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渭河平原莽莽蒼蒼八百裏秦川, 南倚秦嶺東至潼關,關中披山帶渭,以秦人之血性, 遲早能夠吞並天下。
秦國的根本所在易守難攻,關塞地勢險要, 打的贏便東出, 打不贏便死守函穀關, 隻要秦人有一口吃的, 中原想打到關中難於上青天。
秦魏邊境, 商隊經過盤查後順利出關, 孫伯靈在車上沒有下來, 回頭看了一眼戒備比以往森嚴了許多的城池,將簾子放下繼續閉目養神。
過了關卡後便是秦國的地盤,前兩年中原前往秦國的商隊多了些, 隻是後來秦國閉關拒絕所有外國商賈, 商路也跟著荒廢了, 直到不久前秦公到衛國會盟,商路才再一次打開。
商人趨利而動,永遠是得到消息最快的那一批人,前幾年去秦國已經有利可尋,中間隔了這些年忙著變法,如果變法失敗他們自然會謹慎行事, 可秦公都敢摻和中原的會盟了,秦國境內肯定比前幾年更好。
行商最重要的是抓住時機, 前些年衛人在秦國賺的盆滿缽滿,魏國離秦國最近,函穀關打開, 這次說什麽也不能再讓衛人搶先。
孫大軍師在路上不趕時間,商隊是衛霽手下的商隊,一切以他的心意為先,在看到路上不斷有魏國的商隊超到他們前麵往西去的時候就猜到這些商賈是怎麽想的了。
如今的秦國不像獻公時那般窮苦,這幾年不缺糧食也就有精力幹其他事情了,變法對庶民的影響雖大,最終卻是往好的地方發展,現在去秦國的確有利可圖。
至於衛商當年有沒有在秦國賺的盆滿缽滿……這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錢財上的確是吃虧,不光吃虧還費錢費力,不過好在結果是好的,至少在秦公在位期間,天下諸國再想欺負衛國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扛不住秦國大軍壓境,最好還是別去招惹衛國,除非他們覺得秦國離的遠永遠打不到他們,仗著秦國鞭長莫及為所欲為。
巧了,除了和秦國接壤的幾個國家之外,燕國的精力都放在抵禦外族之上,發兵中原勞心費力還不一定得到好處,所以對衛國基本沒有威脅,齊國和衛國有姻親關係在,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撕破臉皮,其他的泗上諸侯國力和衛國不相上下,甚至連衛國都不如,更不敢主動挑起戰事。
縱觀天下,對衛國威脅最大的三晉和楚國將來都不能輕易對衛國用兵,將錢財花在秦國身上可比兵臨城下被搶走好太多了。
商隊不緊不慢朝秦國的方向走著,絲毫沒有因為三晉已經陳兵函穀關外而慌亂,等他們到了有秦兵駐守的地方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秦軍陣地燈火通明,營帳烏壓壓一片坐落在山上,對麵的三晉營地同樣戒備森嚴,時不時還有被驚嚇到的野獸吼聲,大晚上聽上去還真挺嚇人。
孫伯靈讓人將放在其他馬車上的輪椅取下來,有些艱難的扶著車廂下去,慢吞吞邁腿走過去坐下,然後看著燃起來的篝火出神。
經過這些年的修養,他的腿已經已經不會再隱隱作痛,除了不能和正常人一樣跑跑跳跳之外,偶爾離開輪椅走兩步也不是不行。
跟著商隊走南闖北的都不是膽小之人,將帳篷搭好點燃篝火留下守夜的人便鑽進去休息了,商隊主事端著幾個烤餅過來,待孫大軍師將盤子接過去然後問道,“先生,不遠處便是秦軍陣營,可要過去傳個消息?”
“不用,大晚上過去太危險,等天亮再過去也不遲。”孫伯靈食不知味的吃著餅子,才離開幾天就開始想念在衛國時的夥食了。
等商隊回去一定讓他們給小師弟帶句話,就說老師年紀大了牙口不好,非常需要一位他**好的廚子來做飯,有衛國來的廚子在府裏大家夥都有口福,老師應該不會介意借用他的名頭。
商隊主事看這人說完之後就繼續發呆,隻勸了幾句早些休息然後也進了營帳,秦軍本就強悍,如今更是今非昔比,大晚上闖過去的確容易出事,萬一被當成敵方探子,那可是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送命了。
去過秦國的都知道,在別的敵方被當做細作還可能憑嘴皮子留下一條性命,在秦國這地界兒,因為秦人大多不善言辭,所以連辯解的機會都不會給他們,抓了直接殺了便是,寧可錯殺也不肯放過,野蠻的跟關外的戎狄一個樣。
想想也是,秦人大多數習慣能動手絕對不動口,真給了對方說話的機會,隻怕沒一會兒就被忽悠的找不著北了。
如今馬上就要打仗,秦軍的防守隻會更嚴,他可不想在這裏浪費人手。
孫伯靈在篝火旁坐了一會兒也回去休息了,明天到軍中就沒機會再睡這麽安穩,以他對龐涓的了解,接下來必定是場惡戰。
烏雲遮月,天氣漸涼,夜裏已經需要蓋上薄被才行,再過兩個月,這周遭的草木也該要枯黃入土了。
待到夜色散去,天邊一抹紫氣轉瞬即逝,篝火燃了一夜在淩晨時分才徹底滅掉,從商路上遠遠望去,秦軍的營寨旌旗獵獵,炊煙嫋嫋生氣,顯然已經開始開夥了。
孫伯靈伸了個懶腰,梳洗幹淨後將商隊主事招來,讓他按照之前的路線繼續往櫟陽走,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就當商隊裏從來沒有其他人一樣,隻有他自己,大白天的直接去秦軍營寨外麵喊一嗓子就有人來接了。
商隊主事欲言又止,又問了一遍要不要派人將他送過去,看他態度堅定無奈隻能作罷,去秦軍外麵喊一嗓子,秦軍軍規森嚴,是這麽隨便的樣子嗎?
孫大軍師擺擺手讓他們放心走,待人走遠然後才拍了拍輪椅,和會盟時極其相似的場景再次出現,剛沒過樹梢的信號彈“biu——”的一聲彈出去,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見了。
前幾天就得到他們軍師快過來的秦國大兵們一直警惕著周圍的動靜,他們知道軍師在衛國時搞出了傳信的好東西,聽見商道那邊的林子處傳來的動靜後就趕緊派人過去查看。
如此非同尋常的動靜,必定是他們軍師無疑了。
這次裝進去的信號彈是工匠新研製出來的,動靜沒戚邑的那次大,不過煙火卻帶點顏色,不抬頭看的話就不容易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不會有人往信號彈那兒猜。
哦,不對,趙侯在戚邑見識過一次,如果這次直接坐鎮軍中,還真有可能讓魏韓跟著一起長見識。
這次領軍大將依舊是公子虔,秦國如今能擔重任的大將不多,年輕一輩雖說有幾個資質不錯,但是畢竟年紀太小,獨當一麵還欠缺火候。
此戰事關秦國存亡,除了公子虔,便隻有秦公親自帶兵才能服眾,國內事端未平,就算秦公想帶兵也不能出來,隻要他再敢離開櫟陽一步,朝中的老臣就能直接撞死在櫟陽宮前。
出來接人的幾個秦兵直接把他們軍師帶去中帳,對那能上天的信號彈好奇的不行,可惜孫軍師輪椅上一共就裝了三顆,不然還真可以拍出來讓他們看個新鮮。
公子虔這會兒沒心情研究什麽信號彈,將膽大包天的兵痞子們趕出去然後回過頭來,肅著張臉看著麵前的娃娃臉青年,滿眼都寫著難以置信,“軍師,駟兒那小子真的一個人跑衛國去了?”
他原本從晉陽撤軍後就要返回櫟陽,隻是趙侯的動作實在太快,他前腳剛撤兵,後麵三晉聯軍就打到家門口了,弄的他也沒法回櫟陽,隻能趕緊過來布兵防守。
三晉不愧是三晉,一聽見要和他們打跑的比兔子還快,櫟陽那邊的情況傳到軍中已經是幾天後了,太子失蹤這麽大的事情,就是想瞞也瞞不過去,也沒人敢瞞著,要不是景監派回來的人消息傳的及時,左庶長府都能被那些老家夥們給平了。
公子虔撐著案幾一臉嚴肅,看到孫大軍師點頭這才捶了下拳頭讚道,“這膽子,是我們老秦人的種沒跑了。”
孫伯靈:……
這話怎麽聽著那麽不對勁呢?
您身為太子的大伯,就不擔心他在路上出事兒嗎?
話說回來,小太子是您一手帶出來的,這麽一想,他能幹出這種事情就一點不奇怪了呢。
好在公子虔沒激動多久,在心裏把大侄子從頭到腳誇了一遍然後細致的問那小子究竟是怎麽回事,櫟陽那邊來信說的簡略,還是直接聽這人說比較靠譜。
他家大小子跟著隊伍去的中原,聽說還因此把兩個弟弟給得罪了,差點兒就被另外倆小子聯手揍的出不來門,沒想到駟兒平時看著機靈膽子也不小,不過這種事情有一次就夠了,知道他平安到了衛國還好,真在路上遇到山匪,就他那小身材板根本不夠看。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不是憑著心頭一口熱氣兒就什麽事兒都能幹,沒出事還好,真出事兒了哭都沒地兒哭。
公子虔聽完大侄子的英勇事跡,對那小子留在衛國也沒說什麽,隻是將話題轉回了當前的戰事上,“國內有渠梁在,秦國二十萬精兵盡數調來函穀關,這一戰軍師盡可放開手,老秦人知道輕重,絕對不會有人趁這時候在背後搗亂。”
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公子虔也有底氣這麽說。
秦人從在隴西站穩腳跟開始就很少發生內亂,直到他的祖父靈公逝世,父親身為嫡子,但是隻有五歲稚齡,便被公族中手握兵權的悼子接口年幼放逐出國都,而後悼子繼位,是為簡公,這才開始了秦國幾十年的亂政。
父親離開秦國在外流浪時隻有五歲,回到秦國繼位時已經三十有五,是當時的左庶長發動政變將隻有兩三歲的出公廢掉,然後才被迎回國都。
出公年幼,當時掌權的是他的母親,兒子繼位後後那女人就商議著要把秦國的地盤割讓給魏國,放棄關中退回隴西以求安穩,然後就被暴怒的公族氏族聯手廢掉,直接將人沉到渭水喂魚去了。
從魏國任吳起為將開始,幾十年間魏武卒縱橫河西,把秦國欺壓的隻剩下最後一點立足之地,如果不是吳起深陷朝廷爭鬥被迫出逃,他們在幾十年前就可能被魏國吞了。
秦國當時難成那樣都不會讓魏國在他們頭頂撒野,如今隻是變個法而已,和打魏人相比什麽都不是。
誰敢在這時候搞事兒,下一個沉渭水的就是他們,不信的話大可以來試試。
誰他娘的想退回隴西養馬就自己去,老秦人現在種地種的可好了,今天就把話放這兒了,秦國前幾十年丟掉的地盤,他有生之年必定會奪回來,阿父沒做到的事情,兒子繼續努力肯定能做到。
他和渠梁現在有兩個人,總比他爹當時單打獨鬥強。
作者有話要說:看評論區終於有小可愛意識到某個問題,再次為駟兒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問:作者為什麽從來不寫駟兒全名。
答:還不是因為駟兒的名字太魔性!摔鍵盤.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