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遊岐的師兄弟們都露出沒見過世麵的癡呆樣，腦容量一時不足理解眼前的場景。這倆人，有點像……但又不可能……吧？
草老師也是無語，拈起那小小一塊酥皮卷，輕手輕腳的，生怕一用力就把它捏沒了。
算了，師徒情就值這麽點。
就一口的量啊，草老師啊嗚一口咬下去，酥皮在雙齒間斷為無數碎片，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展露出內裏的柔韌喧軟，層次分明。
香脆而細致的酥皮包裹了火腿粒，一口下去先捕捉酥皮的鬆脆，然後火腿的香氣也伴隨那一粒粒柔韌在口中的爆裂，強硬地躥了出來，鹹甜濃鬱——這是甜中包裹的鹹，也是被絲絲縷縷鹹投射的甜。
是好吃的啊！
草老師覺得自己明白遊岐為什麽一直不吃周慕了，立刻吃掉不是可惜了麽，還有這麽好的手藝呢。
他明明是在想這件事，就因為多看了遊岐兩眼，遊岐立刻察覺到威脅，拿出餐具把他那大半酥皮卷吃光了。
草老師：“……”
好孝順的弟子啊，哭了。
咯吱咯吱咯吱。
遊岐咬，其他人就看著他直咽口水。
這對遊岐來說真是陌生、異樣的體驗，被人羨慕地盯著。
還挺讓人得意的。
從實驗室出來後，周慕和遊岐提起自己想報名運動會拿獎金的想法，恨不得什麽項目都報名的樣子，還問遊岐要不要也參加。
這妖族高校的大學生運動會就是不一樣，連選拔賽都沒有，有膽你就來報名，反正大家壽命長，地盤廣，人多就多賽幾輪。
但是就如晏行恪提醒的，這比賽有點凶殘，普通學生想參加都會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
遊岐好笑地道：“你這麽缺錢嗎？”
“我要自己賺生活費。”還不知道和家裏僵到什麽時候呢，周慕解釋道。
“你不是有少數妖族補助嗎？”遊岐想起周慕為了這事兒好像經常去崔覺辦公室。
“呃，那個。”周慕罕見的卡殼了一下，“我花得也多。”
這話說得不錯，周慕最喜歡把自動販售機掃**一空。
遊岐沉吟片刻道：“格鬥項目有團體賽，五人組隊參加，也是獎金最為豐厚的一個項目。如果你一定想參加，我陪你報名這一項，其他項目就算了吧，太過消耗精力了，也不適合你，你會沒時間修習學業的。要是缺錢，再去打幾隻妖獸就是了。”
周慕一喜，遊岐對華靈周邊的熟悉程度比他要高多了，在哪裏能打獵清楚得很。有這麽省力的方法，他當然不會再主動要求多參加幾個項目了。
“你真好，”周慕誇道，“那五人團隊賽，我們還要找三個人誒。”
他立刻盤算了起來：“我晏師兄說有事可以找他，不如帶他一個，還有徐天易學長可以問問，剩下一個……”
……
周慕：“把名簽一下吧，歸歸。”
遊岐：“就剩你了。”
歸歸：“………………”
歸有期拿著報名表，絕望地道：“為什麽找我啊，我不想參加打架比賽，我是來讀書的。”
為什麽格鬥項目獎金最高，不就是因為打得最凶麽。他雖然自恃甚勇，但他心裏也是有杆秤的，不想和外校的高手一起互毆啊。
“胡說八道，我打聽過了你成績很差。還不如參賽加點學分。”周慕帶著遊岐前來勸歸有期報名加入他們團隊。
遊岐也道：“拖拉什麽，又用不著你打。”
歸有期心想胡說八道，你們特麽就想我受傷了撿幾條須須回去吃，想法都寫在臉上了！
可是，歸有期再次看看遊岐，這參加比賽是以後可能受傷，現在不同意，那就是立刻受傷了。
這個賬歸有期還是會算的，他一臉便秘地道：“哼，好吧。”
“太好了，我們一定帶你躺贏。那歸歸啊，我看看你上次的傷怎麽樣了，我可一直擔憂著。”周慕語氣關切得宛如他親爹。
歸有期：“……”
歸有期在海裏是大惡魚，在學校本也是橫行霸道，這會兒想發火又顧忌遊岐，還不想被吃，他扭扭捏捏地道：“不要了，歸歸還沒好全。”
周慕還沒說什麽，旁邊路過的一位同學發出了“噦”的聲音。
歸有期暴怒，一條觸手陡然探出去，卷起那位同學，狂吼道“你什麽意思！你敢嘲笑我！逼迫我！垂涎我！”
同學：“……？？”
不是，後麵兩樣又是哪來的啊。
歸有期發出長嘯，眼看就要猛捶他，這同學抱頭大喊：“歸師兄，我沒嘲笑你，我是薄魚啊！”
——“……女烝之山，其上無草木。石膏水出焉，而西注於鬲水，其中多薄魚，其狀如鱣魚而一目，其音如歐（嘔），見則天下大旱。”
歸有期捏著拳頭惡狠狠瞪了他半晌，才把人甩下來，“快滾。”
薄魚同學：“好的，噦。”
%￥#@這玩意兒真欠打，怕人不知道你是薄魚麽！
歸有期尤帶著一臉凶悍地回頭，隻見周慕仍關愛地盯著自己，立刻感到一陣惡寒，探出來的那條觸手迅速收回，“我還有課，比賽見！！”
周慕便拿著報名表去登記，正是永遠忙碌的學生會幹部徐天易在負責。
這團體有他一份，當時周慕來說時，徐天易心想躺贏還不好啊，隨口就答應了，現在接過報名表，一看最後一個名字竟是歸有期，不禁笑出聲來。
歸有期在食堂被趕海那點事，早就在華靈傳得人盡皆知了。
“他是來做炊事員兼夥食的嗎？”徐天易戲謔地道，“學弟啊，你是怎麽說服歸有期也入隊的。”
“沒什麽啦，就是‘遊說’了一下他。”周慕也笑，“讓遊岐說服他。”
徐天易：“……”
好的，知道了，“遊說”原來是這個意思。不愧是湖海散人的弟子，你中文真好。
他把表格錄入了，說道：“學校已經開放了一些區域，供參賽的學生練習。如果你要練習，記得在範圍之內，而且，最好小心一點，那些妖族都缺德得很。”
比如那些練習禦劍的同學，會故意低空禦劍，招惹小哮學長在後麵狂追。
報完名後，周慕該上課就上課，業餘時間也沒人見他去過練習區域。
這也不奇怪，遊岐雖然從未報名過，但大家都不懷疑遊岐能一拖四拿冠軍。這種情況下，周慕跑去群魔亂舞的練習場地，才是傻了吧。
“周慕，我門下還未有弟子在運動會上拿過名次，你這次可要爭氣些。”螺貫中教導周慕。
有師兄嚷嚷道：“老師，咱們門下出個冠軍這不是穩穩的麽，隻要小師弟不同遊岐鬧翻了。”
螺貫中：“正常，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周慕：“……”
“叮。”周慕聞聲低頭一看，“唔，老師，我快遞到了，可以先走嗎？”
螺貫中擺擺手，示意他去吧。
周慕跑到門衛處取了快遞，一看地址就知道，就上次在人族老裁縫那裏給遊岐訂的衣服。
周慕在寢室打開一看，裏頭一套西服，包括襯衫、領帶等。另有老裁縫（被逼）送的一條領帶，用的是西裝剩下的料子所做。還有一些皮尺、剪刀之類的二手用品。
看得他直罵老頭：“邊角料居然隻做了一條領帶？小氣死你得了！”
他罵罵咧咧地換了件襯衫，又拿那領帶一比，還行，畢竟布料款式都是他按自己品味選的。這個他就自己留著，反正遊岐該也不需要那麽多領帶，這個便宜讓他來占吧。
正思考著，遊岐推門進來了。
他看到周慕穿著剪裁得當的襯衫，正在打領帶。
襯衫在腰部束起，更顯得身形清瘦利落，雖然平時周慕老懶洋洋的，吃飽了連路都不愛走，可此時來看，周慕體態其實極好，脊背挺直，一絲贅肉也無。
而且，遊岐注意到他手裏的領帶……
再看看另一套掛起來的明顯尺碼較大的西裝，好像是一樣的布料。
“你回來啦，遊岐，快試試，禮物到了。”周慕催促他，見他盯著自己的領帶看，“哦，這個是老頭送的贈品，我自用沒關係吧。”
遊岐倒沒什麽意見，甚至看到這仿佛一套的搭配心情莫名愉快，他拎了西服，看周慕還在看自己，轉身往洗手間走。
“就在外麵換不行嗎？真小氣啊。”周慕哼哼唧唧。
他低頭想趁這會兒發微信給老裁縫罵一罵，才打了兩個字，右耳微微一動。
什麽聲音？
周慕手一勾床架，整個身體循著聲響靈巧翻躍到了窗邊，悄無聲息地落地，抬眼向外看，圓圓的杏眼有一瞬冷冽如同出鞘利刃。
隻見高空之中劍氣縱橫，兩個禦劍者正相爭。
不知是不是打上頭，居然出了學校規劃的練習區域。
在劇烈的對撞之後，震**開煙雲，其中一個被擊落，竟是在空中變回了原形，大得遮天蔽日，有認識的就能叫出來，分明是一條青年霧鯨，炮彈般朝著宿舍樓群砸過來，以它原型之大與墜落的速度，真是威勢逼人。
與此同時，周慕也聽到了宿舍樓“臥槽”聲四起，顯然其他人也發現了。畢竟生活在華靈，什麽險情沒見過，警惕得很。
如果任霧鯨砸下來，那5號樓估計也要重建了。
這麽大啊……
周慕手扶緊了窗框，眼角瞥到一抹身影從旁邊的陽台飛了出去，直直衝著那霧鯨毫不避讓，在它墜落之前就一拳砸在鯨腹。
霧鯨龐大的身體竟是生生在空中一滯！
所有在窗邊圍觀或已跑路溜出樓的學生，都“喔——”了一聲，他們看得分明，出手的是遊岐。
而且遊岐罕見的穿著一件白襯衫，扣子都還未完全係上，領帶也未係，衣領在風中飄動，拂過他的口籠下端。
霧鯨痛到有點失智，哀鳴著回擊，噴出水凝而成的小箭數支。
凡俗的大型鯨魚可在一秒左右噴出一千五百公升空氣，而霧鯨在吃痛之下凝結噴射出的小箭力道、速度更是驚人，甚至因為太快，強烈的振動發出爆炸般的破空聲！
可遊騏是禦風之獸，速度從不讓人。
遊岐側身避過，好險沒讓箭劃破襯衫，但臉頰、脖子都多了血痕。
血腥會激發野獸的凶性，遊岐表情一冷，雙目更黑沉，禦風卷住霧鯨的尾巴，沒有拔刀，而是徒手將這巨大的生物一摜，狠狠拍在地麵！
5號樓得以保全，但前麵的綠化也算是毀了，砸出一個深坑來。
“呼——”霧鯨同學發出了頻率高卻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的哀鳴。
遊岐戰意未消，看霧鯨已失去行動力，一回身，目所及處圍觀的學子都後退了兩步，避讓他過於鋒利的氣息。
5號樓似乎沒被衝擊到，隻是煙塵滾滾，遊岐一躍，手攀1203的窗台，向上一翻，便蹲在了窗口，正正和站在窗邊的周慕臉衝臉。
周慕下意識退了一步，看到遊岐被風吹亂的發絲之下，眼睛還是瑩亮的帶著未息的冷意，臉頰上的傷痕已經淌下兩條血跡，敞開的領口下，鮮紅的傷口與塵土，在潔白襯衫的襯托下更加觸目驚心。
這並非遊岐第一次在周慕麵前動手，剛開學時他就當著周慕的麵殺了一頭虎鷹，那時周慕也嚇到了。又或是，最初他被周慕的香味**，周慕也在他的捕獵姿態下瑟縮。雖然後來恢複過，但想也知道，怎麽可能有人不害怕想吃自己的生物。
此刻，遊岐看到他也退了一步，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沒說出來。
而周慕這才注意到遊岐完好無損的襯衫與那幾道血痕，他視力那麽好，回想起來當然明白為什麽方才遊岐閃躲的軌跡不夠完美。周慕不禁伸手，用指腹擦他臉上的血珠。
忽然，周慕目光一滯。
他察覺到遊岐在掌下解除了所有防備，停止運轉靈力，就如人間界最普通的獸。且以周慕此時的動作，遊岐的要害就在他手底。
他難以理解，為什麽會有人把自己的要害，在不受威脅的情況下，如此暴露出來？
遊岐頭微微一歪，貼住他的手掌，低聲說出了那句話：“……不要害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