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事
小陳將軍示意純溪走出去才上前撿起地上的衣衫,聲音十分平靜:“正因為危險,我才要去接大哥。”平縣君的喉嚨很哽,看著丈夫一時竟說不出話,小陳將軍握住妻子的手把她拉到懷裏:“大哥在半個月前已經出京了,但……”
小陳將軍沒有說下去,平縣君眼裏已經有淚,抬頭看著丈夫:“那為什麽會是你,還有別人。”小陳將軍伸手摸住妻子的臉,夫妻二十來年,恩愛甚篤,但這次前去可能麵對的一條死路,小陳將軍的手緊緊往下握住妻子的手:“娘子,你我都明白,涼州對陳家意味著什麽。我久在京城,涼州將士對我並無多少信服之心,不然也不會有這次嘩變。”所以,一定要陳枚平安歸來,而陳枚是隱姓埋名離開京城的,朝廷隻怕已經下了追捕令,追捕陳枚當然不會用普通衙役。精兵強將自然少不了,陳枚這一路會極其凶險,勢必要派人去接。
陳楓在涼州的威望比小陳將軍還要稍微高一些,而涼州別的將士,小陳將軍皺了皺眉,並不是他們不值得信任,而是此時涼州情形複雜,與其選個不讓人放心的倒不如自己親自去接兄長更讓人放心。
小陳將軍越平靜,平縣君心裏越難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把丈夫的手一點點放開,瞧著他的臉,喉嚨已經哽咽的沒有辦法說話:“那你答應我,一定要平安歸來。”小陳將軍並沒說話平縣君的淚已經落滿臉,但還是開口道:“我知道,你此次前去十分凶險,可是你哄哄我也好,求求你,哄哄我。”小陳將軍扭頭讓眼眶裏的淚不落下來,過了很久才轉頭:“好。”
平縣君露出笑容,這笑容很美很溫柔,看的人心一顫,接著平縣君很溫柔地說:“那我等你回來。”小陳將軍伸手把妻子擁在懷裏,抱的很緊,平縣君把臉上的淚都蹭到他衣衫上才抬頭看著他:“我會等你回來,你要回來。孩子們都在等你。”
小陳將軍點頭,平縣君把那些衣衫整理好打做個包袱,看著丈夫拿著包袱離開,雖沒有一步一回頭,平縣君卻覺得心已經碎成片,此次的危險不用丈夫說出平縣君都能感覺到,平常回來的話何需去接,縱然是去接又何需勞動自己丈夫?定是出了無法言說的大事才會如此,可攔不住也不能攔。
門外已經響起純溪的聲音:“爹爹,你這次去京城,要給我帶幾樣金線回來,原來帶回來的快用完了。”平縣君已經聽到丈夫應好,如此熟悉的聲音牽的平縣君的心更疼,她不知用了多大力氣才走上前把門拉開,瞧著還在那撒嬌的純溪:“溪兒,你總是這樣纏著你爹。”
陽光下純溪笑的很開心:“娘,我可是你和爹唯一的女兒,多纏著爹也正常。”小陳將軍把愛女的頭發往上攏一下才對平縣君道:“我走了,你們看好家。”
純溪連連點頭:“會的會的,爹爹,等你回來,我就知道你的東西放在哪裏了。”小陳將軍又看一眼妻女,這才轉身離去。平縣君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竟軟下去,純溪回頭看見嘻嘻笑了:“娘,你和爹這樣恩愛,到現在都舍不得爹爹離開?”
平縣君扶著女兒,十三歲的少女笑的像盛開的鮮花,平縣君心裏歎一聲:“你啊,知道什麽是舍得舍不得?”純溪已經放聲笑了:“女兒當然知道了,等娘為女兒挑女婿的時候,要照著爹待娘的樣子挑。”
平縣君沒有笑女兒不知羞,隻是看著丈夫離去的地方,但願他們都能平安歸來,不然這天就塌了。
小陳將軍帶了兩百精兵前去接應陳枚,精兵們的衣著也已換成平民衣衫,偽裝成一支商隊。這樣規模的商隊在這條路上並不少見。
這支悄然離去的隊伍並沒引起眾人的注意,也沒有人知道,自從那日士兵嘩變之後,馬離已經被關在宅中不許出門了。涼州局勢頗有一觸即發的趨勢,這些日子來涼州的商隊也開始多了起來。
所有這一切都在陳枚的生死不明之中悄悄進行,但這些坐月子的清瑜並不知道。這次生產幾乎耗盡清瑜的力氣,在**躺了七八天才能勉強下地,惡露卻一直不止,和前麵幾次生產全不一樣。
這讓清瑜比起前幾次要小心一些,照了吩咐乖乖地躺在**,悶的時候讓人把孩子抱來她身邊。雖說這孩子初出生時十分凶險,可在眾人精心照顧下,他很快就能吃能睡,雖然個子瘦小,但雙眼靈活,特別愛笑。
似乎知道清瑜生他不容易,隻要一被抱到清瑜身邊,他就會笑個不停,這樣乖的孩子讓清瑜的心都快化掉。看著他的臉清瑜常想起自己丈夫來,等出了月子就可以去問問有沒有京城的信來,真的很想丈夫了,雖然才五個月沒見,可這日子怎麽比上次他去劍南還要覺得難熬?
孩子滿月那天雖然清瑜身子還有點軟,但能走出這房門,看看外麵的天還是讓清瑜極其興奮,今日雖不會辦酒,家裏人還是會在一起聚聚的。現在家裏的人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熱鬧。
清瑜梳洗完畢換好衣衫走出門,看著個把月沒看見的藍天白雲,清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已經聽到陳樾的聲音:“這麽些天沒看見嫂嫂,嫂嫂想不想我?”清瑜捏一下陳樾的臉:“還說呢,你都不來瞧我,倒問我想不想你。”
陳樾扶住清瑜的胳膊:“不是我不想來,隻是事情太多,又說你要靜養,等我把事情忙完,你已經睡下,我又怕打擾你。”這些清瑜都聽丫鬟說過,笑吟吟地道:“好,就你有理,那等會兒你要先喝三杯向我賠罪。”
陳樾的臉色變了下:“今日沒有備酒席。”沒備酒席,很快清瑜就反應過來:“也沒什麽,還在公公孝期呢。”陳樾的臉色變了變,這樣的臉色變化讓清瑜皺眉:“到底出什麽事了,你今兒怎麽吞吞吐吐,難道是朝廷又有什麽詔書,要對我們陳家不利?”
陳樾用手遮一下臉,原本是來阻止清瑜往前麵去,但現在陳樾覺得還是直說比較好:“大哥方才回來了。”
丈夫回來了,這是清瑜聽到最好的消息,她麵上有驚喜閃現,算起來他正好去了五個月,若不是自己早產,的確他會回來瞧著自己生產。丈夫還記得自己說的話,歡喜中的清瑜根本沒有注意陳樾的臉色就要往前麵走,陳樾拉住她:“嫂嫂,你剛出月子,還是不要去的好。”
這樣的吞吞吐吐讓清瑜的歡喜斂去:“你大哥出什麽事了?”難道說不在了,回來的是靈柩?想到這個可能清瑜頓時覺得渾身冰冷,陳樾拉住清瑜的胳膊沒有放開,心裏暗自罵自己怎麽把事情越做越糟,清瑜幹脆不管她就要往前麵去,陳樾怎麽肯放:“嫂嫂,大哥還活著,隻是……”
方才陳樾看見大哥的時候都嚇了一跳,比起五個月前,已經瘦了很多,那一臉大胡子更是亂如雜草,眼窩深陷,胳膊處還帶著傷,更別提身後的那具棺木,陳樾已覺受不了,心裏卻還記得清瑜今日出月子,該來阻止清瑜往前麵去。
清瑜把陳樾的手掰開:“隻要你大哥有一口氣,他都是我的丈夫,變成什麽樣子都不怕。”說著清瑜就往前麵奔去,她跑的那樣快,快的陳樾都追不上她。
還沒跑到前麵大廳就能聽到傳來壓抑的哭聲,聽這聲音像是純溪的哭聲,清瑜的心越跳越快,幾乎是飛奔進了大廳,一眼就看見站在大廳中央的陳枚,而他的腳邊是具棺木,純溪正撫著棺木痛哭。
清瑜看見丈夫的喜悅還沒散去,又被這個事實打擊到,純溪在痛哭,純炎他們還在,那麽死去的就是小陳將軍?
可就在士兵嘩變那一日,小陳將軍都還是好好的,怎麽自己坐個月子出來就變成這樣?陳枚已經看見妻子,清瑜和他離去那日沒有多少區別,有變化的隻是那個肚子變小一些,陳枚想對妻子說話,但一張嘴就淚流滿麵。
他的淚一落下來,站在旁邊的純炎受不了了,拔出劍就道:“大伯,我要去宰了那個閹人。”說著純炎就往外衝,陳楓喝住侄子:“站住,哪有你這麽魯莽去的。”說著陳楓看向陳枚:“大哥,你說怎麽辦吧?二哥不能白死。”
陳枚緩緩蹲下|身,看著痛哭的純溪,喉嚨哽咽那話都已不成句,用手輕輕拍一下棺木陳枚才站起身,看著妻子的眼,陳枚的唇張一張又環視廳中站著的所有人,終於跨出一步:“血債血償,君既視我為仇,我不能再事君如父。”
陳楓手中的劍已拔出,揮劍往桌上放著的筆洗劈去:“血債血償,這口窩囊氣,我再不肯受了。”清瑜知道說出這話意味著什麽,腿竟然有些發軟,但還是支撐著向丈夫走去,陳枚握住妻子的手,輕聲道:“從此,就不太平了,若你怕……”清瑜不等丈夫說完就緊緊地反握住丈夫的手:“我不怕,隻要和你在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願和你在一起。”
平縣君的聲音也響起:“是,血債血償,炎兒,你先去把那個閹人的首級取來。”純炎高聲應是就往外麵跑,李先生已經到來,聽到陳枚的話,歎一聲就高聲道:“清君側、除奸邪,從今日始。”
清君側除奸邪,進退皆宜的話,陳枚已經放開妻子的手走上前對李先生躬身一拜:“全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