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5

走下天橋, 時間?還早。

燕羽說:“這邊有?條巷子挺有?名,很多來帝洲的人都會去。要不要逛逛?”

黎裏想著來一趟帝洲,總得?看看景點?, 便說好。又問:“你不會嫌景點吵嗎, 剛你?朋友找你?, 你還說想清淨點。”

燕羽沒?做聲,像是沒?想到怎麽接這話,就沒?接。黎裏以為他走神了沒?聽見,也沒?重複問?。

乘地鐵過去,沒?幾站就到了。

長巷是條古風建築的步行巷道,灰磚紅門,飛簷木匾。商鋪五花八門,遊戲室、炸串攤、糕點?鋪子、糖果店、手賬屋、咖啡廳,應有?盡有?。

下午四五點?, 夕陽灑在做舊的建築上,算不上多古樸。對走遍南北的人來說或許無趣;但對旅行經驗匱乏的黎裏, 卻別有?一番風味。

現下是旅遊淡季,遊客不多;長巷裏又?不少交錯延伸的小?巷, 愈發幽靜。

燕羽看見一家店賣炸魷魚和肉串, 問?:“你?想吃嗎?”

黎裏搖搖頭。

他說:“你?不是喜歡吃燒烤?”

“我喜歡吃我們那兒的。這個看著不太好吃。”

燕羽便認真看了看那燒烤攤,不太明白她怎麽看出來的, 但也沒?問?。

路過一戶糖葫蘆商鋪, 玻璃櫃裏展示著草莓、奇異果、橘子、糯米、豆沙類的糖葫蘆。水果新鮮,糖衣脆亮, 十分誘人。

黎裏多看了幾眼, 燕羽問?:“想吃哪個?”

店內阿姨很熱情:“買串糖葫蘆吧,剛做的, 可好吃了。”

黎裏便靠近看了眼,問?:“草莓的多少錢?”

“二十一串。”

黎裏眉毛驚訝地抬起,說:“帝洲的東西這麽貴?”在江州隻?要十塊,當?然,她也從不買。

阿姨笑:“外地來旅遊的吧,來都來了,可以嚐嚐。”

“糯米的呢?”

“十五。”

還是很貴。

黎裏正要說買不起,燕羽說:“阿姨,要一串草莓和一串白糯米山楂。”

掃碼付款了,阿姨給糖葫蘆裹上糯米紙,遞給燕羽。

燕羽把草莓那串遞給黎裏。

黎裏也不矯情,大?方說聲謝謝,一口咬開脆脆的糖衣,底下大?顆的草莓清甜多汁,有?爆漿的口感,雙重甜味溢滿唇齒。黎裏記憶裏,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草莓。

“那個阿姨沒?騙人,真的很好吃。”她說,又?自言,“要是給我媽媽吃一顆就好了。”

燕羽嘴裏正含著白糯米山楂,模糊地“嗯”了一聲。

有?兩個女?孩捧著冰淇淋一樣的吃食經過,果醬、餅幹、水果五顏六色綴在上麵?。

黎裏看了她們一眼,說:“江州的糖葫蘆,沒?有?這麽厚的糖衣。”

“氣候沒?這邊冷。”燕羽說,“我們那邊,也不會把山楂挖開,裏麵?夾糯米豆沙什麽。”

“那個糯米糖葫蘆,要是我媽媽做,估計就賣兩三塊。”黎裏說,“你?的好吃嗎?”

燕羽點?點?頭,說:“你?嚐一下。”

黎裏一窘,道:“我不是說要吃……”

但燕羽已經把糖葫蘆遞到她麵?前,黎裏頓了下,燕羽見狀,解釋:“我沒?碰到這顆。”

我也……不是這意思?……黎裏摁住耳邊的碎發,稍稍湊近,剛咬住一顆山楂,另一側長發滑落。燕羽立刻輕抬手,指背攬住她的發。發絲柔軟,隨風輕撥著他的手背。黎裏心跳微凝,又?瞥見路過的行人在看他們倆,愈發臉熱,匆匆咬緊那顆紅果,將它從竹簽上捋了下來。

糖衣脆甜,山楂鮮酸,糯米彈牙,三種口感混合一處,很美味。

“好吃嗎?”燕羽問?。

黎裏含著糯米山楂,點?點?頭,又?把自己的遞向他,含混道:“你?吃顆草莓。”

燕羽不太好意思?,輕搖了下頭。

黎裏不收手,舉著糖葫蘆追著他走了兩步。

他隻?好停下,低下頭,微張了口想靠近,剛要含住草莓,又?覺不太妥。幹脆直身,用手把那顆草莓擰下竹簽,一仰頭,整個兒丟進嘴裏。

清香的果汁在口腔裏爆開,水水甜甜的。

他剛吃完,就找見了路邊的凍酸奶店,走去要了大?杯凍酸奶,回頭問?黎裏:“你?想放什麽?”

黎裏愣了愣,她剛才就偷看了一下別人手裏的東西,沒?想他居然注意到了。

她看了眼招牌,說:“我還以為是冰淇淋。”

服務生道:“我們這個是凍酸奶,很健康營養哦,比冰淇淋好吃。你?可以選一種果醬,兩種幹果,三種水果。”

黎裏想說算了,但櫃台裏各品種的小?料五顏六色太誘人,她又?看了看。

燕羽說:“想放什麽?”

黎裏走上前,說:“棉花糖,椰子脆;草莓、菠蘿、芒果;巧克力醬。”

她準備自己付款,但已經聽到收款到賬的聲音。

她從服務生手裏接過沉甸甸一碗漂亮的凍酸奶,說:“拿兩個勺子——”

“不用。”燕羽對她說,“有?點?涼,我就不吃了。”

黎裏說:“那你?怎麽不點?小?杯?”

燕羽沒?講話。

服務生笑起來:“小?杯太小?啦,隻?能選一種水果跟幹果,你?男朋友肯定想你?多選幾樣啦。”

黎裏一愣,卻沒?開口否認,隻?是固執地多拿了個勺子。

燕羽也沒?說話,拿了兩片紙巾遞給黎裏,讓她隔著杯子上的冷氣,又?把她手裏的糖葫蘆接過來,說:“我先給你?拿著。”

兩人慢慢往前走,黎裏吃著凍酸奶,果然和冰淇淋不一樣,酸酸甜甜的,很清新又?不會膩。

“蠻好吃的,你?嚐一點?。一口應該不要緊。”黎裏拿幹淨勺子舀了勺帶著草莓和棉花糖的酸奶遞給他。

燕羽兩手各拿著糖葫蘆,正要騰一隻?手,黎裏直接把勺子遞到了他嘴邊。他低頭一口含住,臉有?點?紅。本想說,不吃了,勺子扔了吧。但她已把勺子插回杯子裏,又?拿自己的勺子吃起來。

燕羽看一眼那勺子,不太自在地移開眼神。

兩人慢慢走著,沒?再講話。

不知不覺,太陽西落,商鋪陸續亮了燈。

走到一處巷口,燕羽忽說:“黎裏。”

“嗯?”她抬頭。

他下巴往某條小?巷裏指了指:“看天上。”

黎裏扭頭,見一條無人的古樸小?巷通往西邊。西方的天空,水藍色為底,粉色的晚霞鋪滿西天,淺粉,水粉,亮粉,桃粉……各種深淺不一明暗各異的粉色,像仙女?的紗裙撩在晚風中。

黎裏歎:“好漂亮。”

燕羽說:“我們在教室裏一起看過晚霞。”

黎裏聽言轉頭看他。霞光映在他的眼眸裏,他的麵?頰上,有?些溫柔,又?有?些孤寂。他說:“你?不記得?了?”

“你?在掃地。我在看鼓譜。”黎裏說著,回頭看一眼身後東方的巷子,立刻推他手臂,“你?看後麵?。”

燕羽回身看東方,遠處CBD的現代高?樓林林立立,樓體大?麵?積的玻璃上閃映著霞光,像海市蜃樓般漂浮在古老的矮院小?巷之上。古樸與現代碰撞,恢弘而壯麗。

“帝洲真好啊。”黎裏歎望著,說,“我好喜歡這裏。”

兩人走走逛逛,晚飯後又?在四處的老巷子裏轉了一圈,才坐地鐵回酒店。

黎裏逛累了,一進房間?就換了拖鞋,坐在**玩遊戲。玩著玩著,趴睡著了。

睡夢中,她依稀聽見淅瀝的水聲,像下雨了。

夢很奇怪,她跟燕羽一起參加一個很重要的考試。馬上要開考了,但燕羽一直沒?來。天下著大?雨,她在校門口等,擔心燕羽帶傘了沒?有?。

她一急,醒了。

燕羽穿著寬鬆的白色長T和灰色長褲,正拿毛巾搓頭發。他剛洗過澡,頭發擦得?半幹,一簇簇烏黑而濕漉地凝著。

他不知道她醒了,仍在認真搓頭發。T恤質地柔軟,隨著他手臂的牽動,在後背上貼出隱約的線條,少年肩膀挺拓,脊背挺拔,曲度自然,腰處很窄。

他擦到一半,察覺到什麽,毛巾還頂在頭上,朝她看了一眼。剛醒的黎裏正一瞬不眨盯著他,眼珠子像黑葡萄。

燕羽:“……”

他一下將毛巾扯了下來,半幹的頭發張牙舞爪的。

黎裏歎氣:“原來是你?在洗澡,我說怎麽夢見下雨了。你?考試還遲到了。”

燕羽沒?接話,上了床,拿手機玩消消樂。

黎裏出發前為精簡行李,沒?帶睡衣。她翻出酒店的浴袍進了浴室。

浴室沒?有?牆,隻?有?麵?磨砂玻璃,緊挨著燕羽的床。很快,瀝瀝的水聲再次彌漫房間?。

燕羽撥動著手機屏上的彩色圖案,滑到半路,手指停了。

他瞥了眼那麵?玻璃。磨砂玻璃上霧氣騰騰,女?孩朦朧的身影映在上麵?。身段辨不清,隻?有?道模糊的暗影。

但他心不太寧,低頭繼續玩消消樂,這局卻沒?過關。他覺得?房間?溫度偏高?,起身去看空調,卻隻?有?21度。

他找了礦泉水擰開,喝了小?半瓶,目光一落,見黎裏的枕頭靠近窗戶那邊,放著女?生的胸罩,白色,有?蕾絲;罩杯裏一小?團白色**。

他差點?嗆到水,匆匆擰上瓶蓋,走到窗邊撥開窗簾,將厚重的窗戶推開。冷夜的北風湧進來,散了他臉上的熱度。

他聽見水聲停了,立刻鑽出窗簾,回到**。下一秒,浴室的門很輕且謹慎地拉開。

燕羽低頭看手機,餘光見黎裏裹著一身浴袍出來,從窗戶那邊走廊快速走到自己枕邊,抓了一把,又?快步回了衛生間?。

隻?剩胸罩,**沒?了。

黎裏再出來時,燕羽還在玩消消樂,頭也不抬。

黎裏鑽到**坐好了,開始揪手上的倒刺,揪了會兒忽抬頭,說:“怎麽好像漏風?”她下床去,撥開窗簾,見窗戶開著,準備關上,不想沒?拉動。

她又?拉了一下,可窗戶跟卡住了一樣。她正要再使勁,燕羽已掀開窗簾來到她身後,低低的嗓音從她頭頂後方落下,說:“我來吧。”

黎裏莫名頭皮一麻,往一旁挪了點?,燕羽抓上把手,用力一拉。窗戶闔上半截,同時發出吱呀一聲。

“等下。”黎裏說著,從窗軸處撿了塊瓷磚碎片出來,原來剛才是卡住了。

丟了瓷片,燕羽關上窗。兩人從窗簾裏出來,黎裏說:“是有?東西卡住了,我力氣其實挺大?的。”

燕羽看了她一眼,沒?講話。

黎裏說:“扳手腕是我沒?發揮好。”

話音剛落,燕羽轉身,一手隔著浴袍袖子抓住她小?手臂,將她極輕地拉了一下。

黎裏一愣:“幹嘛?”

燕羽垂眸看著她,說:“現在發揮。”

他手上又?是一帶,黎裏被牽扯著往前一磕,差點?兒撞到他身上。他低著頭,聲音也低,說:“黎裏,你?是覺得?你?不是個女?生,還是覺得?我不是個男生。來,發揮給我看看。”

黎裏抿緊唇,立刻使力,卻掙不開;她兩隻?手一起用力,但燕羽的手緊緊攥著她手臂,半點?不動不移。

燕羽見她吭哧使勁,臉都紅了;他一時沒?忍住,淺笑了下,不逗她了,鬆開她的手,轉身就走。

黎裏不服氣,追上去就踢他一腳,不想一腳絆到床角,人沒?站穩要倒。燕羽聽到動靜,回頭想拉她,結果腿被她伸腳絆住,重心不穩,一下撲下去,將她壓倒在**。

少年的身體看著瘦,卻很有?力,帶著沐浴後的蓬勃的香氣,重重撲壓到黎裏身上。她胸口一窒,像是裏頭的空氣要被他擠壓出來。下一秒,他的嘴唇撞在她鼻尖上,很柔軟,帶著薄荷的香味。

黎裏全身都繃緊了,隻?有?心髒在瘋狂地鼓動著血液。

燕羽一驚,一瞬間?慌亂地撐著床墊爬起來:“對不起。”

他臉和脖子全紅了,本能想逃走,又?伸手拉了她一把,說:“沒?事吧?”

黎裏被他拉坐起身,目光到處彈跳,卻不看他,匆匆說:“沒?事。”

她穿著浴袍,領子交疊著,本來不低。但她型好,加上剛才一折騰,領口鬆散,露出了淺影。

燕羽一下收回目光,飛快過去自己**,拿了手機點?消消樂。

兩人各自靠在床頭玩手機,都不講話了。房間?裏靜得?聽不見一絲聲響,隻?有?各自耳朵裏猛烈的心跳。

直到快十點?半,要入睡時,燕羽才問?:“準考證、身份證都檢查好了?”

“嗯。”

“你?考試別緊張。”

“怎麽感覺比起你?自己考試,你?更?操心我?”

燕羽沒?說話。

黎裏又?發現手上一根倒刺,歎:“這兒太幹燥了,一來就長倒刺。你?長了嗎?”

燕羽看自己的手:“沒?有?。”

“噢。”黎裏揪完了,說,“我有?一點?,但不是很緊張。你?呢?”

燕羽說實話:“不太緊張。”

“你?是有?把握。但我麽,考上帝藝的概率不大?。沒?什麽希望,也就沒?必要緊張。可能下周考嵐藝會緊張點?。”

燕羽默然半刻,問?:“概率不大?,為什麽來?”

黎裏眉一挑,半玩笑道:“陪你?來玩啊。”

燕羽扭頭,盯著她看。

黎裏笑了,正經了點?兒:“主要沒?來過帝洲,想來看看,順便感受下好學校的氛圍。”

她鑽進被子,放鬆地靠在床頭,說:“匯演那個機會,很感謝你?。那天真的很爽,很開心,是我小?時候第一次打架子鼓的那種開心,最一開始的那種快樂。也間?接讓我想更?努力去學好這東西。”

她伸了個懶腰,又?道,“不過我這人就這樣,想做的事,會盡力。可如果盡了力,也得?不到,那就算了。反正最壞也有?備選方案。”

燕羽問?:“什麽方案?”

“酒吧樂隊。錢是不多,但自在,哪個城市都能去。養活自己就行。”

燕羽隔著朦朧的燈光看她,說:“不會想去更?大?的舞台?”

“當?然想,所以我會盡力。我不知道自己盡頭在哪兒,所以很想努力,去推自己一把。我剛說的是極端情況,說如果,萬一,萬一我想要的,的確超出我的能力;我怎麽努力怎麽拚命,也根本得?不到的那種情況。”

燕羽說:“你?現在有?這種感覺?”

“現在沒?有?。現在感覺是每一點?努力都學到了東西,也有?回報。”說到這兒,黎裏翻身趴在**,抬起腦袋看他,神采奕奕,“你?教我的那些經驗和方法很有?用,不是摸瞎努力了。”

溫暖的光橫亙在兩人之間?,燕羽說:“是你?自己領悟得?好。”

“是燕老師教得?厲害。”

燕羽微垂眸,淺笑靦腆。

黎裏笑笑,又?說:“你?剛說到舞台,其實,我不覺得?在酒吧表演就比音樂廳不如。音樂在哪裏都能演奏,有?聽眾就行。江洲小?破酒館的聽眾就比帝洲音樂廳裏的低一等?不是,掌聲都是一樣的。”

燕羽默然半刻,彎了彎唇。

黎裏瞧見,問?:“你?笑什麽?”

燕羽:“沒?什麽。”

黎裏:“什麽沒?什麽,我看見你?笑了。”

燕羽揉眼睛:“真的沒?什麽。”

“不準揉眼睛,手放下來。”

“……”燕羽慢慢把手放下來。

“你?笑我說的話蠢?”

“不蠢。”

“那你?笑什麽?”

“覺得?可愛。”

“……”

燕羽率先躺了下去,關掉他這邊的燈,悶聲:“早點?睡,明天要早起。”

黎裏也關了燈,在一片黑暗中,縮進幹燥溫暖的被子裏。

第二天一早,燕羽執意送黎裏去考場。黎裏說她能拉三個箱子,但燕羽不理,非是幫她拉了兩個去。

黎裏無語道:“你?是自己來考試的,還是來管我考試的?”

燕羽不答話。

他穿了件黑色大?衣,人顯得?愈發挺拔,也清冷。他琴盒背在身後,雙手推著兩個大?箱子,走得?很快,一路沒?有?講話。

黎裏知道他是在調狀態,也沒?跟他聊天。

到了考場,絕大?多數考生都由家人陪同,正接受著最後的叮囑和鼓舞。不少人朝燕羽投來打量的目光。

黎裏催促:“你?快走吧。我怕你?遲到。”

“遲不了。”燕羽說,幫她把箱子拎上台階,又?給了她幾顆枇杷糖。

黎裏收好了,道:“要是我排序靠前,考得?早。就去帝音外麵?接你?。”

“嗯。”燕羽把箱子交給她,沒?說別的話,隻?道了句,“晚點?見。”

黎裏:“拜拜。”

燕羽微微點?頭算是招呼,轉身要走。

“燕羽!”

他回頭。

黎裏在口袋裏掏一下,朝他伸手。

燕羽走回兩步,去接。

她放了一把巧克力在他手心。

兩人相視,很淡地一笑,各自離開。

走開十來米,燕羽塞上耳機,拿出一頂黑色漁夫帽扣在頭上,帽簷很低,遮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