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chapter 80
屋外風雨飄搖, 屋內白熾燈昏黃。
燕羽從上到下,發絲、眉梢、衣角,到處在淌水。一路暴風雨過來, 他臉色有些蒼白, 眼神卻分外明亮。
黎裏拿著那果凍, 愣了愣,突然撲上去摟住他脖子,不顧他渾身的濕透,仰頭用力吻他嘴唇。他鼻尖、唇角的雨水打濕了她的臉;她嗅到他滿麵的風雨氣息。
燕羽被她拉得低下頭,顧忌自己一身雨水,張著手臂沒抱她。可?他也留戀她溫軟的唇,沒舍得鬆開。
許是暴雨,許是他的突然降臨,黎裏心裏驀地燃起?一簇火苗, 她呼吸急促,手掌沿著他脖子撫上他臉頰。他情緒也有些亢奮, 握住她手腕,用力啄她幾下, 終究擔心貼久了將她沾濕, 克製地鬆開了。
黎裏麵頰緋紅,眼睛清亮:“趕緊去洗澡。過會兒著涼了。”
燕羽說:“你有衣服給我穿嗎?”
“這次出門帶的都是緊身T恤……”黎裏走到箱子邊, 拎著裙子蹲下, 大露背的黑裙,襯得她背部肌膚細膩如玉, 白得紮眼。
他定睛看著, 她隨手一翻,演出穿的那套馬麵裙還在她箱子裏:“隻?有這個了, 別的你穿不下。”
拎出馬麵裙,露出箱子底下放著的、從酒店帶出來的付費物。燕羽也看見了。
他拿了衣服去洗澡。浴室裏傳來淅瀝的水聲。屋外,風雨大作,雷鳴電閃。
黎裏心裏安寧溫暖,又隱隱悸動。她撕開那顆果凍,橘子味的,有果肉,很好吃。她沒淋雨,手腕上卻沾著雨水,是他剛才?抓握過的痕跡。夏天的、瘋狂躁動的雨。她扭頭看一眼箱子裏的東西,拿起?放去臥室床邊,又用力將果凍吸進嘴裏。
燕羽洗完澡,人?清爽了許多。他拿了塊毛巾搓頭發,搓著搓著,見黎裏坐在沙發上,一瞬不眨望著他。
他手停住,毛巾還蓋在頭上,對?她對?視。
屋外,電閃雷鳴。他說:“看什麽?”
“你還好嗎?”黎裏問,“白天有沒有休息?我感覺你比賽完後就很低落。”
他沒答,沒來由地說了句:“我一整天都在想你。”
黎裏一愣,又意?識到他其實是興奮的。
他似乎也不習慣自己這樣的直白,低了頭繼續搓頭發,邊搓邊走到她架子鼓前坐下,拿起?鼓棒,敲了敲鼓,咚。
“手要?這樣握。”黎裏上前,給他調整手姿;燕羽將毛巾丟去一旁,很認真地學,敲了幾下。
她發現他是真有天賦,隨便教一下,動作便標準了,姿勢不跑型,控製也穩;鼓棒落在鼓麵上完全不反彈。
她找了個鼓譜給他,他簡單地敲敲打打,分毫不亂。她心頭一動,退後幾步錄視頻。
燈光照在他一身輕綢綺衣上,柔白的、黛墨的衣料散出光澤;身著古裝的他,認真敲著她最愛的爵士鼓。手敲腳踩間,他肩上、裙擺上的金絲銀線繡紋上,光澤流動,美好得不像話。
燕羽隨手敲完,頭發上幾滴水落進脖子,他顫了下,起?身去拿毛巾。
黎裏接上吹風機,說:“給你吹半幹吧,怕著涼。”
他聽?話地坐進沙發,她打開吹風,一手深入他發間,一手晃動機器,燥熱的暖風伴著她指尖撫在頭皮上。他覺得癢,縮了下脖子。
熱風滾動,偶爾漏出一陣陣氣流,吹到黎裏衣裙上。夜色作用,那黑色吊帶裙將她肌膚襯得雪一般白,衣領自然堆垂出一道凹線。
她雙手張開給他弄頭發,黑裙子裹著的年輕身體因牽扯而晃動,像黑雲邊兒上顫動的白色陽光。
她本就是他的一束光。
燕羽凝視著她,挪不開眼神。他目色深如流水,緩緩下滑;軟裙在腰肢處收攏,盈盈細細,隨胯的起?伏又隆起?妙曼曲線。裙腿邊的開叉像半遮的簾幕。
柔白的雪,在烏幕,隱隱綽綽。
黎裏前傾過來,左手抱住他後腦勺,右手拿吹風擺弄。她身上帶著他熟悉的香皂的氣息,整個江邊小屋的氣息。
熱風流淌,燕羽的手扣上她腰肢,五指刷張開摁在她腰後,輕輕往前一帶,她的胸口碰上他的鼻唇。
她肌膚微涼,他呼吸滾燙。
黎裏輕顫一下,關了吹風。屋裏一下安靜,隻?有外邊無盡的狂風驟雨,動搖天地。
她低頭看他,手指輕撫他後脖頸。他偏過頭去,很輕地咬了下那根吊帶,抬眸看她。
目光相黏住,像桃枝上泌出的晶瑩粘稠的膠液。有莫名的暖流從足底蔓延至心髒,黎裏呼吸沉下去,她其實不確定他是不是因為潛在的精神興奮,但她不在意?。不管什麽狀態,都是他。她都要?。她抓住沙發上的抹額,係在他額頭上。
燕羽忽然將她抱起?,裙擺在開叉處分開,她摟掛在他身上,被他抱進臥室。
四方的老木**掛著白色帳子,燕羽坐到床邊,黎裏跨坐他身上,目光膠在一起?。他似乎想問什麽,征詢什麽,但尚未開口,黎裏已?湊近他,手肘搭在他肩上,一隻?手指輕點他眉心,抹額的正?下方。
她食指輕輕一勾,黑色的抹額落下來,遮住了他的眼。金銀的龍鳳繡在上邊。
燕羽本能抬手想把遮在眼睛上的布條拿開,但黎裏握住他手腕,摁在身側涼席上。
她手指沿著他鼻梁緩緩落下,掠過他鼻尖,說:“燕羽,那天就想跟你說件事了。”
“什麽?”
“你彈琵琶的時候,有個小動作。”
燕羽想了下:“彈完會摸弦。”
“還有。”
“嗯?”
“每次彈完,你都會努嘴巴。”
燕羽聽?言,無意?識努了一下。恰好,她的指尖落到他唇上,輕笑:“對?,就是這樣。你知道每次,我在想什麽嗎?”
“什麽?”
她手指輕戳他唇瓣:“看上去很好親。”
燕羽抿了下唇,但她的指在他唇間,等於抿了她指尖。
他微笑了下,又努了下嘴唇,說:“現在會想親嗎?”
黎裏說:“你想讓我親嗎?”
他說:“想。”
黎裏卻沒動,手指緩慢描繪他嘴唇的形狀,鑽進他唇縫。燕羽嘴唇微微啟開,她細小的指尖伸進他唇中,撫摸他嘴唇裏側,濕潤而溫暖的觸感。
燕羽眼前一片昏暗,隻?覺她的手像一隻?泥鰍,涼涼的,滑滑的;他唇齒又張開了些,舌尖伸過去,輕觸了下她指尖。
黎裏顫了下,亦張開口,偏頭覆上去,手指滑落,取而代之是女孩柔軟細膩的嘴唇。靈巧的軟舌鑽進去,與他勾纏在一起?。
鼻翼輕輕摩擦,闔閉的眼蹭著繡花的抹額;燕羽的手撫在裙擺開叉處,細膩如棉。隔著黑色的裙,布料輕薄,沿著腰線繞到背後,細細的帶子覆在潤玉般的背上,在手心搓滾,纏繞。
黎裏捧著他的臉,越吻越深,越吻越熱,一手牽動裙裾腰繩,一手沿著下頜落到那漢服的交領處,延展著。
衣領鬆敞了,燕羽一窒,幾乎是本能地扣住她手腕。
黎裏停住,急促的呼吸漫在他麵頰上。
燕羽蒙著眼,麵上粉紅一片,緊緊握著她腕子。她不催,靜靜等著。他抿緊唇,緩了緩,終於,手慢慢鬆開了。
她將他一推,倒在涼席上,她覆上去,白色的交領散開,那些不見光的痕跡露了出來。
傷疤,一道一道,像殘破的蛛絲,像樹葉幹枯的經?絡,布在他身上。
燕羽很靜默,臉上沒有一絲情緒。他忽然很感謝那抹額蒙了眼,他不用去看黎裏此?刻的眼神。或許,蒙住他的眼,就是她目的。
屋裏很安靜,隻?有落地扇的葉片在轉動,涼絲絲的風掠在胸膛上。屋外,夏季最後的暴雨猛烈敲打著屋頂的瓦片,發出劈裏啪啦傾砸般的聲響,像要?把這小屋掀翻摧毀。
他感覺得到黎裏離他近,但她一動沒動,像被按了停止鍵。
分明風大雨大,他的心靜止得像水麵千米下的深海。直到,忽然,兩滴水落在他鎖骨上,似天上掉落的雨;甘霖降落枯敗龜裂的大地。
而下一秒,她的吻落下來,覆上他的傷疤,一道道,帶著無盡的溫柔與憐惜。
就好像,她終於拆開那個精美的包裝盒子,卻愈發摯愛裹在裏麵的殘破的玻璃般的靈魂。
清涼的風,溫熱的淚,
他的肌理在她親吻下,一寸寸驟縮起?來,仿佛靈魂在顫抖。
燕羽將自己置在黑暗角落,不知多久,突然有種?想衝出去看她的渴望;他握住她肩膀,將她提起?來,翻身置在席上。抹額鬆脫,墜落下去,將將掉在黎裏麵上,遮住了她的眼。她沒去拂開。
燕羽看見,她臉上盡是淚痕,嘴唇在顫動,壓抑著哭泣。他也在發顫,低頭去吻她,咯咯顫動的唇齒咬擦、碰撞在一起?;像兩個破碎的靈魂擁在一起?發抖。
那聲響在兩人?身上激起?一陣莫名的戰栗。隱忍的、壓抑的情感,像急於破土的芽,突突竄動。
燕羽的吻變得有力而淩亂,一下下深深親舔她的嘴唇;像是本能驅動一般,隻?想緊緊和她融在一起?,死都不分開。
有質感的繁複的衣料摩擦著涼席,發出曖昧模糊的嚓擦聲,緊密的親吻撫平心底洶湧的情緒。一股愈發純粹而本能的親密渴望顯露出水麵。
他手掌心炙熱,上次在小屋沙發上探尋過的地方,再?次被撫弄,像泥鰍鑽入夏雨後濕熱的泥。
黎裏啊嗚仰起?頭,抹額滑落頭頂,她緊繃如一根擰緊的琵琶弦。
而他是最溫柔精巧的樂師,指尖彈、挑、勾、撩,弦上震顫的電流一瞬席卷至百骸;一下一下,奏得她心底的弦震**出悅耳的音響。她張開口,嚶嚀出聲。
燕羽亦難以?自控,不安地咬緊下唇,咽著嗓子,忍耐著那燙灼般的痛感。
他忽莫名覺得,黎裏像一塊他最愛吃的糍粑,看著冰涼,硬邦邦的。可?隻?要?把它放在火上慢慢烘烤,它就柔軟下來,白嫩嫩,糯嘰嘰,甜滋滋的。內心炙熱滾燙,淌著濃稠黏密的白糖汁水。
所以?,可?以?多活一天。
他克製不住再?度吻她,吻著,開始試探,像觸到溫熱的春水。他腦子一懵,思?緒散成煙花,隻?本能地想沉浸進去,沉入溫軟的水底。
可?他找不到,笨拙地尋覓著。
黎裏像被一溜兒淩亂撥動的風鈴,叮叮咚咚在風裏亂顫,隻?覺那風鈴繩快被撥斷了:“嗚——”
燕羽臉紅如火燒,小聲而啞然:“我好像找不到……在哪兒。”
黎裏滿麵羞紅,還有點懵,看一眼他的手,低聲:“那……怎麽找到的?”
“不知道。可?能……比較聰明?”
“……”黎裏窘迫看著他,想說什麽,但發現自己也未探尋過。
於是,他嚐試,小聲:“這兒嗎?”
“好像……不是。”
“這兒?”
搖頭。
“這兒?”
“嗯。”
兩人?對?視半刻,他抿抿唇,低聲:“我……”
她目光盈盈,有些緊張,但又期待,歡喜,衝他點了下頭。
他凝視她的眼睛,低頭吻她,舌尖抵入唇中,與她交纏。
她舌根發疼,另一種?更深的疼痛刺心而來;唇舌被封堵,指甲狠摳進他手臂。
究竟是他闖進她的心,還是她撞進他的。分不清了。兩顆溫熱、緊實而潮濕的年輕心髒緊緊糾纏搏動在一起?。
燈光揉碎在白紗簾上,像白色的夢境。
暴雨敲打屋簷,香樟樹葉唰唰作響。燥熱小屋內,風扇呼呼吹著。他發稍洗發液的香味,肌膚上的香皂香,涼席上竹草的清味,帳子上的樟腦香,混揉在一起?,夾雜著雨夜夏泥的氣息,他身上荷爾蒙的味道。
黎裏的心裏像溢滿了一整個夏季暴雨的池水,震**著,波浪層層疊疊地在蔓延,滿溢。
廢船廠的龍門吊直指天空,風雨洗刷著空寂無人?的船海。雨水在堆積。
在某個秘密的,無人?知曉的江邊小屋,舉行了一場緊密的儀式。
好幸福……
隱秘的、顫抖的、瘋狂的快樂在蓄滿雨水的池子裏堆積,動**。夏季的、野生的池水裏爆開了無數密密匝匝的五顏六色的水生的花兒,色彩絢爛,暈眩卻又清晰。
他戴著那條項鏈,玫瑰金的圓幣顫落在她唇上。堅硬的金屬反複輕貼她柔軟的嘴唇。
她迷迷睜眼,見燕羽一瞬不眨俯看著她。他麵頰紅紅,額上有細密的汗,額發一下下顫動著。那雙她最喜歡的丹鳳眸子,濕潤清亮,凝望著她,像有無限的深情在裏麵。
在那些對?自我最迷茫困惑苦痛的日子裏,燕羽曾疑惑過,愛是什麽,親密是什麽,而女生又是什麽?
認識她以?來,才?明白,是身心裏的一度被封閉的本能;
是對?親吻、擁抱、安撫的渴求,是魚翔深水飛鳥襲空的念想,是想彼此?緊密相連,在心與靈的各種?形式上。
是一首純粹的、赤誠的交響曲——
風聲雨聲,天地間的一呼一吸,布料摩挲,草席沙響,風扇葉片的轉動,雨打屋簷的劈啪,劃刮床欄的哢擦,紗簾細微的飄搖。
是一種?很奇特的鮮活的感受,像萌芽,像匯流,像兩顆種?子交纏到一起?破土、生長,像生命,像活著。像狂風驟雨落在炙熱了一整個夏天的大地,像盛夏尾聲的一個狂歡的秘密。
是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