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秦公嘴角抽搐,看他們家母親真的以為他哥府上是個來曆不明的妖女忍不住笑出了聲,“娘,沒有什麽妖女,您別聽見什麽就信什麽。”

“那你說流言究竟是怎麽回事兒。”老夫人將侍女全部揮退,看著非但不急還笑出來的兒子敏銳的意識到事情可能和她聽到的有出入。

秦公笑著搖了搖頭,起身到老夫人跟前將衛霽的來曆說明,現如今秦國不甚穩當,他和公子虔是小輩,在老臣麵前做事總有些放不開手腳,這些時候就需要長輩出馬了。

老夫人在秦國的地位很高,當年獻公回國繼位,為了穩定國內的動**特意娶了老世族中最根深蒂固的一家的女兒為妻,若非如此,一個在外流亡多年的公子想要順利繼位談何容易?

獻公是靈公的兒子,但是靈公逝世時他才十歲,公子年幼,君位便被簡公搶去,獻公也就此在魏國開始了長達二十九年的流亡生涯。

魏國占據了當初晉國大部分財富,當時魏文侯又重用李悝、吳起、西門豹等人,在國內推行變法重農強兵,國力強盛諸侯莫敢與之爭鋒,從此拉開了魏國獨霸中原的序幕。

而秦國非但國力疲弱政權不穩,國君還不思進取貪圖安逸,甚至連國君的廢立都是由幾個庶長說了算,在魏國吳起領兵之後更是連吃敗仗,短短幾年的時間,早在穆公時期就被秦國占有的河西之便全部歸了魏國。

獻公在魏國生活了二十九年,歸秦之後看到秦國的衰敗深受刺激,當時的秦國隻剩下隴山以東、洛水以西、秦嶺以北的渭河平原,土地狹小四麵受敵,好幾次都被打到差點亡國。

先祖穆公稱霸西戎,後人卻落魄至此,見識過魏國的強大之後,獻公自然無法忍受秦國再衰敗下去,廢止人殉、遷都櫟陽,編製戶籍、推廣縣製、為了恢複河西失地更是年年與魏國開戰。

獻公在位二十三年,秦公依舊窮苦,卻險而又險的止住了繼續衰落的腳步,要是再內亂下去,不出十年,虎視眈眈的魏國就能和西戎北狄一同將秦地瓜分殆盡。

老夫人和獻公一同走過最艱難的那段日子,老世族可以不聽趙渠梁的命令,但是絕對不敢將老夫人惹惱,就像現在想給公子虔使絆子,謠言哪兒都不去就率先到了她的耳邊。

公子虔最初帶紅薯回來時就提起過衛霽,老夫人對大兒子偶然間撿到的兩個少年有些印象,更沒想到隻是將人收留進府就會被人傳成了這樣,“荒唐!實在是太荒唐了!”

“公子霽很乖,隻有小甲才會偶爾出門,他們連人都沒見過就能編排出這麽一出戲,可見是有意衝著大哥而來。”秦公寒聲開口,不管反對的勢頭有多大,秦國該變也還是要變下去。

死守著那些老舊的宗法規矩,他們什麽時候才能和山東諸國一樣強大起來?

在變法成為大勢的時候,墨守成規是自尋死路,秦國經不起再一次內亂,也經不起魏國再一輪的開戰,隻有變法才能強國,魏國就是最好的例子。

老夫人皺緊了眉頭,想了一會兒然後沉聲說道,“先去查查謠言出處,眼看著又要對西戎動兵,這時候敗壞老大的名聲,他們是想讓兵娃子們造反嗎?”

“娘放心,兒馬上去查。”秦公眸中帶了些冷意,他是剛繼位不假,可不代表真的奈何不了那些老東西。

不破不立,變法勢必要動到老世族的利益,他們也不動腦子想想,隻有秦國變強他們才能獲得更大的利益,如果連國都沒了,死守著那一點兒東西又有什麽意義?

當年魏文侯有李悝,他秦國什麽時候能有李悝那般的大才到來啊?

秦公低聲歎了一口氣,當國君難,當秦國的國君更難,國家四麵皆敵,國人整日想的都是耕戰,懂文墨的少,能理政事的就更少了。

山東士子嫌棄秦國窮苦,連商賈都很少過來,那些金貴的讀書人就更不會留下來了。

所以……公子霽到底為什麽大冬天的跑秦國來了?

想知道,還是想知道。

“老大還不知道這事兒,回頭你和他說一下,按住他那暴脾氣,就算要處置那些人也不能經他的手。”老夫人對大兒子的脾氣很不放心,叮囑了幾句然後又說道,“公子霽的身份如果不能暴露,那就繼續住在他那裏吧,讓下人的嘴巴閉嚴實,別聽風就是雨再把人給嚇著了。”

秦公點頭應下,看他們家娘親的神色緩和了下來,捏著手臂上的肌肉忍不住埋怨的說道,“我還以為娘要讓霽兒搬到櫟陽宮,這些天大哥送來的那些吃食全都是那孩子想出來的,娘是沒見到,大哥現在看見吃的連兒這個親弟弟都不要了。”

不是他說,大哥再這麽吃下去明春可能就沒有能駝得動他的馬了。

“這裏人來人往不安生,留你大哥哪兒就挺好。”老夫人搖了搖頭,感覺小兒子似乎話中有話,於是上上下下來回將人打量了好幾遍,然後才了然的問道,“你是不是饞那孩子做出來的吃食了?”

“娘,正說著大哥您別往我身上扯。”秦公臉色一僵,氣哼哼就要起身出去,“廚子那邊已經吩咐下去了,今兒中午吃的麵味道很是不錯,大哥往您這兒送東西送的多了那孩子也記住了,這是特意給您留的。”

老夫人有些驚訝的坐正了身子,“老大提過府上的衛國少年性子乖巧,現在連你也這麽說,他既是衛國公子,為何會大老遠的來到秦國?”

衛國以魏國為尊,秦魏是世仇,如果衛國內部有什麽事情,最先去的應該是魏國而不是他們這窮苦之地。

“我原來也以為問題出在衛國公室,後來探子回來說起衛公的反應,似乎又不是那麽回事兒,那孩子對此諱莫如深,我也就沒怎麽詢問。”秦公簡單說了幾句,雖然他一樣很好奇,但是也不好特意去掀人家傷疤。

確定不會對秦國有害就足夠,其他的等時機成熟再查也不遲。

“既然如此,那就別多問了。”老夫人低聲歎了一口氣,她歲數大,經曆的事情也多,如果不是遇到解決不了的大事,養尊處優的公子怎麽也不會離開自家國都。

櫟陽宮中,母子二人揮退眾人說著話,長公子府上,水霧繚繞氣氛依舊火熱。

衛霽吃了一碗就吃飽了,然後就裹緊了鬥篷笑吟吟的靠在旁邊的欄杆上,原以為見識過公子虔的食量之後,準備了那麽多菜足夠他們三個吃,沒想到這人真正放開之後更是驚人。

小甲看著見了底的小鼎滿是震驚,張了張嘴愣是什麽也沒說出來,他大概知道秦國為什麽這麽窮了。

一個個的都這麽能吃,秦國肯定是被吃窮的。

“看我幹什麽?”公子虔滿足的放下筷子,伸手在小甲眼前晃了晃然後滿不在乎的說道,“能吃是福,像你家公子這樣一頓隻吃那麽丁點兒才不好,吃飯少就長不高,長不高的話就連打仗軍營都不收。”

“我家公子才不需要上戰場,他隻是年紀小,過幾年肯定會長高。”小甲小聲嘟囔著,沒有注意到他們家公子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想起秦魏打了二十多年忍不住問道,“長公子,我這樣的上戰場能打得過魏人嗎?”

“夠嗆。”公子虔煞有其事的給了兩個字的評價,正想再說些什麽然後猛然反應過來,“你想上戰場打魏人?”

秦人想打魏人很正常,這小子為什麽會有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