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公子虔打個哈哈假裝無事發生,頂著旁邊人古怪的目光強行岔開話題,“記得回去之後把欠下的債還了,聽說衛君說過誰能將公子霽送回去就賞金一萬,景監你別忘了去要。”

衛霽:……

您還記得這事兒呢?

景監一手扶額回到車前,懶得和公子虔糾纏,讓衛霽和小甲坐穩然後直接駕車啟程,他算是看出來了,有長公子在的地方什麽錯兒都得他來扛。

趙虔站在門口看著車隊走遠,莫名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渠梁啊,從今往後家裏就沒人再能搗鼓出來好吃的了。”

“大哥!你這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想什麽?”秦公忍不住一拳頭捶了過去,公子霽此行能給秦國帶來那麽多好處,他們家大哥可好,滿腦子隻有那一口吃的。

“該想的你們都想的差不多了,就不能讓我再想點別的嗎?”公子虔有氣無力的反駁著,示意這人和他一起去書房,“霽兒走前又留下了許多種子,種法產量什麽的都寫在竹簡上了,你有空的話就劃出來一片地種下去試試,我有預感,這些都是好東西。”

“有東西留下你不早說?”秦公又是一拳頭捶在他們家大哥肩膀上,不用人帶就急吼吼朝書房衝了過去,“還你有預感,那孩子拿出來的東西有不好的嗎?”

紅薯土豆哪個不令人震驚,他又不是整天就想著要吃什麽,真都和這家夥一樣,這麽大一個秦國誰來管?

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產量大夠,先把人養活再想怎麽才能吃的好,本末倒置算怎麽回事兒?

兄弟倆一邊吵一邊說,關上門後就算打起來也沒人管。

衛霽他們出了櫟陽城一路向東,過了函穀關之後就是魏國邊境,在通關文牒齊全的情況下,一行人魏國時沒有掀起半點波瀾。

衛國商隊遍布天下,來時偷偷摸摸不想讓人知道,回時卻不用那麽麻煩,求賢令不是非要到衛國之後才能發布,找到公族的商隊後他們隨時可以開始幹活。

秦公的求賢令那叫一個言辭懇切,隻要有才不問出身,但凡對秦國有利便裂土封侯,將自己的姿態放到最低,求賢若渴就等山東士子入秦。

商隊之間有自己的聯絡方式,比他們挨個去找迅速多了,短短十幾天的時間,秦公發布求賢令的消息便在各個諸侯國的市井巷陌中流傳開來。

齊王在稷下開辦學宮招攬了大批人才,但是稷下學宮偏重於著書立學,諸子百家隻要有想法皆能在那裏有立足之地。

在稷下學宮得到認可便等同於名滿天下,這對士子來說是難以抵抗的**,然學而優則仕,有誌於治學的士子們在治學有成後絕大部分都想入仕為官。

齊王對士子格外優待,稷下學宮裏的士子地位也很高,但那裏到底隻是個學宮,齊王籠絡了大批士人在臨淄,真正受到重用的卻寥寥無幾。

秦公的求賢令和稷下學宮不同,士子們入秦不為著書治學,隻為建功立業,更有甚者出將入相,乃至讓貧弱的秦國在自己手中變的強大,如若能濟民救世,誰想在茅草屋裏修書啊?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讀書就是要為百姓做事,百家爭鳴文字碰撞,在這時候的士子們心中做官比治學重要,即便是治學治的也是也是為官為政之學,老子、孔子、墨子等大家,哪個不是求官不成然後才以治學為終身己任?

景監原以為讓求賢令傳遍天下諸侯國至少需要半年的時間,沒想到隻是拿了幾份抄好的羊皮紙給了公子霽後就沒他什麽事兒了。

說好的他這次出來乃身負重任需披荊斬棘曆盡磨難才能完成任務呢?

其他國家是什麽情況他還不清楚,但是魏國已經傳開了,尤其是國都安邑,街頭巷尾幾乎都在討論秦公求賢的事情。

坐落在黃河北岸的安邑城極其繁華,隻是位置不利於衛國爭霸中原,這裏離中原腹地太遠,調兵遣將運輸糧草都不方便,但是打秦國卻很是輕鬆,畢竟兩國在河西接壤,出了安邑渡河之後便是河西。

同樣的道理,如果河西之地在秦國手上,秦軍隻要能過河便能直搗國都,不過現在魏強秦弱,沒有人會覺得秦國能有那個能耐將河西搶回去。

魏國朝堂上下沒幾個認為秦國對他們有威脅,大部分都想著滅了秦國之後轉頭進軍東方,安邑離那邊太遠,所以早早就準備著遷都黃河南岸的大梁城。

三家分晉之前大梁城還是貧瘠的小城,歸魏之後也沒怎麽變化,直到魏文侯任用李悝變法,大梁城天時地利人和盡占,短短百年便成為名聞天下的繁華大成。

魏國強盛之後便琢磨著遷都,秦國那點地方實在不夠看,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中原那些富饒的平原,而不是偏鄉僻壤裏的山溝溝。

當今魏王繼位後不久便命公子卬以國都的規模督造大梁城,那地方北臨黃河難依逢澤,近百年的發展如今比安邑更富庶,那麽好的地方不當國都實在是浪費。

天清氣朗,微風和煦,安邑酒肆的大堂裏,景監聽著不絕於耳的聲音神色鬱鬱,雖然事情辦成,可這是不是顯得他太沒用了?

怎麽說他也是君上最看重的親信,結果現在竟然沒有用武之地,難怪公子霽後來又和君上一起給他安排了其他事情,不然他們這一路就真的隻有護送一件事情可做了。

君上看人果真極準,是他小瞧了公子霽啊。

景監仰頭將樽中酒水一飲而盡,拍了拍臉打起精神繼續探聽旁邊人滔滔不絕高談闊論,安邑不愧是魏國王都,連市井小民口中都盡是天下大勢。

他對魏王今天賞了上將軍多少東西不感興趣,對太子申又收了多少門客也不感興趣,他要做的隻是從這些人亂七八糟的話中挑出有用的信息出來,當過暗探的人在行事間總有些小毛病,習慣成自然,改不了了。

樓上,衛霽笑吟吟在靠窗的雅間裏品茗,外麵的街道兩旁商鋪林立,有實力的大商基本上都在這裏有產業,畢竟是最強盛的魏國都城,什麽好東西不上趕著往這兒送?

小甲抱著一罐炒黃豆吃的開心,豆子粒粒分明又酥又軟,嚐過之後就停不下來,公子昨天才讓廚子做出來,今天護衛們就人手一捧,他是公子的貼身護衛有特殊待遇,所以分到的比別人多好多,“公子,咱們要在安邑待多久?”

“再等兩天,我們得帶個人一起走。”衛霽眯著眼睛回了一句,溫熱的陽光灑在身上感覺舒服極了。

他派人打聽過了,公子卬這些天在大梁,有些日子回不來,不用擔心會有撞上的可能,抵達安邑後他就讓人送消息回了帝丘,左右已經出了函穀關,安邑到帝丘的路並不難走,正好能看看這裏對秦公求賢令的反應到底如何。

酒肆是最容易探聽消息的地方,尤其是安邑的酒肆,魏國的確在秦國手裏吃了幾次虧,但是在魏人眼中這都不算什麽,天下紛擾,他們魏國定能強盛不衰。

安邑城的魏人都這麽有自信,被勝仗養出來的驕矜讓他們不懂得小心為何物,一旦朝堂上有事發生,過不了半晌就能傳遍全城。

若非如此,他們也沒法知道上將軍龐涓不久前將他的師弟孫伯靈請到魏國,他們進城當日城中沸沸揚揚,都在談論孫臏竊兵符被抓之事,如此大好時機,不摻一腳簡直天理難容。

小甲不知道他們家公子在想什麽,伸著脖子看了一會兒窗外,然後繼續和罐子裏的炒黃豆相親相愛。

雅間將樓下的高談闊論隔在外麵,推開窗子後才能聽到街上販夫走卒的聲音,城裏酒肆眾多,以風雅著稱的隻有這裏。

名流雅士和小民自然不會出現在一處,他們自矜身份,談論的都是國事朝政而不是宮廷秘聞,若能在名士雲集的地方語驚四座,那才算真正躋身名士之列。

安邑繁華,此處便是最佳的清談飲酒之所,沽名釣譽之輩絡繹不絕,卻也不缺真正有才之人。

聽說李悝就是在酒肆談論變法利害時被魏文侯看重,吳起也是在談論用兵之道是被魏文侯聽到然後起用,既然都知道王宮中那位經常會關注這裏,如果因為某句話被看重,直接受詔入仕為官豈不美哉?

清潤如玉的少年人看著外麵絲毫不覺得無聊,街上的人來人往富庶安康,隻看著就讓人心情愉悅。

不多時,外麵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小甲拍拍手站起來開門,看到是熟悉的麵孔後便將人放了進來。

在上將軍府外守了兩天的護衛腳步急促,到了衛霽跟前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公子,上將軍府上傳出消息,孫伯靈已經被施以臏刑,聽府裏下人的意思,等各國使臣離開就會將他斬首。”

衛霽神色如常,放下暖手的水杯問道,“人現在在哪兒?”

“被關在將軍府不遠處的宅子裏,看守的人不多,劫人不費事兒。”護衛將打聽出來的事情一一說出來,雖然不知道公子霽要他打聽這人幹什麽,但是君上和長公子說了他們聽從命令就行,沒事兒別亂七八糟的瞎問。

端坐在窗邊的少年人看著還沒開口就知道他想劫人的護衛挑了挑眉,唇角微揚笑道,“將人劫出來後立刻離開安邑,小心點別讓人發現,我們可抵擋不了龐涓的大軍。”

那家夥大概覺得孫臏腿廢了跑不掉,所以連看守的人都懶得布置,可惜人家就算腿廢了也能逃出去。

孫臏跟齊國使臣回到齊國後數年沒有動靜,直到後來桂陵之戰出人意料的將龐涓打的毫無還手之力,沉寂幾年後再來一次馬陵之戰,算是讓龐涓用命來賠他的一雙腿。

在哪兒都是吃飯睡覺打龐涓,何必大老遠跑到現在和魏國維持著表麵情誼的齊國,去秦國豈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