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方默最艱難的一天
方默感到不可思議。
戀物語第二季一共十二集，前陣子剛完結。許熙然每集必看，每看必罵。當初兩人結識的那個網站有不少相關討論，方默關注了許熙然的賬號，看他寫過不少**洋溢的小論文。中心思想還是那些，製作組根本不懂戀物語，完全是在消耗這部作品的價值，整體創作思路用媚宅不足以形容，簡直低俗不堪，人物盡毀。批評到後來，簡直有點吹毛求疵的感覺了。
方默記得其中有一篇，許熙然慷慨激昂振臂高呼，說不是不能有性暗示，是不能隻有性暗示。如果擬人化，第一季就是性感高雅的知性美女，第二季則是濃妝豔抹粗鄙不堪的洗頭店小妹。他情願與前者徹夜長談，也不想跟後者上床睡覺。後麵還附帶一個括號，表示沒有說正經理發店的洗頭小妹不好的意思。
被點了幾百個讚，得到了眾多阿宅的認同。
這段話雖有尷尬之處，但總體而言為作者塑造了一種脫離低級趣味的形象，方默看完感覺還挺良好，覺得許熙然作為一個死宅也有認真可愛的一麵。
萬萬沒想到，批評戀物語第二季過分露骨的許熙然，床底下還藏著這種漫畫。方默快速地翻動了幾頁，這本薄薄的小冊子幾乎每一頁都是不堪入目的低俗畫麵，真刀真槍，且隻有大量刀和槍，除小遙外再無第二個完整人物入鏡。少數台詞都是日語，方默雖看不懂也完全不影響理解。
“戀物語還有這種劇情？”他目瞪口呆。
“怎麽可能，同人本罷了，”許熙然紅著臉為方默做詳細解釋，“同人的意思大概就是……非官方的，由愛好者自行創作的作品。”
方默看了看手裏的“同人本”，又把視線落在了那個盒子上。那裏麵至少還壘著十幾本。
“你為什麽會買這麽多？”他問。
“這有什麽為什麽……”許熙然尷尬，“買就買了呀，很正常嘛。”
方默消化不了：“不是，戀物語第二季再怎麽都比這個高雅吧？你罵成這樣，私底下還看這個？”
“這不一樣啊，官方和同人怎麽能是一種標準呢。”許熙然說。
隻許百姓放火，州官倒是不能點燈了。二次元的世界太深奧，方默無法理解，覺得匪夷所思。
“這類妄想，是不可以通過原作來滿足的，”許熙然開始說他聽不懂的話，“作為妄想本身是它價值的一部分。”
意思好像是，他想跟和性感高雅的知性美女徹夜長談後再用腦補和她上床睡覺。
“你放在床底下，是不是方便晚上拿出來看？”方默皺著眉頭問。
“才不是，”許熙然趕緊解釋，“去年我爸他們三口子過來這裏，我怕小孩子看到了不好，才藏起來。後來忘記拿出來了。”
方默歎氣。正常男青年，愛看點帶顏色的東西倒也不奇怪。隻可惜他倆在這方麵終歸有點口味差距，沒法共同鑒賞了。
“這本太那個了，”許熙然在箱子裏翻找了片刻，找出了另一個本子，“也有比較帶劇情的，你要看看嗎？”
方默看了一眼封麵。畫的是小遙正在和另一個女性角色明美接吻。
他猶豫了一會兒，搖頭：“還是不了。”
許熙然麵露惋惜：“你看耽美漫畫倒是挺沉迷的。”
方默心中暗叫不妙。不老實坦誠，總容易像這樣在小事上給自己挖坑。
“我是喜歡你以後才開始看的。”他對許熙然強調。
這是真話，主要是以前也沒機會接觸。
許熙然聞言，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剛要開口，方默搶先打斷了他，問道：“你既然喜歡這些，現在跟我在一起，會不會有點不滿足啊？”
許熙然立刻搖頭：“不會啊！這哪是一回事。”
他說完，見方默依舊表情糾結，又說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看這些啊？那我以後……”
“不是這個意思。”方默趕忙擺手。
看點漫畫，又不是出軌。當代年輕人誰沒看過點壞壞的東西呢。他不想仗著許熙然對他的縱容就過分幹涉，把感情當成消耗品。
“我是想說，”方默舔了舔嘴唇，“……哎，我上次COS小遙好看嗎？”
許熙然呆住。
方默衝他笑：“嘿嘿。”
所謂堵不如疏。知道他喜歡，與其強行製止，倒不如利用起來。
許熙然眼神飄了一圈，也笑了。
“好看，”他點頭，“挺想再看看的。”
方默抬起手，對著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咳，”許熙然低頭清了清嗓子，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不過你不要戴那種假胸，我還是喜歡真的。”
兩人都被對方撩得有些蠢蠢欲動。可惜，這屋子裏就算打掃幹淨了也沒地方躺。唯一的**隻有一個光禿禿的床墊，那些落滿了灰塵髒兮兮**用品全被大媽收拾起來了，還叮囑他們記得找個晴天大早拿去洗曬。硬件條件沒有，軟件也有困難。他們出門前答應了會回去吃飯。方默的父母每天為許熙然燒一桌菜，許熙然不敢辜負。
工程比想象中來得艱巨，徹底打掃完畢時間已經有些晚了。好在臨近過年路上交通通暢，打車回去用不了多久。
臨進門時，許熙然一摸口袋，心中暗叫不妙。他沒摸到自己的手機。一路上他光顧著和方默聊天，全程都沒碰過手機，掉落的概率不大，應該是放在家裏忘拿了。
正當他低著頭回憶最後一次看到手機是什麽時候，身邊的方默看著玄關地麵小聲嘀咕：“家裏有客人嘛。”
那兒放著兩雙陌生的鞋子，看款式和大小，明顯是女鞋。
屋裏傳來一個清脆又陌生的女聲：“門口有聲音，是不是方默回來了呀？”
許熙然跟著方默一同走進屋裏，隻見客廳沙發上坐著兩個大約二十後半的年輕女性。
“姐，你們怎麽來啦。”方默有些驚訝的樣子。
“就是，也不提前說一聲，”蘇老師笑道，“還好今天家裏有準備，能留你們吃個晚飯。”
其中一個短發的姑娘笑著說道：“就是不想麻煩你們才不說的。”
原來是方默的姐姐。看沙發邊上堆著的各種禮盒，該是來提前拜年的。許熙然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稱呼她們，便隻跟著微笑點頭。
“這位是？”那個短發姑娘看著許熙然，一臉探究好奇，“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方默不知為何顯得十分緊張：“這是我、我同學。”
“哦~”那姑娘這一聲應得一波三折，意味深長，“嗯，不錯嘛。”
看她表情，絕對意有所指。許熙然不明所以，姑且先打招呼：“你們好。”
方默笑容尷尬且勉強。他也不等許熙然同那兩個姑娘多寒暄幾句，拉著許熙然就往房間裏走：“你們先聊，我們還有點事，離開一下。”
許熙然雲裏霧裏，被方默拉進了屋又關上了門後，問道：“有什麽事？”
“沒什麽啊，”方默說，“想和你兩人世界算不算正經事？”
許熙然笑了會兒，問道：“那兩個是你的表姐嗎？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她們？”
“不是啦，是我爸媽認的幹女兒，”方默皺著眉，“跟我……呃，也不算是很熟。”
許熙然懂了，這是肯定在吃醋，不喜歡父母把對子女的關愛分給別人。他倒是願意陪方默在房間裏多呆一會兒，可惜，眼下正是飯點。
門外很快傳來了年輕女孩的聲音：“兩位帥哥，出來吃晚飯啦！”
方默磨磨蹭蹭從房間裏出來，表情一直很僵硬。
許熙然想安慰他一下，牽一下他的手或者在他臉上親一口。可惜客廳裏還有那兩個女生在，不方便。許熙然能無所顧忌在大庭廣眾之下與方默接吻，但終歸知道分寸，不會在方默的熟人麵前亂來。
等他倆走到桌邊，許熙然驚訝地發現，那兩個女生垂在桌麵下的手竟牽在一起。
對比方默的冷淡態度，他的兩位幹姐姐倒是十分熱情，並且對許熙然充滿好奇。
“你們是同學嗎？”長發女生問他。
“嗯，”許熙然點了點頭，“我們不同班，但是是一個學校的。”
那女生笑道：“幹媽前幾個星期還跟我說，方默挑剔得很，恐怕大學畢業都不會有對象。沒想到那麽快就帶回來過年了。”
許熙然驚詫萬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對方見狀，似乎是產生了一點誤解，解釋道：“方默是不是還沒跟你介紹過我們？安啦，我們也是的，自己人。”
“……是什麽？”許熙然愣愣地問。
對方笑著抬起手來，給他看無名指上的戒指。
“這是我愛人。”她指了指身邊那個短發女生。
短發女生也笑意盈盈把手抬給他看，然後補充道：“我們倆也是大學同學哦，而且跟你們一樣同校不同班。”
許熙然一時間大腦都有些混亂了。他回頭看向方默，接著又愣了一次。
“你怎麽啦，”他俯過身去，“為什麽突然趴在桌上？身體不舒服？”
像個鴕鳥一樣把頭埋住的方默搖了搖頭，不肯抬起來，也不吭聲。
“你不會是害羞了吧！”短發女生笑道。
“我們又不會笑話你，”長發女生伸手拍他，“談個戀愛多好的事，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呀。都不像你了。”
“算了算了，你就讓他去吧，”她對象說道，“還挺可愛。”
方默的父母端著菜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許熙然正呆滯地聽那兩個女生向他介紹什麽是彩虹媽媽。
方默全程都像睡著了一樣趴著，一動不動，一副自暴自棄的模樣。
兩位老人入座後主動扯開了話題，聊起了家常。
方默終於坐起身，臉紅得一塌糊塗，表情喪喪的。許熙然側過頭看他，他眼神直躲。
很快，其餘幾人也發現了他倆的不對勁。
“你們剛才都聊了什麽呀？”蘇老師試探性的問道。
“沒什麽吧，”那兩個女生不知所以，誤會麵前小兩口正在鬧別扭，挺尷尬的，“隻是說了說我們倆和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默默，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蘇老師又看向方默，“吃不下就早點回房間休息吧。”
方默點了點頭，起身一言不發地走了。
許熙然見狀趕緊也站了起來：“我去陪他！”
兩個人坐在房間裏，關上了門，相顧無言。
許熙然思維打結，理不清究竟是怎麽回事。方默明明是因為跟他一樣被太多同性追求所困擾才會來和他搭話的呀。是不是因為他雖然喜歡男生，但也受不了被不喜歡的人過度追求，又擔心說實話得不到自己的認同，所以才保留了一半？
一定是這樣吧，方默是有苦衷的，這也情有可原。
他剛想開口，一直低著頭不吭聲的方默突然抬頭看向了他。
“對不起。”他看著許熙然，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我那時候隻是想騙你的照片。”
許熙然才剛稍微理順的思路，又打結了。
“要照片，然後呢？”他呐呐問道。
“看了照片以後，就……就……”方默聲音越來越低，“……就想跟你交個朋友。”
許熙然又茫然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反應過來。方默就跟他以前遇到過的那些人一樣，喜歡他的長相，於是刻意接近。
最大的區別可能在於，方默足夠沉得住氣。
最早的那次對話，方默全都是在胡說八道，之後為了持續隱瞞肯定也撒了不少謊。這麽一想，兩人相識之初，自己豈不是被他耍得團團轉？
“對不起。”方默又重複了一次。
許熙然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回應。方默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他看著就心疼，會舍不得。可他也做不到輕易地說出“沒關係”。
他覺得有關係，他胸口悶得慌。既然在意，不可能勉強著當做無事發生。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呢？”他問方默。
“說了，你還會理我嗎？”方默問。
許熙然答不上來了。他想象不了自己不理會方默的樣子，又覺得若是方默最初就表現出對他那份好感他恐怕很難接受。可沒誰喜歡一直被蒙在鼓裏，無論出發點為何，被愚弄的感受都太糟糕了。
他大腦一片混亂，急需好好整理思緒。可麵前的方默完全幹擾他的思路。方默如今的表情，他每看一眼，理智部分就被情感壓著退縮一寸。那讓他越發糊塗。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單獨冷靜一下。
“我先回房了，”他站起身來，“先讓我好好想一想，晚點再聊吧。”
方默也跟著站了起來：“我呆會兒過來找你？”
他說完後，見許熙然蹙著眉頭不吭聲，又改口：“那……晚上睡覺前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他們倆自從在一起後，幾乎每晚都是要聊幾句的，這幾天也不例外。許熙然原本是不忍心拒絕他的。剛想點頭，猛然回過神來。剛才發生的事衝擊性太強，讓他忘記了一件大事。他的手機不見了。
仔細回憶過後，他最後一次看到自己的手機應該是在家裏的衛生間。他在洗手時隨手把它放在了洗手台的邊緣。
“我要回家一次。”他對方默說。
方默聞言，立刻睜大了眼睛，接著眼眶就紅了。
許熙然意識到他誤會了，趕緊又解釋道：“我手機忘在家裏了，得回去拿。”
方默卻不怎麽相信，欲言又止。
“……我不騙人的。”許熙然說。
這話雖是無心，此刻卻偏偏像是意有所指。
方默聞言咬住嘴唇低下了頭，不吭聲了。
“那我先回去了。”許熙然轉過身，才剛把手放到門把上，方默快速跟了過來。
“我陪你回去。”
許熙然搖頭：“我想一個人……”
他話說打一半，卡住了。方默眼眶水潤潤的，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我陪你回去吧，”方默看著他，“你手機都沒有，身上也沒現金，怎麽打車啊？”
他怕他一去不回。
許熙然如今沒有手機，出去了就聯係不上。若不答應，方默恐怕在他回來前都坐立難安。
“好不好？”方默又問。
許熙然歎了口氣，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