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

……&)……這話說的除孩童外所有人都變了神色,清瑜深吸一口氣,這位小姑的脾氣看來不太好。……%)但身為主婦,連這麽句話都受不住的話又怎能當家?清瑜微微一笑方道:“小姑言重了,這一路遠行辛苦,還請快些進府,收拾停當早些歇息。”

說著清瑜就後退一步請陳杞先進府,看著那大開的中門,陳杞的頭有些暈眩,這是自己過了十六年的家,曾在這受盡寵愛,出嫁時鼓樂喧天,歸寧時眾人出迎。歡聲笑語還在耳邊、府中景致都是熟悉的,可轉眼間一切都變了,自己的丈夫死在自己哥哥手裏,而自己,還要來投奔那個殺了自己丈夫的人。

清瑜靜靜等在旁邊,看著陳杞臉色變幻,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不知過了多久陳杞才輕歎一聲,低頭看著自己兩個女兒,一邊一個牽著她們的手走進府裏。

雖然陳杞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她既已進府,清瑜覺得輕鬆了好些,跟上去笑著道:“公公還在廳裏等著小姑,小姑是先回去院裏梳洗還是?”陳杞並沒答話,她的兩個女兒隻是緊緊跟隨著她,大女兒的麵沉如水,見自己妹妹從下車後就好奇地張望著這一切,牙都快咬碎了。

既然陳杞不理,清瑜也隻有轉而向她那兩個女兒道:“你們倆累不累,都叫什麽名字?”清瑜笑容甜美話語和藹,小女兒已經想開口,大女兒搶先道:“我叫竇珽,妹妹叫竇瑢。”說完竇珽的嘴巴又緊緊閉上。

陳杞心裏的深深怨恨清瑜此時已能窺見一斑,並不指望就這麽一會兒能化解掉這些怨恨,隻是陪著她們繼續往裏走。陳杞走的很慢,仿佛要把這府裏的一草一木都要記在心裏做個比較。

突然陳杞停下腳步看向前方,清瑜抬頭,看見陳節度使向這邊走來。他雖複原了些,但和原來相比已是步履蹣跚,右手握著一根拐杖,左手無力地垂在一邊,身後跟著小陳將軍。……%)小陳將軍不時要伸手去攙扶陳節度使,都被他拒絕,隻是一步步慢慢地走到陳杞跟前。

陳杞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父親,心裏在翻江倒海,什麽滋味都有。從劍南起反到涼州出兵再到後來丈夫死去,這一年多來,陳杞的生活已變的天翻地覆,若是自己死去,也許就可以不受那麽多的折磨。

陳杞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哽咽著說出一聲:“阿父,我若……”陳節度使已把拐杖扔掉,用手去拍陳杞的肩:“活著,阿杞啊,活著就好。”拐杖一扔掉陳節度使就少了支撐差點摔倒,身後的小陳將軍忙伸手扶住他,看著陳杞道:“阿姊,阿父的左手已經沒法動了,我知道阿姊你心裏有怨恨,可皇命難違,阿姊也是知道的。”

陳杞的淚落的更凶,用牙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來,竇珽垂著頭,竇瑢看見自己的娘哭,眼睛睜的大大的,隻是去扯陳杞的衣衫下擺:“娘,別哭。”

這樣讓陳杞心裏更難受了,陳節度使勉強蹲下看著竇瑢,伸手去摸她的臉:“你就是瑢兒,我是你的外祖父,以後你和你姊姊,你娘就住在這裏。”竇瑢眼睛睜的更大地看著陳節度使,小小聲地問:“住在這裏,會有人欺負我們嗎?阿姊說,大哥和二叔被帶上京,是去被人欺負的。”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自己的兒子,陳杞覺得心裏有把刀在攪,兒子才九歲,從小沒有離開過自己一步,他那麽小,路上押解的人又如狼似虎一樣,怎能受得了這種磨折。

陳節度使頓一頓才站起身看著自己的長女,她麵上的哀傷讓陳節度使也十分心酸,那個跟著長女歸寧,會甜甜地叫自己外祖父的小男孩,長的是那麽好,讓人一見就心疼。

陳節度使接過小陳將軍遞上的拐杖,重新站穩的時候豪氣又回到他身上:“阿杞,竇家造反是實,按例女眷都該被押解上京的,你大哥能保住你們已屬不易。……%)等京城塵埃落定,再想法把翊兒帶回來吧。”

陳杞的牙緊緊咬住下唇,淚落似珠,聽到陳節度使這話終於大叫出聲:“可我寧願自己死,寧願我被押解上京,要死我們全家死在一塊。阿父,您忠君愛國平息叛亂大義滅親就一次做到底,又何必讓我回來?我過的越好越安定,我的心隻會越疼。阿父,您明白嗎?”

陳節度使沒有說話,看著麵前的女兒,淚已經流到他的胡子上。他是做父親的人,雖沒有做娘的那麽細心,卻也能明白女兒的心,女兒生得一兒兩女,哪個不是女兒的心尖肉?周圍的人全垂手而立,連純煊都明白這個時候不能說話,隻是在奶娘懷裏乖乖地睜著眼睛看著這一切。

小陳將軍開口:“阿姊,翊兒雖是竇家的孫子,也是我陳家的外甥,阿父心裏也同樣不好受,這些天來他幾乎夜夜難眠。”陳杞吸一吸鼻子不說話,小陳將軍又道:“阿姊,我已準備好了行裝,明日就上京,到時一定把翊兒救出來。阿姊,你不要怪大哥和阿父,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你們總是女眷,能讓你們脫身已屬不輕易,翊兒是竇家長子嫡孫,朝廷怎能不把他的名字牢牢記住?”

陳杞低頭看著依偎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又澀又苦:“我知道,為了她們兩個我現在也不能死。”聽到這個死字,竇珽一直沒表情的臉這時終於裂開一條縫,緊緊抓住娘的手,眼裏有一絲害怕閃過。

陳節度使看著麵前這三個人,長歎一聲才道:“你放心,翊兒一定會被帶回來的。”說完陳節度使轉身緩緩離開,他的背影佝僂,手似乎握不住拐杖,小陳將軍對陳杞點一點頭就去追陳節度使。

清瑜把心裏的歎息抹掉這才上前:“小姑先請回去歇息吧。”陳杞看著陳節度使的背影消失,唇抿成一條線不知道在想什麽,就在清瑜還要再開口的時候陳杞終於開口:“院子在哪裏,還請嫂嫂帶我前去。”

她聲音低沉,有些像陳節度使的聲音,清瑜見她終於肯回去歇息心裏鬆一口氣,帶笑在前麵引路,孩子們還是跟在後麵,但經過這一場,沒有人說話,一行人浩浩****往陳杞院子走。

看著熟悉的院落呈現在自己麵前,陳杞終於咦了一聲,出嫁已經十來年了,這所院落卻還是老樣子。葡萄架下石桌石椅,桌上放著的棋子仿佛還在等主人拈起棋子著棋。看著那副棋子,陳杞上前用拈起一顆黑子,感受著棋子的圓潤,陳杞露出今日的第一個笑容:“這副棋子竟在這裏,我一直以為丟了。”

清瑜看見她的笑知道她有所觸動,也微微一笑:“這是上次小姑你歸寧時候忘記收拾的,就一直擺在這裏,每日都有人來打掃。”說話時候上房的門簾被挑起,一個著了玫紅比甲的小丫鬟走出來,看見這個小丫鬟陳杞有些驚訝,小丫鬟已走到她麵前行禮:“見過大姑奶奶,還請往屋裏歇息。”

陳杞臉上的驚訝之色終於消失:“你是,你不會是小夏花的女兒吧?怎會和她當日長的一模一樣?”丫鬟已經點頭:“大姑奶奶眼很利,奴婢的娘原來服侍過大姑奶奶。”門簾又被掀起,這次走出來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笑嘻嘻地道:“還什麽小夏花,我女兒都這麽大可以讓姑娘你使喚了,她倒是叫小花,我啊,叫老花還差不多。”

夏花是陳杞出嫁前的貼身丫鬟,比陳杞大兩歲,陳杞出嫁前做主把她嫁出去。此時故人突然出現在麵前,陳杞麵上有激動之色:“那年我歸寧時曾想要尋你,他們說尋不到,怎麽今日你就在這?”

夏花伸手扶住她:“姑娘,先進屋說吧,這要說起來話可長著呢。”小花也幫忙扶一下陳杞,陳杞並沒推辭就進了屋。一進屋陳杞的眼不由一亮,這一桌一幾都是自己熟悉的,甚至連牆上掛著的琴也和原來一模一樣。

夏花瞧著陳杞這樣就笑一笑,接著又端過茶水點心:“這些家具都是以前姑娘用過的舊東西,夫人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庫裏尋出來,重新布置的。”陳杞嗯了聲喝了口茶,這茶也是自己平日愛喝的,再看向那些點心,點心也是自己喜歡吃的。

能做到這樣,不管是賠罪還是怎樣?都足以證明清瑜的用心,陳杞並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況且此事清瑜也隻是牽扯,放下茶杯對清瑜微一點頭:“嫂嫂辛苦。”清瑜微微一笑就道:“不過舉手之勞。”

說著清瑜讓孩子們來見過姑姑,對孩子們陳杞就沒那麽僵硬的臉色,讓他們不必多禮又讓自己兩個女兒見過舅母和表姊妹弟兄們。清瑜這才鬆一口氣,笑著道:“小姑遠來辛苦,又見了故人,想必要多聊聊,就讓他們孩子們一起玩著,我去讓廚房給小姑預備晚飯。”

等清瑜離開陳杞才道:“這位新弟媳倒是個十分乖覺的人。”夏花笑了:“姑娘是主上的掌上明珠,夫人對您多用心也是常事。”掌上明珠嗎?陳杞勾唇一笑,夏花明白地開口:“姑娘,按說這話不該我說,可是世事難料,皇命難違,夫妻再恩愛又怎比得上自己的父親?況且主上他也不好受,前些日子還大病一場。”

這些道理陳杞怎會不知道,端著茶杯一言不發,小丫鬟抬著熱水進來,夏花把陳杞往屏風背後推:“姑娘,那些事您就別去想了,以後在這裏安心住下,凡百事情都有主上呢。”安心住下?陳杞微微歎息:“夏花,我的安生日子早就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的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