶杯蓋, 習以為常指點“姑娘再往右走點兒,那兒才是你塬爹站的地方”。

而屈一也擺脫了小僵屍的生活方式, 實現在**肆意翻滾。

“你起不起來?”靳塬抬腿隔著被子踢了踢屈一, “是誰昨天答應了胡姐要去食堂幫她做晚飯。”

屈一將被子扯過頭:“是你……”

靳塬哭笑不得,從後麵掀起被子, 抓住他細瘦的腳踝,銀鈴鐺在手心裏發出微小的聲音。

“你不起來,我直接把你拖走了。”他威脅屈一。

“這才幾點……我這幾天背疼都沒好好睡覺……”屈一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帶著滿滿的惺忪感, 但因為靳塬捏的很輕,他完全沒有要縮回自己腳踝的衝動。

屈一本來就長得白,腳踝往下是平常穿鞋的位置,皮膚幾乎是瑩白,能看到隱約的青紫色血管, 靳塬托著他的腳踝,腦子裏自動連接了那天浴室裏兩條筆直修長的長腿。

臉紅心跳。

臉紅心跳。

屈一似乎是又睡過去了,靳塬抬了指尖在他的鈴鐺上小心地撥了一下,然後幫他蓋好被子,又到床前把被子掀開讓他透氣。

從靳塬清楚那些不能說出口的情感以後,他盯著屈一的時間越來越多,守著屈一睡覺,聽他輕輕的呼吸,似乎都成了樂趣。

可他卻一直摸不準屈一的心意,有時候回憶他和洪建國聞桓成,似乎也是這樣的相處狀態,但偶爾屈一又會對著他扭捏臉紅,說話結結巴巴,完全沒有平時那副隨意的模樣。

靳塬的拇指在他額頭上輕柔地摩挲了一下。

他不想主動地引導屈一來喜歡自己。

雖然心理的陰暗麵讓他恨不得直接將兩人之間隔著的被子全都掀走,但理智總會占據上風,死死將那些私密的,交纏的,窒息的,全部扼住。

把一個直男掰彎,實在不是人做的事。

靳塬雖然平時不當人,但對屈一,他更想他能按照自己的喜歡過好一生。

屈一醒來的時候,外頭的雪正好停住,他打了個老長的哈欠,閉著眼睛喊靳塬。

卻沒人回應。

他從**爬起來,發現房裏已經沒人了,趕快給靳塬打了個電話。

靳塬將手上的水甩幹淨,接過小張遞的一塊幹毛巾,彎了彎嘴角致謝。

“你去哪兒了?!”電話裏的人說。

“我又要跑不了,你那麽緊張幹嘛,”靳塬擦幹淨手,“某人說給他胡姐打下手,結果自己在**睡午覺到現在,我還能怎麽辦。”

屈一眯著眼睛笑了笑:“你等等我,我這就下去。”他飛快地從**蹦起,下地的時候還抖了抖腿上的鈴鐺,心情好到不行。

他到食堂時,看到一桌餃子,但靳塬不在,他繞到後廚,見靳塬正穿了個圍裙站在水池邊上洗菜。

“……”屈一站在他身後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噗呲笑出聲。

誰能想到靳塬會在這種地方洗菜。

畫麵太美。

我一定要看,還要拍下來。

“哢擦”。

靳塬聽見相機聲,戴著手套回頭,眼神裏充滿了無奈和一言難盡,屈一討好地跑過去,捏著他的指尖抽下手套:“換我來換我來。”

靳塬解了圍裙給他掛上,三兩下在身後給他係了個結:“你也就是看著快吃飯了,沒幾分鍾了,就換你來了。”

“不要這麽小氣嘛,”屈一的生活技能點還是比靳塬高很多,洗菜也比他快,“你怎麽不去幹點別的,洗菜太凍手了。”

“其他的我不會。”靳塬理直氣壯。

屈一將洗好的大蔥放進籃子裏,笑著說:“感情洗菜最沒有技術含量是吧。”

靳塬從側麵戳了戳他的鼻尖。

“誒!”屈一抬起胳膊蹭了蹭鼻尖,“你往我鼻子上抹什麽了?”

靳塬拍拍手:“辣椒粉。”

“我殺了你!”屈一回頭把水甩在他臉上,靳塬抓住他兩隻手,“別鬧,騙你的,是桌上用剩的麵粉。”

屈一吸了吸鼻子,確定沒有聞到辣椒味才瞪著他:“一會兒收拾你。”

靳塬嘲笑地從鼻腔裏哼了一聲,馬上又被屈一瞪了一眼。

“一一下來了啊,”胡姐往裏走,關掉牛肉湯的火,“不用洗了,都夠用了,準備吃飯。”

屈一洗完最後一把大蔥,脫掉手套,手繞到背後的時候,摸到靳塬給他揭圍裙的手指,溫熱溫熱的,和他冰涼的指尖近距離來了一場冰與火之歌。

屈一將手指很快縮了回來。

靳塬抬眼看著他的耳背,無言地將圍裙解了:“出去吧。”

“哦……”屈一將指尖在手心裏頂了頂,皺著眉頭。

怎麽回事。

醫院的人坐了兩桌,很自覺的,年輕的小護士和女醫生都在屈一他們這桌。

“你要韭菜餡兒的還是大蔥餡兒的?”靳塬拿著勺問他。

屈一抿著嘴角:“就不能兩樣都來點嗎?”

靳塬手一頓,嘴角揚起:“能。”

屈一裝了碗牛肉湯給他,新鮮的牛肉和冬天凍過的蘿卜放在一起,混著各種香料燉了幾個小時,汁濃味厚,香甜軟嫩,令人胃口大開。

靳塬夾了一塊放在嘴裏,嚼了幾口以後,馬上喝了口湯。

“小塬第一回 來就嚐到了胡姐做的牛肉湯,”孫小柔笑著,“運氣真好!”

胡姐被誇得高興,擺著手:“嗨呀,沒有那麽誇張。”

桌上其他人連連感歎:“我可是進醫院好幾年才嚐到的,胡姐做的牛肉湯,我們全醫院都有名呢!”

所有人都笑,隔壁桌的男醫生們跟著豎大拇指:“要不是姐夫把胡姐娶走了,我肯定第一個追求胡姐!”

“胡說什麽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屈一咬了個餃子,又喝了口牛肉湯,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靳塬在邊上一邊笑一邊跟著他吃餃子。

剛入嘴還沒咬幾口,後槽牙就被東西硌住,他慢慢嚼了兩口,從嘴裏吐出一枚金燦燦的硬幣。

“啊!!!”屈一突然抱住他,“在這裏!”

桌上人都往這兒看,胡姐一笑:“幾百個餃子呢,就一個硬幣,被你吃到了!小塬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屈一驕傲地揚下巴:“那是!”

“你‘那是’個啥,”常年在醫院過年的門衛大爺從隔壁桌笑道,“你在醫院住了這麽多年,一年都沒吃到!”

“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笑。

屈一攬住靳塬:“靳塬吃到就等於我吃到了,”他看靳塬,“你說是不是!”

靳塬看他的眼睛,裏麵鋪滿了暖烘烘的笑意,靳塬一挑眉,回答他:“是。”

陸續上滿菜以後,兩桌人就開始換著吃了,因為擔心晚上會有病人,他們也都沒喝酒,端著椰奶和橙汁,互相祝願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小張護士在屈一邊上,小心敲了敲他的手肘:“我……敬你一杯。”

桌上的女生們起哄,“喲喲喲”地喊著,屈一看她們:“姐姐們不能欺負人,”他笑著和小張護士碰杯,“新年快樂,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有錢。”

小張臉紅著點了點頭,卻迷瞪著把一杯橙汁都悶了……

靳塬歪頭看著她們,眼尾懶散得好像已經預約進入睡眠狀態,修長手指卻將玻璃杯連著轉了四個圈。

屈一放下杯子,靠近小張,小聲和她說:“小張姐姐是不是還沒有對象?”

靳塬轉杯子的手停住。

“嗯……是啊……”小張靦腆著說。

屈一給自己倒了一杯:“那再祝明年找到小張姐夫,”他笑的誠意滿滿,碰了碰小張的杯子,“如果真找到了,記得讓姐夫給我發個紅包意思意思。”

突然被定義成為長輩的小張癟著嘴角:“……”

靳塬不禁失笑,將杯裏的橙汁一口喝光。

晚飯吃得挺久,吉祥話被翻來覆去說了好幾十遍才慢慢結束,還得值夜班的醫生和護士們各自結伴回了辦公室。

靳塬將五毛錢硬幣放在水龍頭上衝了幾遍,又用紙擦幹淨以後放進大衣口袋。

“靳塬?”屈一在門口喊他,“走嗎?”

他快步出來,和屈一並排走著:“到愉快的春節聯歡晚會時間了?”

屈一笑了笑:“我以前是這樣的,不過你在這裏,我就給你……”他拍了拍靳塬的肩,“安排了特別節目。”

靳塬有些意外:“什麽特別節目?”

“跟我走吧。”

他帶著靳塬從醫院後門出去,先是經過了寬敞的大街,然後轉進一個小巷子,接著又從小巷子裏出來,進了一個城中村。

靳塬抬頭看著密密麻麻的紅綠藍黃“小旅館”燈牌,拉住屈一:“我告訴你,我是不會來這種地方開房的。”

“誰和你說出來開房的!”屈一踢了他一腳。

靳塬轉了一圈,找到一家炸醬麵店:“那你千裏迢迢過來,是想給我加餐?”

“你就不能有點耐心嗎?”屈一拉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說,“這種東西違禁,當然不會放在外麵賣,不過你放心,我有內部渠道,也有安全地點,不會被抓的。”

“???”靳塬腦子裏一下跳出一堆化學公式,還同時圍繞著各種蹦迪搖頭必備的燈光音樂,他把屈一拽回自己身前鉗製住,眼睛危險地盯著他,“路子挺野啊,你敢去買試試。”

屈一莫名其妙,堅持不動:“我就是要帶你去買啊,都說了是給你的驚喜。”

“我看你是不想好好過年了。”他把屈一拽回去,“小孩子玩這種東西不要命了?”

屈一和他僵持著:“這就是小孩子玩的啊。”

“你是一定要去買?”靳塬問他。

屈一點頭:“對啊,我不能言而無信。”

靳塬直接把人一把抱起來:“你想都不要想。”

“你幹嘛啊!”屈一在他懷裏掙紮,“你是城管的人嗎?!我買個煙花怎麽了啊!”

靳塬抱著他站在狹窄的街道裏,頭頂紅綠藍黃的燈牌忽閃忽閃,把他一張臉照的五顏六色。

???

煙花?

屈一抬頭看他愣在原地,眨了兩下眼睛:“你以為我要去買什麽?”

這個點大多數人都在家裏守歲,街道上空****的,沒有人煙,靳塬就這麽抱著屈一,艱澀地吐出兩個字:“搖頭……”

“我看你才是真的路子挺野的吧?!”屈一摟著他脖子的手換成掐住,“你搖一個試試,我有病啊我大過年的帶你去買那種東西!”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大過年就可以?”靳塬反問他。

屈一在他懷裏蹬了三四下腿:“我告訴你,我從小學到大學,不是三好學生,就是五好學生,根正苗紅,國家的棟梁……”

“好了好了,”靳塬笑了半天,“我的錯,是我的思想出了問題。”

屈一鬆開掐著他脖子的手,卻一時間不知道要放在哪裏了。

他倆都停下笑,在五彩斑斕中看著彼此。

心跳是這個時候開始加快的,胸口也好像被什麽東西壓住了,呼吸不順暢起來,屈一仰著頭看靳塬,從他好看的下頜線一直到嘴唇,熱度跟著視線升高,蔓延到了眼睛,目光灼熱非常。

“死丫頭!把玩具給你弟弟!”

女人尖細的喊聲從樓上傳來,屈一忽然驚醒,手在靳塬胸膛上推了一下就輕易地落地了。

他垂著頭咽了咽口水:“那個……”

靳塬彎了些腰,想看清楚他的神色,屈一卻推他:“買煙花吧。”

他一個人走在前麵,小心地呼吸著,生怕被靳塬聽見。

“你走慢一點。”靳塬在他身後說。

“哦……”他退了兩步到靳塬邊上,舔了舔被風吹幹的唇,“其實快到了……是我以前上學路上的一個小賣部,”他看了靳塬一眼,“你應該很少放煙花吧,大城市一直都禁的。”

靳塬點頭:“嗯,沒放過。”

屈一得意地抿著一邊嘴角:“我小時候可是經常玩,還有鞭炮,我們這兒也是前幾年才禁的,但是小孩兒們一直都偷偷放。”

“你是說飛到天上的那種?”靳塬問。

“不是,是拿在手裏的那種。”屈一比劃了一下長度,“仙女棒的安全版。”他又拐了個彎,“去了你就知道了。”

屈一說的店鋪確實很小,連貨架都沒有,他們到的時候,幾個小孩正擠在最角落裏和老板說話。

他們倆一進去,屋裏就很擠了,所以屈一幹脆站在門口,小聲和老板說:“要兩把不同顏色的,再加一個打火機。”

老板看他一眼,從裏麵拿了東西給他,笑著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啊伯伯!”

屈一把兩把煙花棒裹進衣服裏,靳塬笑著:“你這也太謹慎了。”

“那必須謹慎一點,畢竟是帶著你玩,”屈一說,“不然明天電競圈頭條,2UTen隊長靳塬因私放煙花罰款XX元,那就有意思了。”

靳塬從口袋裏掏了個口罩出來:“你說的對。”

屈一把口罩搶走:“那不行,要抓一起抓走,我不能一個人被抓走。”

靳塬“嘖”了一聲:“你這個人好有集體榮譽感啊。”

“那必須的,胸前都是有紅領巾的人。”屈一帶著轉到另一邊路上,越走越偏,甚至都有些荒涼起來。

他倆的鈴鐺在寂靜的冬夜裏格外響亮,屈一把懷裏的煙花棒分開,兩人一人一半:“就前麵那個石橋,邊上沒長草,底下也結冰了,燒哪兒都燒不起來。”

橋上沒有護欄,屈一拍了拍土,盤腿坐下,又攔著靳塬:“你不要坐邊邊上啊,前幾年有人就坐這兒掉下去過,腿給摔斷。”

靳塬坐到他身邊,和他靠著肩膀,屈一掏出打火機:“第一根給你點。”

“這也要儀式感的嗎?”靳塬笑著,拆出一根紅色的。

屈一按下打火機,突然刮了陣風,火焰在空氣裏扭來扭曲,屈一用手護住挪到靳塬前麵:“快快快!”

靳塬眼疾手快,往上放了會兒就抽走,等著火焰慢慢往下燃燒,然後“噗呲”一聲,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靳塬將煙花棒伸在空氣裏,屈一扭頭看他,睜著眼睛看著他燃燒掉半根,靳塬被他盯得奇怪:“嗯?”

“晃啊。”屈一手在空氣裏畫了個圓。

靳塬無奈:“我是沒放過煙花,但是不代表我不會放。”

“那你幹嘛呢?”

“你不覺得這樣看著很有意思嗎?”靳塬說。

“……”屈一放棄和他統一觀點,拿了一根就這靳塬的火焰點燃,在空氣裏晃來晃去。

靳塬連著拿了三四根,一並點燃了,放在空氣裏,屈一對這種“敗煙花子”簡直不能忍,從手裏上放了首節奏感很強的電音,撞靳塬的手肘:“動起來!”

“行行行行行。”靳塬被他鬧得不行,跟著他在空氣裏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三百六十度畫圈圈,“這樣行了吧。”

屈一手裏的煙花棒撞上靳塬的,紅藍色夾雜在一塊兒,伴隨著電音,酷到不行。

當然,要忽略掉屈一的傻笑聲。

靳塬看他的眼睛,烏黑深邃裏的神采仿佛夜空裏最明亮璀璨的星河。

他在口袋裏摸出一個東西,遞到屈一麵前:“給你。”

屈一嘴角含著笑,借著煙火的燈光看他的手心,是晚上那枚五毛錢硬幣。

“這個是福氣,你自己留著。”

“給你也是一樣。”他把硬幣放進屈一的手心裏。

屈一愣了愣,另一隻手裏的煙花燃盡,突然暗下來,隻剩靳塬那一邊光芒。

手心裏的硬幣還帶著靳塬的溫度,夜風翩然而過,撩到屈一手腕的時候,他的手指全都卷了起來,將硬幣包裹住。

“靳塬,”他笑著看靳塬,“霸霸,塬爹,還有其他很多名字……”

靳塬那邊的煙火也燒到盡頭,周邊徹底陷入一片黑暗。

溫柔的聲音在空氣裏輕輕響起:“靳塬,新年快樂,平安喜樂,一輩子。”

心動的時候,眼睛,耳朵,鼻子,所有的感官都會失去知覺,心髒卻在跋山涉水,從胸膛的位置,徒步到那個人的身上。

靳塬手裏的煙花棒摔在冰凍的河麵上,隻發出了極其微小的聲音。

他想,他這輩子都做不了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