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莊周是宋人, 還是宋國公族,隻是從他這一輩追溯到國君先祖實在有點遠,所以他並沒有辦法說自己是公族子弟。
冒充公卿之子要被用刑, 在這個子嗣非常重要的年代,家族中每個成員都能從族譜中找到, 尤其是公卿世族, 敢冒充就要做好被扒出來後掉胳膊斷腿的下場。
公族子弟最多隻到公子公孫, 再往下就另外分氏, 畢竟能有自己獨有的氏的都是功勞顯著之人, 祖祖輩輩姓不能改, 除了嫡係大宗之外, 繼承祖氏對男子來說卻並不怎麽樣,對有誌向的人來說,讓子孫後代冠上自己掙來的氏才是最值得驕傲的事情。
如同衛霽, 他自己是公族嫡係, 但是他的後人和公族站在一起就是小宗, 若將來被封到戚邑,後人最大的可能是以戚為氏,而不是和他一樣是衛氏。
衛國是如今為數不多的姬姓諸侯國,如果按照後世姓名的喊法,額,他的名字似乎有點叫不出口。
衛霽揉了揉手腕, 將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看了一眼小小年紀就有要成仙的感覺的莊周, 裹緊了衣服攤開竹簡繼續研讀。
將竹簡上的內容當故事來讀的話其實還挺有意思,隻是讀完之後的讀後感寫起來比較麻煩,有意思的就多寫點, 沒意思的就少寫點,他們家老師不要求字數,這一點倒是很不錯。
秋意漸涼,在院裏坐久了涼意更加明顯,莊周身體好感覺沒什麽,看衛霽不自覺的將衣服裹緊便直接將人勸回屋裏。
他來帝丘兩個月,對公子霽的身體狀況也算有些了解,幸好是生在公族之中,若在尋常人家,隻怕早早就魂歸天地了,不過如果沒有生在公族經曆那麽多事情,或許這人的身體也不會差成這樣。
王詡老爺子一早出去會友,傍晚的時候才遲遲歸家,看到莊周還在這裏陪小徒弟看書,理了理衣袍在旁邊坐下然後溫聲道,“宋國那邊塵埃落定,再過些日子就會安穩了。”
衛霽眨了眨眼睛,看他們家老師說了一句就不再開口,然後很自然的轉頭看向莊周,畢竟這人是因為宋國內亂才跑來帝丘。
齊公和趙侯都是狠人,也不知道逢澤會盟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三國君主表麵笑嗬嗬的各自回國,轉頭宋國就開始了內亂。
宋侯荒**奢侈,在位時行事非常荒唐,司城子罕心生不滿欲取而代之,有齊公趙侯跟著攪和,宋國君位很快被戴氏取代。
司城子罕是宋戴公之後,以戴為氏,名喜,字子罕,任司城之職,在宋國威望甚高,宋侯無道,君位更迭國中庶民竟是喜聞樂見。
在宋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君位就已經變成了別人的,會盟剛剛結束,逢澤獵場熱鬧未消,他剛承辦了一場難得的會盟,怎麽一回頭就不是國君了呢?
他當了那麽多年國君,好不容易幹次大事兒,國內上下不說誇他也就算了,怎麽會是這樣呢?
宋侯很茫然,到死都沒弄明白自己哪兒做錯了,魏王也很茫然,就他從逢澤回到大梁這麽點功夫,宋國就易主了?
宋辟兵好歹當了幾十年國君,還能連求助都沒法求就直接認栽,這得廢物成什麽樣,對得起他那個可以大殺四方的名字嗎?
魏王知道消息後感歎了好一會兒,在宮中美人過來後很快將宋國的事情拋之腦後,須臾小國而已,不值一提。
總之,在逢澤會盟之後,宋國和田氏代齊一樣來了出戴氏代宋,沒鬧出什麽大動靜就這麽低調的易主了。
莊周神色如常,宋國君主發生變化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影響,他隻要有個安靜的地方就可以生活的很好,現在來了帝丘,宋國如何就和他更沒有關係了。
宋國前些年很安穩,以後會不會和之前一樣安穩他不敢確定,反正衛國接下來會安穩的幾率比宋國大,過些日子再看吧。
子京先生在中原威望頗高,難得書院招收學生,他已經有了在先生門下學習的資格,學個兩年在回宋國也不錯。
老爺子剛從書院回來,那裏以前是他的地盤,就算現在歸了孔箕,他想過去還是可以過去溜兩圈。
孔箕是衛相,對各國的消息知之甚清,沒事兒去那邊溜溜正好省的他出去打聽消息,“霽兒,宋國在齊趙魏三國會盟之後易主,多好個現成的問題,這兩日便以此為題做答吧。”
“好的,老師。”衛霽坐正了身子應下,在心裏感歎了一聲他們家老師緊跟時事,然後抬眼說道,“孫師兄又來信了,這次可要回?”
王詡老爺子挑了挑眉,“那小子最近閑得慌?”
秦國都忙的直接關了函穀關,連衛國的商隊都減少了入秦,以衛鞅的性子竟然會放任一個大活人在他麵前閑著?
已經提前看過信的衛霽忍不住笑了出來,孫大軍師怎麽會閑著,他是被強拉著幹活,實在受不了了所以才寫信過來求助。
衛鞅敢不顧他這個師兄的意願強行讓他幹活,老師過來了他還敢這麽囂張嗎?
隻要身邊有一個人閑著,他孫伯靈就能成為第二個,可現在問題是,櫟陽沒有他們家老師這般能夠名正言順不幹活的人。
秦人提起變法都快瘋了,一部分是發了瘋的幹活支持變法,一部分是發了瘋的想辦法阻撓變法,整個櫟陽城都處於一種瘋狂的狀態,他一個正常人實在扛不住滿城瘋子的迫害。
對於孫大軍師的求救信,衛霽表示,還是他們家老師的意見更重要,年輕人整天癱著怎麽行,秦國變法正如火如荼進行著,他好意思窩在家裏看別人幹活嗎?
老爺子把信從頭到尾掃完,看著小徒弟忍笑的模樣,雖然對孫伯靈依舊嫌棄,但是徒弟都這麽哭訴了,他這個當老師的也不能不管不問,“伯靈被龐涓那小子害慘了離不得人,老夫在帝丘逗留那麽長時間,他自己在櫟陽怕是提心吊膽害怕的很。”
衛霽:???
老師您說誰?誰離不得人?誰提心吊膽?
雖說有遠香近臭這個理兒,但是您說的真的是您徒弟嗎?
孫師兄那明明是想躲懶不想幹活,連那麽簡單的意思都看不出來,要是被劫持了您就眨眨眼,徒兒一定想辦法將您救出來啊老師。
莊周看這師徒倆有話要說,很自覺的起身告辭,他住在隔壁,隻有見到公子霽的時候才會過來,世上俗人千千萬,如公子霽這般和他誌同道合的不多。
老爺子看著不過十三四歲就已經快要翩然成仙的少年人,待人走遠然後捏著胡子轉頭問道,“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氣度,此子將來肯定不凡。”
衛霽跟著點頭,“老師說的對。”
“所以,人家為何這般喜歡你?”老爺子狐疑的看著自家小徒弟,總有種徒弟要被拐走的感覺。
他剛將小徒弟在縱橫二術上的天賦發掘出來,可別跟那小子一起研究勞什子“道”,孔箕那裏他扛住了,總不能栽到一個毛頭小子手中。
老聃之學尋常人學不來,他這小徒弟卻不一樣,每當以為已經將他身上最後的天賦挖掘出來,讓他接觸到新東西依舊會發現,這孩子在這上麵也是天賦異稟。
他自認為涉及的門類學說足夠多,但是和小徒弟比起來似乎還有些不夠看,會點東西意思意思得了,什麽都會讓別人怎麽活?
近些天發現小徒弟和隔壁少年走的比較近的老爺子再次警惕起來,總覺得有人想讓他好不容易求來的關門弟子改換門庭。
衛霽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們家老師,無奈隻能再解釋一遍,“莊周還小,在帝丘人生地不熟,和鄰居多走動多正常,老師不要多想。”
“老夫獨自在家時不見他來走動,專挑你在的時候來,老夫看上去那麽好糊弄嗎?”老爺子哼了一聲,一手負後語氣極為篤定,“小小年紀便不學好,就學會和子京那老東西一樣搶人了,嘖,還好老夫早早看出了他的陰謀。”
“老師,咱們還是繼續說孫師兄吧。”衛霽頓了一下,果斷將話題轉開,“孫師兄一個人留在櫟陽太可憐了,衛鞅師兄身為秦國左庶長不和他住在一起也就罷了,還非讓他跟著幹活,一點也不心疼孫師兄腿腳不方便,老師過去後一定得好好說說衛鞅師兄,怎麽能這麽折騰孫師兄呢?”
他們家老師在帝丘友人多,眾多年逾花甲的老爺子聚在一起,一個開始鬧脾氣就能帶動所有人,經常出去時還是穩重和藹的老夫子,回來時就變成氣鼓鼓的老小孩,現在這般揪著莊周不放,大概今天又被子京先生針對了。
人家隻是個來帝丘避難的少年人,如今和孟軻一起在子京先生門下學習,雖然平時奇思妙想多了點,但也不能這麽和人家小孩兒過不去。
他腦子裏畢竟多了許多這個時代的人不知道的東西,遇到問題時想到的解決方法也依舊是後世的思維為主,若論天資,身邊這些人他誰也比不過,隻是老師對他太過偏愛,所以才覺得他哪兒都好罷了。
人家莊周意出塵外怪生筆端,後世見其文莫不感到驚歎,“其文汪洋辟闔,儀態萬方,晚周諸子之作,莫能先也”,而他衛霽在看到“北冥有魚,其名為鯤”時,隻能應景的來一句“鯤之大,一鍋燉不下”,這能比?
而且小孩子找朋友還知道找同齡人,平日裏家中隻有您老一人,人家小莊周敢過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其文汪洋辟闔,儀態萬方,晚周諸子之作,莫能先也”——魯迅(別懷疑,魯迅先生真說過這句話)
霽崽現在的心態還停留在:哇,好多大佬,流批,我就是個小辣雞!!!
為了避免有小可愛覺得霽崽自卑啥啥啥的,先劇透一下,心態問題過幾章就會解決,畢竟我們霽崽也是萬能小天才,真男人從來不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