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 71

吃飯的日料店是唐逸煊訂的, 包間寬敞雅致,原木色長桌中?置細小的插花器皿,七八套日式餐具分置桌邊。人還沒到齊。

燕羽和唐逸煊拉開木門進來, 謝亦箏立刻說:“你給她借過回形針, 記不記得?”

燕羽有些懵懂, 坐到黎裏身邊了,問:“什麽回形針?”

謝亦箏道:“去年?八月你?在奚市音樂廳演出,我去看你?、唐逸煊飛機晚點那次。有個女生衣服裂開了,來找針線。居然是她。”

唐逸煊很是陽光開朗,看向黎裏,朗笑道:“你?們還有這種緣分呢?”

燕羽疑惑:“去年?八月?”

“大師匯演那次。”

燕羽記得那次演出,但不記得這個細節了。

黎裏拿出手機照片給他看,她當時拍了回形針的模樣。是最?簡單的鋼絲款。

燕羽說:“像是我一直用的那種。”但他記不起來了。

黎裏不在意,兀自笑了下。

燕羽低聲:“怎麽?”

她稍湊近他耳邊:“你?是個很好?的人。”

他一臉莫名:“啊?”

桌子對麵, 唐逸煊跟謝亦箏見他倆講著講著挨到一起,相視而?笑, 謝亦箏說了句什麽。黎裏看了他們一眼。

燕羽察覺,就問:“說什麽?”

唐逸煊擺手:“沒事, 就覺得黎裏挺符合我們對你?女朋友的想象的。”

黎裏聽他這麽熟練叫自己名字, 應該是來之前燕羽就跟他們介紹過。

他話音沒落,四五人湧進包間, 眾人不約而?同看向燕羽順帶打量黎裏, 說著好?久不見、什麽時候來的帝洲、一直不聚聚之類的話。

燕羽一一回答,每每跟誰回話, 便?側身靠近黎裏, 給她介紹:馮佑衡,大提琴;嶽森, 高胡;李潤揚,二胡。又補充說唐逸煊是笛子。

一個女生坐到謝亦箏身邊,問:“什麽燕羽女朋友的想象?”

謝亦箏把剛那話重複一遍。

燕羽對黎裏低聲:“嶽森的堂妹,嶽姝。”

“學什麽的?”

“不是樂隊的。”

謝亦箏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很早就覺得,燕羽絕對隻喜歡很有個性的女孩子。讓我猜中?了。不過我以為他會很遲很遲才談戀愛。”

坐在黎裏右邊的李潤揚拿毛巾擦著手,點了點頭。

他對麵的嶽姝說:“我一直以為他喜歡溫柔款的。”

“他哪兒?會喜歡溫柔型的?沒個性的,根本吸引不了他。”唐逸煊鬆鬆垮垮往椅子裏一靠,說,“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他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怎麽談戀愛的?”他很感興趣地往桌上一趴,看燕羽,“誒,你?跟你?女朋友親親抱抱舉高高嗎?不會柏拉圖吧?”

“……”燕羽淡淡說,“你?瘋了吧?”

唐逸煊大笑。

謝亦箏看黎裏:“他平時就這麽神經,你?別搭理他。”

黎裏笑笑,並?不介意。

坐他右邊的嶽森嫌棄了:“我去,唐逸煊你?找個戀愛談吧。一天天的饑渴死了。”

“是我不想嗎?”唐逸煊指指燕羽,“我要有他那張臉,一年?談八個,你?們現在看不見我人,沒空搭理你?們。”

嶽森:“切!”

這時,嶽姝恍然:“想起來了。燕羽,她就是那次在livehouse比中?指那女孩,是吧?”

燕羽挺淡然:“是。”

黎裏右手邊,李潤揚正拿濕巾擦桌子,說了句:“那次我就發現他倆有問題了。”

唐逸煊道:“我也發現了!人女孩比中?指,絕對是你?惹她了。”

燕羽淡說:“確實惹她了。”

唐逸煊嘖嘖兩?聲。

嶽姝笑說:“我還記得,當時燕羽和我們說,她脾氣不太好?。”

黎裏偏頭:“你?還這麽說過我?”

燕羽目光澄然,點點頭:“嗯。”

黎裏看向嶽姝,一笑:“他說保守了,我何止脾氣不好?,簡直是爆炸。”

燕羽很淡地彎了唇。

唐逸煊瞅見他表情,又是嘖嘖兩?聲。

嶽森說:“你?舌頭癢啊?”

唐逸煊:“滾。”

很快,服務生來上菜。前菜、刺身、壽司、烤物煮物,種類繁多?,色香味俱。桌上人邊吃邊聊,講起學校業內各種事件要聞。

燕羽吃飯時不怎麽講話,隻偶爾被問到頭上了,答一兩?句。而?他們的話題黎裏不太了解,也是隻聽不語。

有那麽一會兒?,兩?人並?桌吃飯,看著全無交流,仿佛都不像情侶。

直到服務員又端來上好?的生鮮,黎裏夾了塊三文魚,入口即化,很美味。

燕羽拿海苔片盛了兩?片海膽,遞給她:“嚐嚐。”

黎裏看一眼:“這什麽,像蛋黃。”

“海膽。”

黎裏低聲:“我刷短視頻的時候看到過開海膽的,特別好?玩。但我隻認得它放在殼裏的樣子,拿出來就不認識了。”

燕羽說:“不是海龜就是海膽,你?短視頻是動物園。”

“還有貓貓狗狗。”她將海膽送進嘴裏,清甜稠密,口感驚豔。她抬了眉。

燕羽觀察她表情,低問:“好?吃嗎?”

黎裏眼睛放大:“好?好?吃。”

他目中?便?含了淺笑。

她看一眼刺身盤,湊近了問:“三文魚旁邊那個是什麽?”

“金槍魚,嚐一下?”他夾了一片,沾了醬油,放她盤子裏。

“也是生的?”

“嗯。”

她細看那紅紅的肥肥的肉,有些猶豫。

燕羽說:“沒事,試一小口,不習慣就給我。”

黎裏咬了一小口,肉質又肥又生,她隻嚼一下便?吞進去。她吃不慣,又不想浪費,正遲疑,燕羽很自然將她咬剩的那塊魚生夾起,放進自己嘴裏。

黎裏看著他側臉,心頭微暖。

斜對麵,嶽姝問:“你?吃不慣嗎?”

“嗯,之前沒吃過,感覺味道怪怪的。”黎裏說,“但海膽很好?吃。”

嶽姝眉毛微挑:“啊?你?沒吃過金槍魚跟海膽?”

謝亦箏奇怪地扭頭看她。

燕羽有些沉默,放下筷子,要說什麽;黎裏摁握住他的手,示意不用。

她很坦然地笑笑:“我小地方?長大的,家裏條件也不好?,連牛油果都是上周才第一次吃。”

她這麽坦**大方?,嶽姝倒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我不是那意思。”

黎裏從容一笑:“沒事。”

李潤揚正拿濕巾擦手指,說:“有東西沒嚐試過,挺好?的。第一次嚐試就會很有新?鮮感,很享受。”

唐逸煊抬頭:“誒,燕羽,問個正事兒?,下月弦望,你?參加嗎?”

謝亦箏:“你?這不廢話?”

“你?算大學組?”

“嗯。”

“自由曲目想好?合作?樂器了嗎?”唐逸煊說,“我這邊幾個同學挺想去大型賽事上亮個相,都挺厲害的,你?要什麽人來我這邊找。”

燕羽說:“已?經定了。”

“這麽快,誰啊?”

“我女朋友。”

一旁,嶽森詫異:“她不是爵士鼓嗎?”

“對。”

桌上之人都驚訝了。最?適合跟琵琶搭配演出的是二胡、古箏、笛子;西樂的話,小提琴不錯,鋼琴、大提琴也行。但爵士鼓……

黎裏吃著鹽漬銀杏,沒參與討論。隻是忽想起冬天的時候,她拿銀杏果砸過他。

坐在燕羽左邊一直很安靜、不怎麽說話的大提琴手馮佑衡開口了:“他編曲那麽厲害,沒問題的。”

謝亦箏問:“曲子編好?了?”

“嗯。”

“能看下嗎?”

“現在不行。”燕羽說。

謝亦箏:“切,還保密。”

“我已?經開始好?奇你?們這表演了。弦望曆來的自由曲目就沒出現過架子鼓吧?”唐逸煊往椅子上一靠,笑起來,“你?別到時把台下那幫老教授大評委給嚇呆了。”

燕羽淡淡道:“嚇一回也不要緊。”

黎裏看了眼手機,晚上七點二十?五,差不多?要出發去酒吧演出了。

她正想說先走,讓他留下跟朋友玩會兒?;但燕羽已?看見時間,低聲:“我跟你?一起。”

“那我先去趟洗手間。”黎裏起身時,看了眼他小碗裏的雞蛋羹,又看了看他。燕羽了然,微點了頭。

黎裏出了包間。唐逸煊等了會兒?,問:“真決定架子鼓了?”

燕羽正默默吃著雞蛋羹,嗯了一聲。

唐逸煊似乎想說什麽,但又覺說了無用,歎:“你?小子就炫吧。我祝你?拿第一。”

燕羽:“謝謝。”

“……”唐逸煊指著燕羽,看謝亦箏,“他氣我。”

謝亦箏夾一塊壽司,懶得理他。

“可跟別的樂器合作?,更能顯出琵琶的音色吧。架子鼓太冒險了。”嶽姝開口,“再說,我們學校其實有特別厲害的架子鼓手……”

謝亦箏說:“但我覺得黎裏台風很好?,表演力很強。”

“主要是比賽的話,架子鼓不合適。”嶽森也參與了進來,“我同意我妹的說法,比賽太重要了,還是慎重點好?。”

嶽姝搭話:“對,我就是這意思,架子鼓……”

燕羽的勺子落在小瓷碗裏,砰一聲脆響,收了桌上的聲兒?。

包間裏一下很安靜。

眾人眼裏,作?為樂隊核心的燕羽,極有天賦,極其專業,話極少,極內斂,是個很厲害但也很禮貌溫和的人。生活中?很多?事他並?不掛心,甚至無意冒犯他幾句,他也根本不在意。

但此刻,他雖神色清淡,可朋友們都知道他生氣了。而?他極少生氣,所以誰都沒再多?說話。

燕羽看著碗裏最?後一點蛋羹,有點反胃,但還是舀起來吃掉,拿紙巾擦了嘴,說:“她過會兒?有演出,我陪她過去,先走了。”起身時,看一眼唐逸煊,“賬單發群裏。”

唐逸煊笑:“慶祝你?考上,這頓我請。”

燕羽道了謝,背上琵琶琴盒往外走。

剛好?黎裏回來,拉開門就迎上燕羽,問:“走了嗎?”

“嗯。”燕羽牽上她手,沒回頭;還是黎裏笑著跟眾人揮手說拜拜。

屋裏的人都笑著跟她招手。

兩?人走了,包間內氣氛凝了會兒?。

唐逸煊思索半刻,完全不提剛才的小風波,隻說:“自備曲目跟架子鼓合作?,還是太輕率了點兒?。有點冒險。”

李潤揚:“你?剛不說。”

“我不說他也懂,我說了他也不改。”唐逸煊聳肩。

馮佑衡則說:“燕羽作?曲編曲能力很牛,架子鼓聽上去跟琵琶不搭,但如果真讓他編好?了,效果絕對炸裂。能記入賽事經典曲目的。”

眾人各自思索著可行性。

嶽森歎道:“那對鼓手要求會很高。所以我才說……”

“我說你?跟你?妹都沒眼力。”唐逸煊道,“他這人什麽性格不知道?認定的人,事,一萬個人說不好?,他也不會猶豫,不會退縮的。說不該說的話,朋友都做不成?。”

嶽森舉手:“OK,我的鍋。”

“再說,你?別小看黎裏。之前在livehouse,她樂感、節奏跟表演力挺強的。就是基礎稍微弱了點兒?,但經過備考期,水平應該提高了。……臥槽,燕羽是真喜歡她啊。這麽重要的比賽他……我是真沒料到他居然是個戀愛腦?!”唐逸煊越說越樂,大笑起來,“服了。他也有今天。臥槽!”

馮佑衡慢慢說:“我倒一直覺得他如果遇上真心喜歡的人,就會是這樣子。”

謝亦箏喝著清酒,哀歎:“怎麽我碰上的就全是渣男呢?”

……

地鐵內燈光明亮,車廂微晃著向前。燕羽和黎裏總是乘坐尾車廂,因?為能透過玻璃窗看到飛速消失在黑暗中?的鐵軌。

一上車,他就將她摟進懷裏。

從日料店出來到地鐵站,他一直沒講話。其實和她戀愛後,他大部分時間話依然不多?。時常兩?人一屋相處許久,他都安安靜靜沒有言語。但她能感覺到不一樣。

此刻,他望著車後飛逝的鐵軌,眼神虛空,

“剛怎麽了?”黎裏問。

他回神:“嗯?”

“你?好?像心情不好?。”

“沒有。”燕羽微鬆開她,就要揉眼睛,可懸到一半,意識到什麽,看向黎裏。

她歪頭直視著他。

“……”他一下不太好?意思,重新?將她抱住,又哄,“他們隻是跟你?還不熟,沒有不喜歡你?。你?別生氣。”

“我生什麽氣?”黎裏哼一聲,“某人喜歡死我了。”

燕羽一愣,想忍,又沒忍住,扭過頭去就微微笑了,笑得臉微紅,眉眼彎彎。

他摸摸鼻子,問:“誰啊?”

“你?說呢?”

“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不用你?知道。”她笑著摟緊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