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chapter 69
下?午五點, 超市裏人流稀疏。燕羽推著車,同黎裏?穿梭在貨架間。
她?看眼備忘錄,從?貨架上取下?調味料, 說?:“這邊藝術生集訓費好?貴, 不?過我跟他?們協商隻學專業課, 給減了三分?之一。減了跟江州比也是貴,但老師水平好?高。拿那個鹽。”
燕羽拿了包鹽放進車裏?:“沒問你小三門在哪兒上?”
“問了。我說?我男朋友給我上。”黎裏?一隻手?指勾著車筐,引著他?轉了個彎,“他?還奇怪呢,說?還是跟老師學好?點。我心想,嗬,我男朋友能給你們當老師。”
燕羽目光籠在她?側臉上,她?正彎腰挑選吹風機:“這個便宜又好?用?,我家那個從?我哥哥進去到現在都沒壞。”
她?把?吹風機放推車裏?, 目光回到他?臉上:“有你真省錢。要不?你去學鼓吧,學了教我。”
燕羽說?:“你這算盤打得, 是要把?我用?幹淨了。”
黎裏?腳步一停,很認真看著他?, 說?:“明明都還沒用?過。”
燕羽一愣, 耳朵在隱蔽地發熱,沉默了幾秒, 沒能作出反應。
黎裏?以為他?沒聽懂, 略可惜地歎了口氣:“哎……”
她?一度懷疑,他?是不?是過去醉心琵琶, 太過單純, 不?太懂男女之事,以為隻有親親摸摸和蹭蹭;可這種事也不?好?她?來講吧, 況且她?也是新手?,對?細枝末節也並非特別分?明。
這麽想著,她?又歎了口氣。全然?不?知燕羽在她?後邊,耳朵已紅透,臉頰在發燒。
“看路。”他?伸手?拉了下?她?手?臂,防她?撞到身旁堆擺的貨架。
黎裏?自然?走回他?身邊,小臂挽他?手?腕上。
走過兩個貨架了,燕羽說?:“如?果你錢方麵比較緊張,可以問我。我卡裏?還有錢。”
“不?用?。我也能賺。再說?,錢不?多?可以省著用?。哦對?,我剛問了超市阿姨,生鮮熟食麵包水果什麽的,過了晚上九點,一折兩折地賣,超便宜。”
她?說?著,路過水果區,批評了一下?桃子楊梅們的價格,人要走卻見西瓜很便宜:“買個小西瓜吧。”
她?仔細挑選,拿起一個托在耳邊,拍了拍瓜皮,聽聲兒。
燕羽看著,上前挨在她?腦袋邊,拍了拍她?腦瓜,聽聲兒。
“……”黎裏?拿眼神戳他?。
燕羽抿笑。
“這個不?行。”她?挑選著,“一看就不?新鮮。這個好?。在哪兒稱,哦那兒。……哇,真的不?貴。我還想著要是貴就給放回去。”
燕羽聽著她?絮絮叨叨,發現來帝洲後,她?話變多?了。“以前你跟你哥哥也這樣?”
“跟我哥哥?……什麽樣?嫌我話多??”黎裏?反應很快,撇開?他?手?,“不?講了。”
“沒有。講吧。”
黎裏?剛要張口,嘴巴又閉上。
“怎麽了?”
“想起那次校考坐火車,你嫌我話多?。不?講了。絕對?,再不?講了。”
“……”燕羽摸了摸鼻子,“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你就說?有沒有這事吧?”說?完,她?模仿他?的語氣,“你話好?多?啊。”
燕羽抿唇:“……”
黎裏?挑眉:“求我。”
燕羽問:“怎麽求?”
黎裏?閉緊嘴巴。
他?想一想,拉她?手?腕,很隱蔽地搖了搖。
她?抱起手?臂,目視前方,不?為所動。
他?又想了下?,探看她?臉,低聲:“求你了?”又拉她?手?肘,搖了搖。
黎裏?嘴角笑容發顫,沒忍住,轉身挽緊他?胳膊:“你今天幹了什麽?”
燕羽說?,去宮政之教授家拜訪了,又說?準備參加八月底的弦望杯琵琶專業表演大賽。
弦望兩年一屆,是國內最?最?頂級的琵琶賽事,專業性權威性都是獨一檔。連黎裏?都知道。
參賽有門檻,必須在二級比賽中獲得兩次以上獎項,才能報名參賽。
比賽輪次也多?,共三輪。一輪規定曲目,一輪自選曲目,一輪自由曲目。由於比賽規格高,水平強,粉絲擁躉眾多?,全程都全網直播。往屆收視播放量是各類國樂賽事翹楚。
黎裏?說?:“那你這兩月好?好?加油。”
燕羽卻看住她?:“自由曲目我想讓你做助演。”
黎裏?吃了一驚。
對?專業觀眾來說?,前兩輪是技術流。但對?普通觀眾來講,第三輪的自由曲目是最?爭奇鬥豔精彩紛呈的環節,往往也是大眾收看度最?高的。一名優秀的演奏者,不?但要求獨奏時盡善盡美,也要在與其他?器樂合奏時能相互成就。
在這環節,參賽者必須且隻能與一種其他?樂器合作,可用?現成曲目,也可自行改編。通常其他?樂器為輔為襯,琵琶表演為主。畢竟,參賽目的仍是比賽,在讓琵琶與其他?樂器碰撞火花時,也要盡可能多?地展現出琵琶表演者的水平。
“但是……跟琵琶最?搭的是二胡古箏那些,你要想找助演,也很容易找到。架子鼓我擔心效果差,影響你成績。或者,我打大鼓?”
“不?用?,就你最?喜歡的架子鼓。我會編曲的,放心。”
“但……”
“你不?想和我一起演出?”燕羽問。
兩人剛轉進一條貨架,黎裏?停下?:“不?是演出,這是很重要的比賽。”
“你不?想和我一起比賽?”燕羽換了個說?法?,拿了兩把?衣架。
黎裏?發現,他?這人平時好?說?話,拿定的事卻從?來半點不?讓。
“這個衣架貴,換那個。”她?指了下?,又說?,“我一個不?學民樂的都知道這個比賽很重要,還是你升組後的第一場重大賽事,太重要了。”
燕羽平淡說?:“是很重要,所以我想和你一起。”
黎裏?怔住,被他?淨澈的目光注視得腦子一空,沒接上話。
燕羽將新選的衣架放進車裏?:“就這麽決定了。”
回家路上,黎裏?還有點遲疑:“你跟宮教授講了?他?沒說?什麽?”
“說?我自己決定,到時把?編曲給他?看一下?。”
黎裏?便不?多?說?了。
那時,空氣很炎熱,但長巷裏?有清風,吹著銀杏樹上陽光跳躍。巷子裏?一派生活氣息。黎裏?拎著購物袋,走在燕羽身邊,忽有種時光靜遠的感覺。
她?是想與他?並肩的。
回到出租屋,燕羽整理廚房用?品,黎裏?負責洗漱和生活用?品。她?很快清理完,折回廚房,調味料已開?了封,整齊擺在灶台上。燕羽站在水池邊,正清洗晚飯菜品。
黎裏?拿了刀跟砧板,將豬肉切片:“肉一頓吃不?完,分?三份,切好?了凍著。”
“嗯。”
“你別碰刀。切菜什麽的我來。”她?加了句,“不?切菜也不?準碰。”
“嗯。”
黎裏?剛切完一斤肉,手?機響了。是何蓮青的電話。
“你洗小青菜的時候注意下?,蟲吃過的我都不?吃。”
燕羽點頭:“好?。”
黎裏?開?門出去,接起電話:“媽媽。”
熾烈的夕陽照在她?臉上。
“你那邊安置得怎麽樣?”
“已經租好?房子了。”
何蓮青稍歎氣,又問了她?學習工作各種,黎裏?一一跟她?說?,叫她?別擔心。她?開?始猶猶豫豫:“你是跟燕家那個男孩一起走的?”
“燕羽是我男朋友。”黎裏?篤定說?完,又擔心道,“是不?是他?爸爸為難你了?”
“沒有。我聽王安平說?的。”
“他?嘴裏?沒我好?話吧?”她?站在燥熱的巷子裏?,皺了眉。
“鄰居都在說?。黎裏?,你這樣跟一個男的跑出去,不?好?的。他?是無所謂,但你是女孩。以後你回家,周圍人怎麽說?你……”
“愛怎麽說?怎麽說?。我又不?為他?們活!”
“但人要在意點名聲吧,別人都說?……”
黎裏?討厭她?這樣,打斷:“你放心,我以後都不?回去。”
那頭一怔,急道:“你就曉得會跟他?一直在一起?聽說?那男孩子很優秀的,萬一哪天他?不?喜歡你了,跟你分?……”
“我來帝洲過得很開?心,你為什麽非要潑冷水?!”
何蓮青閉了嘴。
黎裏?音量又低下?去,平緩地說?:“我過得很好?,你照顧好?自己吧。”
她?掛了電話,平複一會兒了才進屋。
出租屋巴掌大,一桌一床一櫃,簡單得不?行,卻又莫名溫馨,有種久違的家的感覺。
早晨清水洗的床品晾在不?到一平米的窄窗台上,籠著夕陽光。
廚房窗戶很小,像個小燈籠。燕羽低頭站在水池邊,一片片洗著小青菜;連揪菜葉子的模樣都很認真。
黎裏?忽就覺得,這一瞬間像是永恒。她?確切地感覺到,她?和他?,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晚霞光映在玻璃窗上,朦朦朧朧。
她?走過去,從?背後摟住他?,臉頰靠在他?後背上。他?的腰薄薄的,身軀溫熱,腹部因呼吸而輕微起伏著。
他?問:“怎麽了?”
她?搖搖頭:“還好?你在,不?然?我肯定很孤獨。”
他?淡笑:“那天是誰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她?身子搖了搖,哼道:“童言無忌,我還是小孩子。”
他?有些發愣,稍稍回頭,唇角微揚:“你在撒嬌嗎?”
黎裏?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不?行?”
“行。”
“喜歡嗎?”
他?很輕地點點頭。
她?鬆開?他?腰身,冷淡:“哦。不?喜歡。”
他?濕漉的手?拉住她?手?腕,將她?帶回身邊,低聲:“喜歡的。”
黎裏?仰頭,微嘟雙唇,燕羽剛要低頭吻她?,她?卻靈巧一轉身:“先欠著。做飯!”
他?沒親到,愣一愣了,含笑低頭撈青菜,說?:“阿黎,幫我拿下?那個籃子。”
她?拿來籃子,意外?而微喜:“你剛叫我什麽?”
“阿黎。”他?又叫了一遍,微笑,“之前聽謝菡這麽叫,感覺很可愛。”
“那阿黎和黎裏?,哪個更可愛?”
“都可愛。”他?說?。
芹菜蝦仁,香幹肉片,青菜豆腐湯,三道菜都很小份。二人食正好?。
黎裏?邊吃飯邊看看四周,道:“周末去買個沙發吧,像江邊小屋那樣的。我們倆的家怎麽能沒有最?重要的沙發?”
“好?。還要地毯,牆紙。”
“如?果有好?看的桌子椅子也換掉,我想把?家裏?弄得更漂亮溫馨些,不?能像出租屋的樣子。要像個小窩。”
他?點頭:“嗯。要小窩。”
“到時還買個牌牌掛門上,就寫YY&LL的小窩。”
燕羽聽言,看了她?一眼。
這時,他?手?機響了。是於佩敏打過來的視頻,盯著他?吃藥。黎裏?一聽,立刻往旁邊躲了躲,免得鏡頭拍到自己。
燕羽像是很習慣了父母這種監督,非常熟練地把?手?機立好?,把?分?藥器裏?的藥倒出來,喂水服下?。
燕回南也在那頭,但不?肯露麵;於佩敏叫他?看看兒子,說?兩句,他?很不?耐煩地像在賭氣說?沒話講,不?肯參與,但人又一直不?走,巴在旁邊聽動靜。
於佩敏便不?管他?了,在視頻裏?說?:“張嘴我看看。”
燕羽沒動,看黎裏?一眼了,終究對?著手?機張了口,翹了下?舌頭,表示他?沒藏藥。
於佩敏問:“黎裏?,他?吃藥了對?吧?”
躲在一旁的黎裏?一愣,趕緊說?:“吃了吃了。”
“你要幫我監督他?。”
“誒誒。”
大概是於佩敏跟黎裏?講話了,燕回南氣得弄出很大動靜,一副騰地從?椅子上走了的模樣。
於佩敏便不?多?說?了,又回到燕羽,問他?近況什麽的。燕羽說?一切都好?,又說?了弦望杯的事。聊了一會兒,差不?多?了,他?說?:“那我掛了,媽媽。”
於佩敏說?好?。
燕羽停了一秒,說?:“掛了,爸爸。”
那頭沒吭聲。鏡頭裏?沒他?,但他?在。
燕羽關了視頻。
飯吃完,黎裏?洗碗,燕羽清理廚房灶台,掃地拖地。等他?出門倒垃圾回來,黎裏?已坐在書桌前做英語題。
燕羽挖了一小碗西瓜放桌上,拿了本琴譜坐她?旁邊看。她?碰到不?懂的便問他?。他?要是也不?確定,便幫她?上網查。
半路,燕羽把?晾曬的被罩床單收下?來鋪**,又去倒了杯水給她?。
黎裏?仰起頭,朝他?伸手?:“我好?累。”
他?掐住她?胳肢窩,將她?從?椅子裏?提溜起來,她?八爪魚一樣圈在他?腰上,腦袋埋在他?脖子裏?:“好?難。學不?動了。”
燕羽想了下?,還是說?:“那不?行。”
她?輕咬他?脖子一口:“要我學死掉了,你就沒女朋友了。”
燕羽認真說?:“應該沒人是學習學死掉的。”
她?不?做聲,但扭了兩下?。
他?眼睛彎彎,摸了摸她?的腰。
她?說?:“那把?剛才的補上再學。”
燕羽親了下?她?嘴唇,可唇瓣輕觸兩下?,便有些難舍難分?。他?將她?輕放**,她?的腿圈著他?的腰,裙擺掀落下?去。
他?手?揉著她?裙邊,吻落到她?唇上。他?的親吻一貫是溫柔的,唇瓣軟軟地含吸著她?,幾下?就叫她?心跳加速,思緒迷蒙。
被單上有一整日太陽曬過的氣息,他?發間有清新的洗發水香。她?的手?從?他?脖頸往上,捧到他?臉頰,男生的肌膚細密而炙熱。指尖繼續伸入他?頭發裏?,癢癢的,他?似顫了一下?,輕咬了下?她?嘴唇。
她?張開?口,他?舌尖探進去,壓抵住她?軟舌;手?不?自禁從?裙邊搓到肋前。
她?呼吸有些不?暢,微張著口,揚起下?巴輕哼出一聲。
燕羽停了下?來,手?肘撐著被單,稍起來俯看她?。她?麵頰緋紅,他?亦是。彼此目光清潤,像交纏的小手?,緊握著。
靜靜對?視十幾秒了,燕羽下?巴往書桌方向指了指。
黎裏?點頭:“滿血,奮鬥。”
燕羽起身,接住她?伸來的手?,將她?拉起。
她?站起那一刻,他?忽將她?手?抬起,吻了下?她?的手?背。
黎裏?一訝,但燕羽並未察覺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是很自然?而不?經意的一吻。
他?放下?她?的手?,拿起桌上空了的西瓜碗,去廚房了。
黎裏?重新坐回書桌,低頭學習。不?到一個小時的文化課對?她?來說?,能堅持。
晚上七點四十,她?出發去酒吧。燕羽則背了琴盒去那附近公園練習。
秦何怡的樂隊每晚八點到十點,演出兩小時。黎裏?到手?三百多?。
演出可以點歌,都是歌單上的流行曲。難度不?高。秦何怡偶爾還唱一兩首自己寫的歌。
演出完,黎裏?問起她?,來帝洲這麽久,找到唱片公司了沒。
秦何怡歎:“哪有人脈,全國有才的人都往帝洲擠,太多?了。我算什麽?”
黎裏?沒料到,在江州時那個很有信心甚至自負的秦何怡,才來半年,竟就……一副被捶打了的模樣。
“也有人跟我說?有資源,但……”她?欲言又止,看了看身後,樂隊其他?人都不?在,詹明去上廁所了。
秦何怡回過頭,沒繼續剛才的話,反問:“黎裏?,要是夜場有富二代有錢人追你,你答應嗎?”
黎裏?搖頭,聽出她?意有所指,但沒探問。別人的私事或選擇,她?不?願置喙。
秦何怡一笑:“我盡問些廢話。你男朋友,稀有的絕世天才一個,臉還那麽絕。要我我也不?答應。十個富二代都不?答應。”她?挪了下?椅子,翹著腿,“但假設,你沒有男朋友,沒有燕羽。你答應嗎?”
黎裏?還是搖了下?頭。
這下?,秦何怡挑了眉,不?信:“清高了吧。黎裏?,年輕和美貌能換很多?東西,但有時效的,現在不?換,以後想換也沒機會。”
夜場裏?燈光曖昧,迷人心智,黎裏?的臉卻分?外?冷靜:“學姐,我從?來不?做什麽富二代追我的這種夢,不?過是圖我年輕好?看,給點錢玩一玩,玩幾個月還是玩幾年的問題。說?來說?去,跟演職學院門口放飲料瓶的車沒區別。看著文明點。但上過一次,就有十次。心態壞了,就回不?來了。再說?,我不?想上他?們的車,我自己可以騎摩托。來去瀟灑,還自由。”
秦何怡怔了會兒:“黎裏?,你才多?大呀,活這麽清醒,不?苦嗎?”
“不?苦啊。”黎裏?拋了下?手?裏?的鼓棒,又穩穩接住,一笑,“我有糖。”
她?看向不?遠處,眼睛光芒閃閃:“我的糖來啦。”
秦何怡看去,見燕羽背著琵琶琴盒,戴著黑色口罩,站在池子對?麵看著黎裏?。他?一出現,哪怕口罩遮麵,也一下?吸引了室內半數目光。但他?目不?斜視,隻望著這個方向。
黎裏?輕快從?椅子上起來:“走了。”
她?朝那個高高的男生小跑過去。他?等著她?,向她?伸手?。兩人的手?牽住,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