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靳塬將車停在候車室外, 屈一解了安全帶下車。

靳塬把他兩個行李箱都拿出來:“你就不能郵寄一個回家嗎?”

“裏麵有些東西不好郵寄, 怕摔壞, ”屈一說,“我好不容易從日本千裏迢迢背回來的,被暴力快遞砸了心疼死我。”

靳塬幫他把兩個行李箱都拎上台階:“不是說直播平台的錢都提現了嗎,怎麽還活得跟個代購似的。”

屈一站在台階上理直氣壯:“代購可比我有錢多了。”他看著後麵的車,“你回去吧,站這裏怪冷的。”

靳塬抬手把他翹起來的一根頭發按下去:“上車了和我說。”

“嗯,”他站在台階上, 現在隻要稍微仰起一點點弧度就能和靳塬平視, 他對著他沉黑的眸子,慢悠悠說, “那……年後見。”

靳塬低低“嗯”了一聲:“進站吧。”

屈一點頭, 腳步卻沒動,腦子裏雖然想不出什麽要說的話了, 但還是開口:“等等……”

“嗯?”

“額……”他絞盡腦汁,目光四處亂瞟,終於看見廣場路燈上掛著的一排紅燈籠,抓住救命稻草般, “祝你新年快樂。”

靳塬一下就樂了:“你這個年是不是拜的有點早?”

屈一垂頭喪氣:“好吧……那我進去了。”

靳塬往前一步,伸手把他羽絨服拉鏈往上一拉,裹了個嚴實:“一路平安,年後見。”

這個動作莫名的有些親近,耳根更是燒起一團火, 在微微吹過的寒風中異常熱烈。

他低頭撓了撓自己的眉毛,結巴地嗯了兩聲,拉著行李箱進站,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看了眼。

靳塬還在原地,米白色毛衣搭配淺咖色風衣讓他看上去異常溫暖,上午的陽光灑在他側麵,頭發是一片軟融融的金色,長睫毛更是變成一彎金淺。

屈一在想,不近視真是太好了,能這麽清楚地看見他。

靳塬將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朝他揮了揮,屈一便揚起嘴角回了他一個笑容。

上車坐下以後,他就給靳塬發了消息:【我上車了,邊上坐了個抖音大叔,剛傾情放送一首:愛就像藍天白雲,晴空萬裏,你媽要打你。】

靳塬:【……】

屈一靠在座椅上無聲地笑,久違的六個點。

一路上信號時好時壞,他盯著對話框裏不停轉動的光標半天,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在心裏痛罵隧道太多,

李瀚在出站口衝他揮手,屈一拖著行李箱出了閘機,用肩撞了他一下:“你怎麽來了?”

李瀚幫他拉過一個行李箱:“你胡姐,要死要活說來接你,”他開了後備箱,“結果呢,今天早上護士站的好幾個小姑娘趁著過年燙了頭,把你胡姐羨慕的,這會兒人還在美發店坐著呢。”

屈一笑著上了車:“回去看看我胡大美女做了什麽造型。”

李瀚撇頭看他:“一一是不是又長個頭了?”

屈一摸了摸自己頭頂,難道自己還真被靳塬每天催著催著給長高了?

他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對了,陳姨最近怎麽樣?”

“好得很,”李瀚說,“這不是不用上班了,沒事就在家搓麻呢,我懷疑親戚們都擔心刺激她情緒,每天都給她放水,一天能杠上開花三四把。”

他們在醫院的停車場停下,拉了行李進去,臨近年關,大吃大喝的人多,醫院裏人來人往,屈一和幾個熟悉的護士打了招呼就進住院部了。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李瀚問,“等中午吃飯的時候我過來叫你?”

屈一正打算整理一下箱子裏的東西,於是點點頭。

他把禮物歸好類以後時間還早,便開了電腦查自己簡曆的投遞情況,已經收到兩個工作室的麵試回複。

他把地址和時間都存進手機提示裏,靳塬的電話就來了。

“到家了嗎?”

屈一夾著手機說:“到了,剛把禮物都整理了一下。”

靳塬聽到他那邊的鼠標鍵盤聲:“這就玩上遊戲了?”

屈一輕聲笑:“沒有,我在給麵試的公司回郵件呢。”

靳塬把泡好的普洱倒進白瓷蓋碗裏:“都申請了什麽公司?”

“最大的公司是RT,然後幾個端遊公司和美術工作室,工作室有的是畫漫畫的有的是做視覺設計的,”屈一差不多回完,“但都是行業裏做的比較出名的。”

靳塬抿了一口茶,見靳母從樓上下來,便給她洗了碗,同屈一說:“最想去的是哪個?”

“最想去RT。”屈一說。

RT是一家國外的網遊開發公司,總部在美國,但中國的分公司也承擔了一部分的美術設計,屈一應聘的是他們美術部門的原畫師。

“有收到麵試通知嗎?”靳塬問。

屈一遺憾地回答:“目前還沒有。”

“別著急,現在年關,人事和主管也忙著。”靳塬把茶碗推給靳母,和屈一說,“我媽有話說,一會兒打給你。”

電話掛斷以後,他看著靳母:“提前申明,我是不會陪你去逛街的。”

“不是,是我和你爸打算去新加坡過年,你收拾一下東西,咱們明天就出發。”靳母說。

靳塬沉思了一會兒:“你們莫非是要去……”

“嗯。”靳母握住了他的手,眼神懇切,“今年你必須要去。”

靳塬把靳母的手輕輕托起,放到沙發上:“不了,謝謝。”

“你姑媽說她很想你。”靳母說。

靳塬抿了一口茶,微笑地看著她:“你前年是這麽說的,結果我茶都沒喝她兒子就給我朗誦了首《夢遊天姥吟留別》,然後你去年也是這麽說的,我還沒坐下她兒子就又給我彈了首《夢中的婚禮》,”他放下茶碗,“今年是想幹嘛,給我唱首《夢醒時分》嗎?”

“……”靳母嫌棄道,“那人家小朋友優秀,表演一下也是應該的。”

“我家小朋友還優秀呢,我炫耀過嗎我?”靳塬慢條斯理地說,“我出去做觀眾鼓掌一下午還能拿兩百塊工資呢。”他看了眼時間,“你們去吧,我自己在家過年。”

他起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倒回來:“你們是不是有一棟寫字樓是租給RT公司中國分部的?”

靳母在腦海中快速搜索:“嗯,怎麽了?”

“想要個電話。”

他關上房門,撥了號碼:“你好,崔主管,我母親應該和你說明我的身份了,是這樣,我想問問你們最近應聘的實習生中是否有一個叫屈一的學生……對,屈原的屈……哦,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想問一下你們是否有意向錄用他。”

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後,他心裏驕傲的焰苗晃得無比雀躍,笑著說:“是的,他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在學校的時候就幾次代表學校出國交流了,而且每年都拿獎學金,老師和學生們都很喜歡他,脾氣也很好相處……哦那不用,你們該麵試還是麵試,”他猶豫了半秒,還是開口,“我家小孩年紀小,可能不太懂事,入職以後還多照顧些,麻煩了。”

以防萬一,他再補充了一句:“不要和他提我,不然他以為是我幫他進公司的,回頭要和我生氣。”

在崔主管諂媚的送別聲中,靳塬掛掉電話,思索兩秒,還是選擇不給屈一報喜。

他私心想聽見屈一收到RT回複時候衝到他麵前高興的樣子。

但提前知道秘密又讓他有些心癢癢,於是在房間裏晃了半圈,打開門時聽見靳母在樓下和姑媽說自己從日本打比賽回來如何如何倒時差,倒到身體虛弱,出不得華夏土地半步……

他輕笑一聲,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

差不多到飯點,各科室的醫生們都準備吃飯,屈一把禮物全送了過去,胡姐是最後拿到的。

“我們一一回來了!”胡姐燙著一頭小卷發跑過來,站好以後托了托自己的頭發,“好不好看?”

屈一把口紅和化妝品放她手裏:“好看,追胡姐的人要從門診部排到住院部了。”

胡姐被誇的怪不好意思:“那不行,我已經名花有主了。”她踮起腳抱了一下屈一,“你說你,買這麽貴的東西幹嘛,我們這個年紀的又用不出好壞。”

前台幾個小姑娘都羨慕的眼睛發直,一下都忘記給人辦理住院登記,穿著枚紅色燈芯絨棉襖的大娘也不催她,倒是打量起屈一:“這是……老方家的吧?現在都這麽有錢啦?”

胡姐一秒變了臉,擋在屈一身前:“這是我們家屈一,”她哼了一聲,“掙多少錢那也是我們一一自己的本事。”

屈一在她肩上按了按:“你吃飯沒有?”

“我在美發店坐了一上午,怎麽可能吃飯,”胡姐拍拍他的手,“我去換個工服,你去叫上科室的伯伯姨姨們,咱們今天在食堂整上一桌。”

屈一笑著:“他們早就說好了,我特意在這裏等你的。”

胡姐拉著他的手走:“那不換衣服了,走走走……”

“大娘,您丈夫的入院記錄。”小護士催促。

大娘把目光從屈一背上收回,拿著入院記錄又探頭小聲八卦:“這孩子現在在哪兒上班呢,這麽有出息啊!”

小護士嫌棄她鬼鬼祟祟的模樣,眼皮也不抬:“不知道。”

吃過午飯,屈一被內科和兒科輪休的阿姨們拉出去逛街,他拎著七八個手提袋走在一邊,聽她們聊接手的一些病人,如何奇葩,如何可愛,如何不可理喻……

聊到沒什麽說的時候,她們就問:“一一今年交女朋友了沒?”

“啊?”屈一搖頭,“沒有找女朋友。”

“這都快大學畢業了,”阿姨們操心,“上社會了可就不好找了,女孩兒們眼光都高呢。”

另一個就拍她的手:“咱們一一你放一百二十個心,隻是他不想談,他想談早談了。”

屈一聳聳肩,不敢作聲。

他們逛的是市裏最大的商業廣場,五層以上就都是高奢,阿姨們累了,在樓下一家甜品店坐下,繼續拉些家長裏短。

屈一從手機上算出靳塬直播間砸的禮物錢,記錄下數字,又查了自己的賬戶餘額,起身:“我上去看看睡衣之類的,你們吃完了給我打電話哦。”

他這麽一說,阿姨們就不跟了,買內衣什麽的還跟著去就怪讓男孩子害羞的。

屈一從電梯上了五層,甚至連跨了幾格電梯,鈴鐺在腳踝上不斷震**。

他從來不給自己買奢侈品,到五樓的時候看著一圈店鋪也有點發懵,趕緊掏手機出來百度:【送男生什麽禮物好】。

賀卡?佛珠?打火機?錢包?剃須刀???

太不靠譜了。

他又搜索:【給男生買奢侈品】。

來自一位40歲成功男人的忠告:懂奢侈品對男人有多重要。

一個男人是否在乎你,看他對待奢侈品的態度就知道了。

男人必備的10大奢侈品:堅毅,沉穩,寬容……

屈一滿頭問號。

索性關掉手機,開始慢慢回憶靳塬的喜好。

靳塬似乎沒有戴手表的習慣,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職業不方便在手上戴東西……皮帶和西裝這種服裝類的東西也得要知道尺寸才行……

屈一抓著頭發,懊惱自己甚至連靳塬喜歡什麽都不知道。

他迷茫地從外麵看了幾家店,最後在卡地亞門口停下,想起靳塬在日本誇過一款項鏈……說明他對項鏈還是可以接受的。

店裏冷白燈光開的很足,他進去的時候櫃姐笑著問:“您好先生,需要什麽?”

“我自己看看。”屈一說。

櫃姐收起笑,會這樣答複的客人最後大都不會下單,她就沒管屈一,自顧自地繼續擦拭手裏的戒指。

屈一繞著走了一圈,終於在玻璃櫃中看到一條合眼緣的項鏈,款式不是很複雜,鏈條下掛著一圈金色,卻沒有合在一起,尾巴上點著一顆小鑽,整個形狀像一個被彎曲的小釘子。

“這款能拿出來給我看看嗎?”屈一小心問。

櫃姐職業禮儀還是在的,給他拿了,屈一看著那個小圓在空氣裏轉了半圈,腦海裏卻是戴在靳塬脖子上的樣子,鏈條長度應該在鎖骨附近,看上去很硬朗幹淨。

“就這個吧,幫我包起來。”屈一說。

櫃姐眼神中閃過驚詫,馬上笑著:“八萬一。”

屈一從錢包裏拿了卡:“刷吧。”

櫃姐給他包好,送他出門的時候麵若桃菊盛開。

屈一沒想到這條項鏈的價格還不及靳塬禮物錢的三分之一,一時間又陷入了焦灼的情緒之中。

口袋裏手機鈴聲響起,靳塬的。

清冽幹燥的男聲帶著笑意:“你住在M市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