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 51

三月底, 江州來了波倒春寒。氣溫驟降,連日陰雲,滿城春花看著都暗淡了。

周六中午, 燕羽背著琴盒出?去, 剛鎖上門, 燕回南提著袋零食走進院子,說:“去練琴?”

“嗯。”

燕回南說:“坐會兒,爸爸跟你聊聊天。”

男人一屁股坐在?台階上,塑料袋撐開,裏頭一罐啤酒一罐可樂,幾包牛肉幹。他把可樂遞給兒子。

燕羽接過,將琴盒取下靠牆立著。人走去台階邊坐下。

天空是青灰色的,雲層很厚。院子裏,櫻花樹枝葉繁茂, 花落一地?。

燕回南掀開啤酒,說:“上午複習怎麽樣?”

“還行。”

“晚上你那同學崔讓, 過生日,對吧?”

“嗯。”

“去了跟同學們好好玩, 來江藝讀書一趟, 也?該認識幾個朋友。”

“嗯。”

“幾點過去?”

“五點。”

燕回南看看手機,說:“時間不充裕, 今天別練了, 在?家?休息吧。”

燕羽喝了口可樂:“還是去練。”

燕回南一時無言。這些年,除了一些他自己無法控製的情況, 燕羽沒?有一天中斷過練琴。都說他兒子是天才, 他也?這麽說。但隻有自家?人知道,他為這一把琵琶付出?了多少。

燕回南悶一口酒, 說:“你爸沒?本事,你要生在?崔讓那種家?庭……不用那麽好,隻比我們當初稍微好一點的家?庭……哪怕就好一點兒……甚至不用像現?在?咱們家?這麽好……”他沒?說下去,拳頭捏了起來。

燕羽默然?。地?麵有風卷過,細小的櫻花瓣在?院子裏飛。他爸爸的摩托車上,他媽媽的菜盆子裏,到處是虛白的花瓣。

燕回南又喝了口:“跟你去複試,我看得出?來,宮老師在?專業上很欣賞你,宮蘅也?……對你蠻友好。更好的,以?後也?會有。”

燕羽淡漠道:“媽媽跟你講什麽了?”

燕回南敲了敲易拉罐子,隻道:“你要高考了,我不跟你爭。心?平氣和,咱爺倆不吵,好好聊,可以?吧?”

“你就想跟我聊這些?”

燕回南:“你以?為我是為了我?我是為了你。我知道,你有本事,你厲害,但有些路就是比別的路好走,為什麽不走?”

幾個小孩踢著足球從院子外跑過,嘰嘰喳喳。巷子裏,他們的母親喚著當心?、跑慢點。

“有些事,是你爸對不起你,但你爸沒?辦法。可有些事,你必須聽你爸的。因為老子……”燕回南說到這兒,哽了一下,咬牙道,“老子吃過那種沒?權沒?勢的苦。那種苦……”

他眼眶紅了,腦袋別過去,狠道,“那種苦,兒子,以?後你、你的下一代不能再受。你爸我……”他終究沒?說下去,語氣一轉,“是。你有天賦,你厲害;你努力去拚,你什麽都會有。可這個社會,有些既定的東西不屬於?我們普通人,你再努力也?得不到的,懂嗎?你靠自己走得再高,也?有天生更高的人來欺你,我怕……”

風吹著一片櫻花瓣落到燕羽袖上,瓣上一個小小的缺口。

燕羽問?:“世界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嗎?”

“這世界就他媽是這個破爛樣子!”燕回南壓不住火氣,一手往後抄了下頭發,罵道,“都他媽奸人得道,權錢橫行。普通人想循規蹈矩安安穩穩過個日子都他媽不行。但凡有點兒好,就被利用欺淩壓榨,他媽的哪裏有活路?!”他越說越憤懣,罵了一大?串髒話?。

騎自行車的路人奇怪地?朝院裏看一眼,飛速而去。

待車軋聲遠去,他也?發泄完了,仰頭灌掉最後一口啤酒,易拉罐捏成片,砸進台階下的垃圾桶裏:“老子艸他媽的!”

燕羽無話?,靜默望著那株櫻花樹。

花期短暫易逝,花殘了。

他把還剩大?半的可樂罐放在?台階上,背上琴盒,說:“我走了。”

……

崔讓的十?八歲生日宴設在?江州新城區最豪華的木棠大?酒店。宴會大?廳金碧輝煌,近百來桌筵席鋪陳開去。鮮花如雲,杯盤如玉。

滿廳來往賓客,衣香鬢影。

器樂二班所剩的同學們圍坐角落兩張大?桌。桌上花朵綻放,生日蛋糕做得宛如藝術品。

小筆看看四周,感歎:“有錢人家?的人脈太嚇人了。你們沒?注意看露天停車場,全是豪車。”

小硯:“聽說那桌是周邊幾個市的首富。”

向小陽不關心?,翻開菜單卻驚了一遭:“我去,太壕了吧。海參,石斑,帝王蟹,花膠、黃魚……這一桌得多少錢啊?我給他買的禮物還不如一盤菜。”

徐燦燦道:“他還蠻低調的,從來不說家?裏的事。這次突然?請我們,我都覺得好奇怪。”

陳茵說:“不奇怪啊,本來就有同學情。要畢業了,就更濃了。”

“那倒是。”

黎裏無心?拆著餐巾,看了眼時間。快開餐了,但燕羽還沒?來。

這時,圍桌一幫同學起了歡呼聲:“生日快樂啊崔讓!”

黎裏抬頭,見崔讓來了桌邊。今天的他一身西裝,高高帥帥的,很是意氣風發。滿桌人熱鬧地?與他慶賀。崔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讓哥今天帥啊。”向小陽嚷,“太帥了!”

小筆:“成年了,不能幹壞事了啊!”

崔讓笑應著,感謝大?家?來場,又說吃完飯一起去唱歌。

眾人開心?應和。

崔讓看桌上一圈,目光落向黎裏。黎裏也?正看著他。

他衝她微笑,見她身邊有個空位,本想過去。但崔母過來了,笑容可掬地?和同學們打了招呼,便叫崔讓去致辭。

崔讓隨母親離開。一家?三口在?台上答謝賓客,切蛋糕。

黎裏朝台上眺望,意外看見幾桌之外有個男生很眼熟,像她那小學同學,張星梧。要不是之前聊過天,此刻她真不一定能把他名字跟臉對上。

聊天是上月的事,之後張星梧一直沒?再聯係她。黎裏心?裏有數,那天他一時聊嗨,嘴快了。事後冷下來,不想給她看了。

黎裏拿出?手機:「視頻找到了嗎?」

不遠處,張星梧掏出?手機看一眼,笑容凝結半刻,放下手機,笑著鼓掌。

他沒?回複。

滿廳鮮花如霧,賓客們開始切各桌的生日蛋糕,分享祝福與喜悅。

服務生們魚貫而入,端上精致菜肴、滋補湯盅。賓客們觥籌交錯,大?快朵頤。宴會廳裏燈光璀璨,歡聲笑語。

向小陽他們讚著蛋糕鬆軟,菜品美味。菜肴的確精致可口,黎裏卻心?不在?焉。身邊,一道人影落下來。是崔讓。

他衝她抿唇笑了下:“味道怎麽樣?”

“很好。”

崔讓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黃魚魚肚到她碗裏,說:“這個魚很好吃。”

“謝謝。”黎裏吃了一口,魚肉鮮嫩,入口即化?,她隨口問?:“燕羽跟你說不來了嗎?”

“沒?有。是不是路上耽擱了?”

“可能是。”

“我問?一下。”崔讓給燕羽發了消息,忽坐立不安,低聲,“這位置是你給燕羽留的?”

“沒?有。本來就空著。你坐這兒吃吧。”

崔讓這才拿了筷子開始吃菜。

陳茵問?:“崔讓,你除了帝音,海音跟奚音也?過了吧?”

“嗯。你呢,考的哪個學校?”

“好幾個。最想去深藝,但初試沒?過。好傷心?,哎,應該會去譽藝吧。”

徐燦燦道:“我譽藝複試被刷了,不然?能和你同校。好在?嵐藝過線了。”

桌上七嘴八舌聊起校考結果,有人超常發揮運氣爆棚,有人馬失前蹄遺憾失利,有人奮力衝刺隻待高考,有人思?量蓄力打算二戰。

黎裏不插話?,專心?吃著一塊脆皮乳鴿。

崔讓問?:“你三個學校都過了?”

黎裏看他:“嗯。”

崔讓笑了笑:“恭喜啊。”

黎裏淡笑:“但文化?課很懸。”

“還有兩個多月,來得及。”崔讓想一想,說,“我的家?教老師有奚市三中的衝刺題集,解題思?路很好,我拿一份給你?”

“好啊,謝謝。”

桌上,不知誰聊天說了句:“哎,沒?那麽穩,以?為誰都是燕羽啊。……誒?燕羽怎麽沒?來?”

“給他發了消息,沒?回。”向小陽說,“估計是學習或練琴太認真,忘了。”

“真佩服他的專注力。”小筆說,“把唱歌位置發給他,讓他直接去那兒。”

向小陽:“他該不是不想來了吧。黎裏,還是你給他發吧,或許他會來。”

這話?一出?,幾人看向黎裏。

“怎麽我發他就會來了?”黎裏說,卻還是點開燕羽的對話?框,發了定位。兩人上次對話?已是二十?多天前。

“誒你倆最近怎麽了?”小筆八卦地?說。

“什麽怎麽了?”黎裏表情很淡。

小筆聳肩笑笑,往嘴裏塞海參:“跟絕交了似的。”

陳茵也?說:“你倆像不講話?了。”

崔讓看了黎裏一眼,後者隨意喝著湯,不置可否的模樣。

謝菡說:“學習很忙的好嗎?單詞都背不過來。我跟徐燦燦也?好久沒?講話?了。”

話?題岔開了去。

學生桌沒?人喝酒,比其他賓客桌結束得早。崔讓過去他父母那桌,說要跟同學們去玩了。

崔母蹙眉:“還這麽多客人在?呢,讓你同學先去嘛。”

崔讓說:“你跟爸爸在?不就行了。”

崔父見狀,道:“讓年輕人去玩吧,他也?難得跟同學聚。”

崔母歎了口氣。

崔讓笑笑,轉身就走。

“崔讓。”崔母叫住他,她起身,看著氣宇軒昂的很開心?的兒子,理了理他西裝領口,說:“衣服不換?”

“上樓換的。”

“別隻帶你們班同學。客人裏頭,同齡人也?叫去一起玩。去了就都認識了。”

“知道了。”崔讓說,眼睛裏光彩熠熠。

崔母卻看了眼學生那桌,那女孩正吃著一片綠葉菜,有些漫不經心?。

崔母問?:“她跟你說生日快樂了嗎?”

崔讓一愣。

當時一桌子祝他快樂時,黎裏正看手機,聽到大?家?的喊聲,她有點懵,抬頭時,祝賀聲已落下去。

他裝不知:“誰啊?”

“你說我說誰?”

“管這麽多。我走了。”

崔母看著兒子遠去,歎口氣,坐下時瞪了眼丈夫:“你兒子要胡作非為了你都不管。”

“八字沒?一撇的事,管什麽?”

“為了請那麽一個人,把一個班都請來。以?為自己多聰明,我看不出?來。你說他怎麽就看上……”

“年輕,隨他折騰吧。哪天新鮮勁兒過了就好了。”

……

黎裏跟崔讓、向小陽、謝菡坐的最後一輛車。路上狂風大?作,要來暴雨的樣子。

車上幾人閑聊著,黎裏安靜望著窗外。路邊一家?奶茶店門口的招牌被狂風吹倒,店員正費力將招牌搬回。

“要下暴雨了。”向小陽說,“燕羽怎麽過來?黎裏,他回你消息沒?有?”

“沒?有。”黎裏仍看著窗外。

“誒你倆怎麽了,鬧矛盾了?該不真絕交……”向小陽話?沒?講完,被謝菡打了一下。

車內安靜了,幾秒後,黎裏淡淡說:“沒?有。”又加一句,“別問?。”

她微歎氣,給燕羽發了條消息:「你帶傘了沒?有?」

依舊沒?回複。

唱歌的地?方離酒店不遠,是江州新城設施最好、消費最高的KTV。豪華包間有兩三個教室那麽大?,裝潢新潮而舒適。

幾人到場時,一幫年輕人早就玩起來了。唱歌的吃喝的,玩骰子的扔飛鏢的,點歌的喊麥的,好不熱鬧。

除了同學,還有三四個陌生同齡人,張星梧也?在?。他已自來熟地?跟小筆他們打成一片,正在?角落裏扔飛鏢。

小筆像是又輸了,拿起果盤裏一顆乒乓球大?小的青檸檬,塞進嘴裏就嚼。他酸得齜牙咧嘴,縮脖子蜷腰的。

張星梧大?笑:“嚼十?下啊,十?下!”

小筆痛苦地?嚼完,哇一口吐進垃圾桶,涎水流得狼狽極了。

張星梧拿紙巾給他擦,邊得意地?拍拍他肩膀:“我都說了我無敵手吧,你不信。”

小筆把紙團扔了,拿上飛鏢剛要說再來,黎裏伸手將他一拉,輕扯去一邊,奪過他手裏三兩支飛鏢,看向張星梧:“我跟你玩一局。”

張星梧一愣。

小筆說:“黎裏,他很厲害的,盤盤射中紅心?。”

張星梧也?笑:“輸了別說我欺負你啊。”

黎裏問?:“賭什麽?”

“吃檸檬啊。”

黎裏挑眉:“吃檸檬有什麽意思??”

張星梧像知道她想幹什麽似的,雙手一抬,後退一步,道:“過分的,我不玩。”

黎裏撥弄著飛鏢,道:“我問?你的那事,算過分?”

“真找不到了。”張星梧說,“算了,我不……”

“行。不問?。”黎裏看向牆壁上的飛鏢盤,說,“計分,三局?”

“你先?”

黎裏說:“你先。”

張星梧一支藍色飛鏢扔出?去,射中紅心?。五十?分。

小筆說了聲:“裏姐,加油。”

黎裏站到線後,看一眼圓盤,用力一投。飛鏢穩穩入盤。

張星梧一嚇,小筆驚叫:“六十?分?”

小硯忙過去查看,飛鏢定在?20分的單倍區和三倍區交界處,可細看卻是落在?了單倍區:“單倍區!二十?分!”

“你看錯沒?有?”小筆也?去核實?,很可惜,“臥槽,就差一點點啊。”

張星梧笑一下,飛出?第二支藍色飛鏢,再中紅心?。五十?分。

黎裏不猶不疑,利落出?手。這次,黃色飛鏢射中了20分的三倍區,比紅心?還小的一塊區域。得分六十?!

“厲害!”小筆大?喝一聲,用力鼓掌。

沙發那頭喝彩搖鈴的同學們朝這頭看了眼。徐燦燦跟謝菡正拿著話?筒蹦著喊著:“你你你你要跳舞嗎!”

張星梧並不急,他有二十?分的優勢。而第三支飛鏢出?去,竟又中紅心?,五十?分。他得意地?給自己鼓了鼓掌。

圓盤上最高分區隻有60,哪怕黎裏第三局再中60,也?追不回來了。

小筆有些懊喪地?在?黎裏身邊低聲說:“他就這一招,但回回都中。”

黎裏淡漠不言,拿最後一支飛鏢瞄準鏢盤。

角落裏光線昏暗,卻襯得她臉頰姣好無暇,漂亮卻有些倔而涼的一張臉。

她眼睛幽黑沉定,抿緊唇,用力一擲。

“咚”一聲脆響,接著劈裏啪啦的墜落聲,圍觀幾個男生發出?一陣齊整的“臥槽!”

黃色飛鏢穩中紅心?,而原本簇在?那兒的三支花束般的藍飛鏢被擊飛開去,盡數落地?。

小筆直拍手,又跳又笑又喊又叫。幾個男生衝黎裏大?呼牛逼,喧囂聲快蓋過唱歌聲了。

張星梧怔怔的,摸了摸腦袋,這才意識到黎裏一開始就為等這最後一鏢。

張星梧搖搖頭,為她鼓了鼓掌:“心?服口服,我吃兩顆檸檬。”

黎裏卻撈起果盤裏最後兩顆裝飾用的青檸,扔進垃圾桶,說:“問?你句真心?話?。”

“什麽?”

“剛撒謊了吧?”黎裏說。

張星梧一愣。

黎裏便有了答案,嘴角彎起一抹涼笑:“知道了。”

她一個涼淡的白眼,人走去沙發那邊,坐進了同學堆裏。

有人拍拍他肩膀:“怎麽得罪人美女了?”

張星梧勉強笑笑,看了眼黎裏,她坐在?沙發裏玩手機,根本不看他一眼了。

包廂裏歌聲喧囂,黎裏一句不進耳。

她原以?為,燕羽看到她消息,會來。

向小陽幾個男生唱起了《孤勇者》,與其說是唱,不如是喊。黎裏揉了下太陽穴,抬眸見崔讓坐在?茶幾對麵,正看著她。

他朝她笑了下,說:“怎麽不點歌?”

“讓他們唱吧。”

“你唱一首,我幫你點。”

黎裏想了下:“大?魚。”

崔讓去點歌。向小陽知道是黎裏唱,立馬切了自己的歌,將她的提上去。黎裏唱歌聲兒和說話?不一樣,很輕且柔。

同學們大?感意外,全捧場地?鼓掌。

“我去,聽不出?來啊!裏姐也?有溫柔的一麵嗎?”

崔讓在?一旁聽著,隻是微笑。

一曲唱完,室內掌聲雷動,熱鬧一片。

黎裏放下話?筒,坐回去。滿屋子歡聲笑語,她卻有些提不起精神。

沒?一會兒,崔讓又來問?:“還想唱什麽?”

黎裏剛要說話?,小筆過來邀請:“裏姐,合唱一首?”

“不唱了。”

“唱歌那麽好聽怎麽不多唱唱?”小筆一屁股坐她旁邊,突然?想到什麽,看一圈了,問?,“燕羽呢?”

黎裏說:“沒?回消息。”

小筆奇怪:“不是,他來了呀。我去上廁所,在?走廊碰到他了。我去得急,但給他指了下方向的。”

黎裏一愣。

崔讓說:“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小筆:“長了他那張臉,怎麽可能認錯?”

崔讓:“他就沒?來過。什麽時候的事?”

“快半小時了,我剛才想起來。”

還說著,向小陽喊他倆去合唱,兩人起身去了。

黎裏靠在?沙發裏,給燕羽發消息:「你來過了?」

沒?有回複。

她有些呼吸不暢,或許音量太大?,衝擊波般一陣陣在?她胸口擠壓。

她執拗地?盯著手機屏幕,眼見要熄滅,就點亮;又要熄了,又點。往複不知多少次,對話?框上突然?出?現?“對方正在?輸入”,停一下,閃現?一下,停閃三四次後,沒?了。

黎裏立刻打了個“?”發過去。

對麵很安靜。

黎裏生氣了:「我看到你在?了!」

過了大?概半分鍾,“對方正在?輸入”再次出?現?。十?秒後,彈出?一條消息:「黎裏,我說不出?口。」

黎裏一怔:「說不出?口什麽?」

沒?有回複。

她追問?:「你要說什麽?」

可那邊沒?回應了,一點動靜都沒?了。

她深吸著氣抬頭,飛旋的燈光中,張星梧跟正在?唱歌的崔讓打了個招呼,走了。

黎裏見狀,追了出?去。

她跑過歌聲轟鳴的走廊,跑下寬闊光滑的大?理石台階,在?一樓大?廳叫住他:“張星梧!”

玻璃門外一道閃電下來,張星梧嚇了大?跳,回頭見是她,一下沒?說話?。

下一秒,雷聲轟鳴,狂風呼嘯。兩人站在?門邊,寒意陣陣。樓上朦朦朧朧的歡歌笑語,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黎裏說:“剛才燕羽來過。”

張星梧一愣。

“沒?露麵就走了。應該是看到了你。”

張星梧臉上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表情,隨即笑笑:“想多了吧,他又不認識我。”

“眼熟。”黎裏看著他的眼睛,說,“他跟我說過,在?奚音附有點頭之交。沒?講過話?但眼熟的人。你大?概是其中一位。”

張星梧沒?講話?了。

“為什麽不給我看?”

張星梧還是沒?講話?,像是覺得冷,他打了個抖,又有些棘手地?看向戶外。狂風下,滿街的楊樹搖得跟鬼魅似的,豆大?的雨點已往地?上砸。頃刻間,大?雨傾盆。

張星梧扭頭看她,臉孔認真了:“我是為他好。不想把這東西傳出?去。”

黎裏盯著他,等他繼續。

“我本來刪了的,你要,我請人把數據恢複了。但仔細想想,如果給了你,哪怕你做再多保證,我也?不能確定以?後你會拿它做什麽。所以?……”張星梧搖了搖頭。

狂風與水汽從旋轉門縫裏溢過來,濕冷而冰涼。

黎裏默然?半刻:“不用發給我,用你手機看,行吧?”

張星梧噎得無語,抓了下頭,無奈道:“你幹嘛非要知道呢?”

“你說我為什麽非要知道?”黎裏反問?,眼神近乎執拗。

張星梧明白了,歎了口氣,望向玻璃外如瀑的暴雨,良久,終於?從兜裏掏出?手機,往角落走:“你有耳機嗎?”

黎裏立刻拿出?耳機線。

“型號不對。”張星梧說,卻拿出?藍牙耳機遞給她。

那耳機有降噪功能,塞上的一瞬,風雨雷暴聲便降了好幾度。

張星梧劃著手機,說:“視頻小範圍流出?來的時候,拍的人就模糊處理過。也?不算很模糊。如果認識裏邊的人,就很容易認出?來。不認識會有點困難。”

黎裏嗯一聲,要拿手機。張星梧沒?鬆手,交代了句:“燕羽你認識。其他人你別問?我誰是誰,我不會答的。”

“行。”

張星梧鬆了手,走去一旁,和她保持了距離。

黎裏點開視頻,是奚音附的八人男生宿舍。拍攝者在?上鋪,俯拍角度。畫麵有輕微的模糊處理,臉看不太清,但身形清楚。

宿舍裏七八個男生,一人從外頭衝進來:“來了來了來了……”

門推開,有人走進來。

是夏天,他穿著白襯衫牛仔褲,戴著耳機,背著琵琶琴盒,手指在?空氣中無意識撥動著什麽。沒?注意到屋裏擠了一堆人。

他放下琴盒,摘下耳機,走去陽台拿東西時,兩個男生上去碰他肩膀。他排斥肢體接觸,立刻閃開。

但兩人執意抓他,語氣卻輕鬆像玩笑:“啊幹嘛呀,你可真是,哪有人碰一下都不讓碰的。”

“XX,我們真的好奇,特別想搞清楚,你到底是不是gay……”

XX被消了音。

白襯衫轉身往宿舍外走,六七個男生笑鬧著蜂擁而上。他立刻跑,而有人起哄,原本玩笑的人來了勁去追。他抓到了門把手,他們抓到了他,一群人在?門背後糾成一團。

“抓他手!”

“你把他手摁住!”

“放開!放開!!”白襯衫拚命掙紮,但被男生們拖回去,十?幾隻手將他摁到床板上。

床板踢得哐當響。

“滾!都給我滾!放開!!”白衣少年不肯就範,生生踹開兩個摁住他腿的男生。他左推右擋,掀開眾人,從**滾下來要跑出?門。幾個男生也?激起了勝負欲,升了級,狂追上來,再次箍住他的脖子。

有個從後頭摟住他的腰,跟摔跤一樣把他箍倒在?**。

“這麽激動,絕對有問?題!”

“今天一定要搞清楚!”

男生們撲上床,白襯衫瘋狂掙紮,整張上下鋪的床板砰砰撞牆。外頭有男生好奇地?推門進來觀望:“幹嘛呢?”

“沒?事兒,鬧著玩兒呢,就試試看他是不是彎的。”

“哦。”

男生們壓肩的壓肩,摁手的摁手,抱腿的抱腿,將人死死壓在?**。白衣少年還在?竭力掙紮,可除了胸膛翻動幾下,已掙脫不開。

“我殺了你們!”少年聲嘶,“放開!放開!”

這時,拍攝者下鋪的死角裏,一個男生突然?站起來,衝走到**,“嘶啦”一下,扯他褲子。

他喊了一句:“XXX,我日你祖宗!”

XXX仍是被消了音。

XXX的背影擋住了鏡頭,而其他男生都看向白襯衫的褲子。XXX的手在?摸什麽,白衣少年拚盡全力在?掙紮,可沒?有用。

他聲音嘶啞了,在?顫,帶著無盡的屈辱:“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而那些盯著**看的男生們納悶了,

“他沒?反應啊。”

“不是說是gay的話?,男的摸了會有反應的嗎?”

“怎麽回事啊?”

“根本就沒?起來啊。”

“行了XXX,你再摸也?不Y的。”

有人慌叫,像被嚇到:“我去,他居然?哭了,臥槽!他哭了!誒誒——都鬆手!”

這一喊,幾人驚嚇到,慌忙鬆開。白衣少年瘋了般,一瞬推開幾人,起身又是兩腳將另幾人踹開。他翻滾下床,白襯衫是亂的,牛仔褲是鬆的。他抓起一把椅子,便朝XXX頭上砸去。

一片驚呼中,視頻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