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chapter 84
黎裏跟崔讓約在帝音南門的火鍋店, 她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沒多久,就?見崔讓飛快從街對麵跑過?來。
他進店後放慢腳步, 隔著幾米遠衝她淺笑著點頭, 有點?拘束的模樣, 說:“等很久了嗎?”
“沒有。你也太快了。”黎裏看一眼手機,“這才五分鍾。”
崔讓跑來的,脖子後都冒汗了,但?怕她發現,沒好意思拿紙巾擦拭。
“你剛好在這附近?”
“我在跟帝音的鄧少琛副教授上?課,他現在是我專業課老師了。你別光看著我,看手機下單。”
“哦。”崔讓忙拿起?手機,“菜單是多人?掃碼的?”
“對。”黎裏無意看見他手腕,發現他戴著生日她送的手鏈。
目光對上?, 她淡笑:“我以為你不會戴。”
崔讓看看左手腕,說:“挺好看的, 幹嘛不戴?”
黎裏彎彎唇,認真看菜單。兩人?點?完餐, 黎裏抬頭, 見崔讓在看她,但?跟她對視不過?兩秒, 他就?移開眼神。
她奇怪:“怎麽了?”
崔讓笑笑:“你好像變了點?兒。”
黎裏不解:“沒有吧?”
“也沒太?多, 就?,你以前比較……”他卡了下殼, “冷。”
黎裏無語:“我是冰麽比較冷?”
服務員遞來他的可樂和她的酸梅湯, 她拿過?玻璃罐,吧嗒一下輕鬆擰開蓋子, 抬眉道:“你想?說我以前凶吧?那時年紀小,脾氣不大好。再說江州垃圾人?太?多,脾氣好不起?來。”
崔讓看著她擰開酸梅湯了,自?己也掀開可樂罐子,微笑:“你剛剛又像以前的你了。”
黎裏含著吸管,問:“那是以前好,還是現在好?”
崔讓一愣,動了動口:“都挺好的。”
黎裏說:“你是會糊弄的。”
崔讓淺笑。服務員端上?鍋底,又陸續上?菜。等湯沸的功夫,黎裏又看了眼手機,放下見崔讓在看自?己,解釋:“因為我七點?有演出。沒事,現在還早。”
“演出?”
“我在酒吧打鼓賺錢,跟秦何怡學?姐,你有印象嗎?江藝的,比我們高兩級。”
崔讓點?頭:“有印象。我能去看嗎?剛好晚上?沒事。”
“行。你算是我帶去的朋友,能免費喝杯酒,但?就?一杯。多了不行。”黎裏夾起?一片牛肉放進鍋裏。
崔讓跟著涮牛肉,想?一想?,說:“我看了你和燕羽的那場比賽,很厲害。你現在的水平,跟當初跨年匯演的時候比,可以說突飛猛進。”
黎裏笑:“謝謝。”
她把涮好的牛肉放碟裏,拿皮筋把頭發綁起?來。
崔讓看著,莫名就?想?到她比賽時的那身裝束,想?到發繩崩落、長發散開時的畫麵,美得叫電腦屏幕前的他呼吸凝滯;那一瞬怎麽形容呢,像是原本英氣而?高潔的美裏一瞬又增添無限的嫵媚柔情。
他握住冰可樂,默默喝了一大口了,才說:“那曲子也很厲害,燕羽編的?”
“嗯,他本來就?喜歡研究這些讓音樂魅力發揮到最大的東西,也愛嚐試國樂西樂合作。”黎裏說著,覺著這家?店辣鍋味道不錯,可惜燕羽不吃辣,不然能帶他來嚐嚐。
崔讓莫名發覺她提及燕羽時,神色總是柔和些,隻當自?己多想?,道:“我們學?校宿舍同樓層就?是中?西混合的。我跟燕羽對門宿舍,特別巧。”
“真的假的?”
“對啊,我今天就?碰到他了。他還問我願不願意加入過?沙洲。”
黎裏涮著毛肚,問:“你同意了嗎?”
“當然。”
“那我們以後是同樂隊的隊友了。”黎裏一笑,“我現是過?沙洲的新任鼓手。”
……
弦望杯賽組委會其實是琵琶演奏家?協會和國樂琵琶學?會下的分支機構,組委辦公室的劉秘書跟燕羽很熟,采訪就?安排在了帝音的琴房。
此次采訪的記者和製作團隊來自?國家?級主流媒體,他們近年在籌備一整個係列的弘揚傳統文化的欄目《我們的傳承》。而?欄目組在搜集民樂素材時,對燕羽產生了濃厚興趣,特來采訪。
燕羽提前看過?提綱,都是些要麽回答過?要麽本就?有思考的問題,因此麵對各類提問,回答如流。他從對學?音樂學?琵琶的感悟,講到對音樂尤其是民樂教育的觀察和思考,從自?己從小習樂的經曆和經驗,講到對各比賽演出文化展演的分析和建議。一番闡述娓娓道來。
整個采訪下來,欄目組的編輯、記者和攝像們都有些欽佩,對劉秘書說:“現在的年輕人?真了不起?啊。”
劉秘書笑:“那當然。能成大人?物的,必然從小就?異於常人?了。”
采訪一個多小時結束,對方又請燕羽彈奏一首曲子給他們做素材,燕羽便彈了《陽光照耀著塔什庫爾幹》。待他彈畢,在場的記者、攝像等工作人?員都忍不住鼓起?了掌。
記者激動道:“太?好聽太?有感染力了,現場聽,比我從官方視頻裏聽到的更厲害啊。”
劉秘書道:“要不然,演奏家?們還開什麽演奏會呢?”
“燕老師什麽時候開演奏會呢?”記者問。
燕羽還未開口,劉秘書笑:“他高二?那年就?開過?,高三忙著考試,現在剛入學?,個人?演奏得等明年了。”
一行人?往外?走。好幾個帝音的學?生在門外?聽剛才的《陽光》,宮蘅也在。她見了燕羽,說:“還好你二?輪沒彈這個,不然我分數得降。”
燕羽淡笑了下。
劉秘書跟她也熟,說:“一起?去吃個飯。”宮蘅說好。
去餐廳的路上?,劉秘書把燕羽叫到一旁,單獨聊了回兒。大意是說,他這次的破圈效應太?過?轟動強大,協會學?會都非常重視。丁鬆柏會長包括各位理事這些年一直都致力於推廣琵琶文化,也苦於進程艱難。可這次是個天降的好時機,所以協會也希望燕羽能願意配合出一份力。
燕羽點?頭:“隻要能為推廣琵琶文化出力,你們說的,我一定盡力。”
劉秘書在學?校餐廳二?樓訂好了包間,欄目組的工作人?員們經過?采訪,對燕羽由衷地欣賞佩服,不免問了好些采訪之外?的問題,譬如哪兒人?啊,印象最深的舞台,最有成就?感的時刻。燕羽都一一回答。
又問:“那求學?路上?,吃過?的最大的苦是什麽?”
當時燕羽正喝水,一下沒回答。而?劉秘書見他沒怎麽吃東西,有些護犢子地說:“少問點?兒,光顧著講,菜都沒吃幾口。”
記者忙道:“我們太?激動,話太?多,職業病了!”
燕羽其實不覺得餓,也確實沒什麽胃口。
一旁,宮蘅低聲:“你是不是吃太?少了?”
燕羽撒了個謊:“采訪前吃過?晚飯了。”
宮蘅信以為真,沒再問。
桌上?人?聊著天,劉秘書承擔起?了主要的交流職責。他很是以燕羽為傲,跟欄目組大談起?他的發展,他的實力,他的標誌性,他的商業價值。
燕羽拿出手機看一眼,黎裏十分鍾前給他發了消息:「晚上?你跟別人?吃飯,就?不監督你了。但?多吃點?,不然我生氣。」
他回了個好,麵對著轉盤發了會兒呆後,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肚、一塊蒸米糕、兩塊雞腿肉到碟子裏,又給自?己舀了碗麵片湯。
……
黎裏演出的酒吧比較喧鬧,蹦迪的人?多。她稍稍覺得崔讓不適合來這兒,但?他說沒體驗過?,想?見識一下。黎裏就?帶他來了,把他交給吧台調酒的人?照看,自?己則上?台去表演。
秦何怡的樂隊很簡單,她做主唱,男友詹明是鍵盤手,黎裏是鼓手,外?加一個吉他手,有時吉他手不來,她自?己彈。
秦何怡嗓子好,台風也好,什麽樣的曲子到她這兒都能唱出別樣的韻味,且她表演經驗足,一搖一擺間便有萬種風情。
但?崔讓的目光始終在黎裏身上?。她坐在小舞台的側後方,燈光斜照在她白?潤的臉上?,她穿了件方領的短T恤,鎖骨清秀;頭發還是吃火鍋時隨意低綁在腦後的,這會兒隨著她頭肩的晃動,綁發些許鬆散,好幾縷碎發垂到臉頰邊,淩亂而?隨意的美。
她才是舞台上?最耀眼的存在。不論曲子簡單或繁複,她都認真以對,投入十分的熱情、技巧、與專注。她整個人?透著股散漫鬆弛,淡淡地微笑點?頭,手腳靈活地與麵前一堆鼓鑔交流著,或瀟灑或激昂的節奏就?震**出來,帶領著舞池裏一眾年輕人?們叫喊、蹦跳、醉生夢死。
他隔著人?群揮舞的手,遠遠看著她,有時覺得她真的改變了許多,有時又覺得她其實並沒有變,她本身就?是如此,肆意、不屑、無畏、又自?由。隻是江州一度將她束縛,如今她在帝洲展翅起?來。
中?間休息的空當,黎裏過?來喝水,問:“你臉怎麽這麽紅?”
崔讓摸了下,說:“可能空氣不流通。”
“我以為你喝多了。”黎裏看一眼他麵前,“第幾杯了?”
“第二?杯。”
“那還好,”她看一眼時間,“九點?半了,你要回學?校可以先回。”
“不急,我酒還沒喝完呢。”
黎裏沒說什麽,找酒保又要了杯水,酒保隨口問:“你男朋友今天不來?”
“不來。他開學?了。”
崔讓聽到,腦子空了幾秒。其實,看到他們倆一起?演出時,他心裏就?隱有預感。他以為已有所準備,可心還是直直地下墜,看向她,問:“你談戀愛了?”
“嗯。”
他像不死心一樣,又問:“誰啊?”
黎裏笑了下,這大概是她對他笑容最燦爛的一次:“你對門宿舍那個啊。”
……
和欄目組的晚飯並沒花多長時間。但?這樣的社交,哪怕是他並未怎麽參與的社交也叫燕羽感覺疲憊。
才晚上?八點?,他還不想?回宿舍,便將自?己關?去琴房,隻與琵琶為伍,狠練了兩小時;這才覺能量又回來了些。
等他回宿舍,李新木跟段峻寧的琵琶都在,但?人?不在。而?陳慕章坐在座位上?在看書。
燕羽將琴盒放去樂器櫃,坐回自?己桌邊,劃開手機。消消樂的界麵尚在加載,身後,陳慕章開口了:“燕羽,我再一次鄭重跟你道歉,行不行?”
“那次是我不對,我錯了。但?我們9歲就?做好朋友了,一直是朋友,就?不能原諒我一次嗎?我……”他聲音不大,聽著竟有些弱勢,有些乞求,說,“我真的很想?回到以前,和你做好朋友的時候。你要我做什麽補償,隻要你開口,都行。現在我們一個宿舍了,大學?四?年,難道要一直這樣?我再次誠懇地跟你道歉,燕羽。”
燕羽低著頭,沒回應。
陳慕章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做聲,人?站起?來,這才發現他手指一直滑動著,早已開始玩消消樂。他頓時難堪,道:“我當初就?道過?歉也通報批評了,你想?要我怎麽樣啊?你說行不行?怎麽道歉都不行嗎?以前做朋友的時候,我對你不好嗎?我們……”
他聽見有人?走近,閉了嘴,坐回椅子裏。
李新木跟段峻寧從隔壁宿舍聊天回來,進屋就?問:“誒,一起?去澡堂子嗎?”
屋裏兩人?都沒回應。
李新木問:“燕羽,去洗澡不?”
燕羽扭頭:“我不去了,就?在樓裏的淋浴間洗。”
“淋浴間隻有冷水誒。”
“沒事。”
“行吧。那我們去了。”
“好。”
李新木收拾好洗漱用品,看一眼陳慕章,沒想?講話,但?段峻寧還是問了句:“陳慕章,去洗澡嗎?”
“好啊。”陳慕章很快收拾東西,跟兩個舍友一道去澡堂了。
宿舍隻剩了燕羽一人?,他又玩了一會兒,但?這局消消樂卡死了,沒過?關?。
……
黎裏回到家?是夜裏十點?半,她麻溜洗漱完畢,躺到**?放空。一整天馬不停蹄地收拾家?裏、上?課、約飯、打工,實在疲累。此刻,隻想?先刷刷小鬆鼠小熊貓什麽的緩緩。
她點?開短視頻,掃了眼新增的一堆紅點?,見有人?給她發了近二?十條消息,點?開一看,盡是些汙言穢語,對她的長相身材穿衣指手畫腳,甚至有諸如:你是不是已經被那個彈琵琶的睡了,喜歡手長手快的?髒到令人?發指。
她皺眉往前滑,才發現很久前他詢問過?架子鼓譜,她回複過?他。而?這次表演出圈後,對方開始對她各種表白?,讚美,誇獎;她沒看見,也沒回。他便惱羞成怒,意.**辱罵。
黎裏點?開他主頁看,居然有女朋友,還很相親相愛的模樣。她也不跟他客氣,截屏,找到他女友賬號,發送過?去,將兩人?拉黑。
一頓操作完畢,黎裏心裏仍不爽,網絡這麽汙濁,不知燕羽那邊會不會也充斥此類消息。表白?倒也算了,就?怕一些惡臭男騷擾侮辱。
還想?著,頁麵提示關?注者有更新。竟是燕羽。他居然發布作品了。正是比賽第三輪他和她表演《十麵埋伏》改編曲的官方高清完整版。
她還沒看過?完整版,立刻戴上?耳機。七分多鍾的表演,她以觀眾視角再看一遍,發現舞台上?的她幻彩飛揚,脫胎換骨了一樣。尤其是發繩意外?崩斷後的那節獨奏,她整個人?都揮灑著肆意,青春,充滿了力量。燕羽更不用說,全身上?下連頭發絲都散發著無盡魅力,抹額遮眼的一幕更是美得出塵如畫。
一曲看完,內心仍在音樂中?震**,不意外?這場表演能出圈,實在太?美太?震撼了。有此作品,與有榮焉。
點?開評論區,這一會兒的功夫,留言已數千條。
最先留言的大都是樂迷,談論著音樂本身:「琵琶跟架子鼓,你以為你羽瘋了,可你羽讓世界瘋了。果然你大羽神!強者就?是要永遠要打破常規,無所畏懼!!」
「我羽夠狂,沒在怕的!這編曲將音樂的魅力發揮到極致了!我看的時候就?極其震撼!我羽就?是牛批plus!」
「其實從專業上?說,《天鵝》彈得最絕。但?欣賞有門檻,能理解這個最破圈。編曲確實牛,魅力極致展現。」
一些樂迷表達著對他發布作品這行為本身的驚訝:
「啊啊啊啊啊啊,羽神終於發布作品了!我等到天荒地老,以為你這號不要了!」
「燕美人?!絕美!這場表演我看了幾十遍!家?人?們誰懂啊!」
「我羽好帥好帥!我媽媽問我為什麽在哭,我說被羽神帥哭!」
一些好奇起?了他發作品的目的:
「怎麽第一次發作品,會發這個視頻?那女孩是誰哦?」
「合作者吧,可能這個作品破圈了,就?發了這個?」
「但?總感覺有點?兒微妙,他還關?注了一個女孩賬號呢。」
「噓,好像是女朋友。有人?拍到過?。」
「真的假的?照片在哪兒?」
前排多是長期關?注他的樂迷留言,都算可愛友好的。
但?往後滑,漸漸冒出一些不善的評論:
「@gg,這就?這幾天很火那個,莫名其妙的。現在真是什麽鬼都能火。也就?臉還行。」
「彈琵琶穿成這樣子,嘩眾取寵,肯定有幕後推手網絡運作。」
「琵琶不是女的彈的?他不是基佬吧?」
「他有點?男生女相,十有八.九是gay。」
「是我喜歡的類型,本人?男。」
雖說這些評論很快就?有樂迷反駁和舉報,但?黎裏心裏已不太?舒服。
她舉報一圈了,退出程序,點?開微信,剛要給他發消息,對話框的“對方正在輸入”一閃,跳出信息:「在幹什麽?」
這一秒的心有靈犀讓黎裏驚喜,秒回:「我在想?你!!!」
或許那三個感歎號承載的感情太?濃烈,把他震住了。他沒有立刻回複,黎裏能想?象到他拿著手機,盯著對話框裏這一行字,有些發愣無措的樣子。
她笑得不行,打了個滾平躺下,蓋上?空調被,舒展了身體舒舒服服等他回複。但?,不過?十秒,她腦袋往枕頭裏一偏,秒睡了。
她睡得很安穩,不知什麽時候,依稀感覺身後床墊一沉,有人?掀開薄被上?床。
熟悉的溫熱的身體貼上?來,他臂彎輕摟住她的腰,將她往懷裏收緊。她落進他熨帖的懷抱裏。很愜意安全。
她想?醒來和他說說話,但?她實在太?困了,醒不來,隻摸摸腰間他的手臂,咕噥:“你回來了?”
“嗯。”燕羽輕吻了下她耳後的發,低聲,“睡吧。”
“唔……”
第二?天一早,黎裏七點?鍾醒來,身邊沒人?。燕羽要去學?校趕早課,半小時前就?走了。
黎裏在想?昨晚是不是幻覺時,見床頭多了一隻白?紙折的烏篷船,靜靜停在桌麵上?。
她將那船輕輕推著往前行駛了一段,才拿起?手機,見一條昨夜的消息,來自?yanyu:「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