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清瑜回頭瞧了陳樾一眼,她臉上的神情讓清瑜心裏泛起一絲憂傷,握住陳樾的手,清瑜悄聲道:“樾妹妹,餘叔叔會沒事的。”陳樾把眼角不知什麽時候出來的淚悄悄擦掉,回頭對清瑜一笑:“我知道,嫂嫂,你別擔心我,我已經不再是孩子了。”
說著陳樾挺一□子,她已比清瑜高出半個巴掌,這一挺身高出的就更多了。陳樾身子微微轉了轉:“嫂嫂,我都比你高了,還是孩子嗎?”看著她如花笑臉,清瑜知道終有一日她的無憂無慮會漸漸消失不見,孩子會長成大人,但沒想到會來的那麽突然。
陳樾的頭微微歪了下:“嫂嫂,別擔心,真的,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清瑜伸手把她理一下衣領:“還說不是孩子,這衣領都是歪的。”陳樾吐一下舌,清瑜拍拍她的臉,縱然不能完全無憂無慮,那也要把握住當下的歡喜。
兩人已來到魚宅門口,陳樾是這宅子的常客,曆來都不通報的,舉步就上了台階,門裏已經衝出一個人,差點撞到陳樾。幸好陳樾身手靈活,輕輕側身就讓過了。
清瑜站在台階下已經發現出來的人是餘達翰,忙叫了一聲就道:“魚伯父可在裏麵?我奉公公之命,前來送別的。”餘達翰聽到清瑜的聲音才發現自己差點撞到的是陳樾,忙扶了她一下就對清瑜道:“父親還在家,我正要去見陳節度使。”
說完餘達翰又打算走,陳樾拉住他的袖子:“你這麽著急去幹什麽?”餘達翰轉身看著未婚妻,無奈地歎口氣:“我去求見陳伯父,讓他許我幾月假,送父親回京城。”陳樾把他的袖子慢慢放開:“那,回去了還會回來嗎?”
看著她忽閃的大眼,若不是在人前,餘達翰真的打算把她擁入懷中安慰,告訴她自己一定會回來,但現在想這樣做是不可能的,餘達翰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會的,我一定會回來,你要等我。”
陳樾點頭,點的那樣重,重的就像不這樣做的話他就會離開:“我等著你,不就是幾個月嗎?到時你要帶新鮮東西回來給我。”一定,餘達翰又看了陳樾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陳樾看著他的背影,雖然他的背影和往常一樣,可陳樾怎麽都能感覺出一絲悲傷來。清瑜上前拉住陳樾:“我們進去吧,以後這裏就不能常來了。”以後就要換人了,再不是自己能夠順便就能跑來的地方了。陳樾看著這熟悉的大門,嗯了一聲就推開門。
門裏和平日差不多,隻除了多了幾個外人和一堆行李之外,瞧見她們進來,領頭的人忙上前問:“你們是誰,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闖進來?”陳樾在這涼州城裏,還從沒被人這樣不禮貌對待過,眉已經皺起,這人此時已打量過她們兩人的穿著打扮,再加上身後跟隨的侍女,已能猜出她們是誰,但還是道:“若要來見本宅主人,就當遞上帖子,哪有這樣直闖進來,邊關的人真是沒有……”
陳樾怒極,上前一步就要說話,不等這人規矩兩字吐出來,身後已有人解圍:“休得魯莽,這是節使的兒媳和女兒。”
說話的是這宅裏的管家,他已上前對清瑜行禮,這人啊了一聲,忙對陳樾行禮:“對不住的很,隻是這要進來,總得有個人通報。”陳樾看這人怎麽看怎麽不順眼,那手雖放下,不等身後的丫鬟代自己說下巴就已經翹起來:“這裏我比你還熟一些,要你管通報不通報?”清瑜拉一下她對此人道:“這裏不是京城,兩邊來往又多,還請不要見怪。”
這人從服飾上看像是服侍裘環的小宦官,聽到清瑜這話隻嗬嗬笑一笑就手往裏一擺:“監軍在裏麵,兩位還是等我通報一聲吧。”說完徑自往裏去了。這麽沒有禮貌?陳樾的小嘴巴又翹起來,清瑜對旁邊站著的管家道:“這宅裏以後要換人嗎?”
管家倒豁達的很:“這也是常事,況且我們都是魚監軍使喚慣的,裘監軍用不慣也是常理,隻是以後餘公子就要搬去軍營裏麵住,五姑娘要尋他有些不方便罷了。”
說完管家還哈哈笑了兩聲,陳樾的臉紅一下,那小宦官已經走了出來:“裘監軍正和魚公公說話,兩位裏麵請。”這架子未免擺的也大了些,雖則算起來是小輩,但陳枚和裘環是平級,不出門相迎已屬無禮。
今日的陳樾心裏正是一肚子火,若不是旁邊的清瑜拉了她一下,陳樾已經問出來了。兩人轉過角門就聽到裘環的笑聲:“陳夫人來此,恕我沒有遠迎。”清瑜停下腳步對裘環行一禮才道:“監軍來的倉促,想來各項東西都有不足,家父特意命我送來一些日常用的。況且魚監軍就要離任,趁此也來送一送。”
清瑜說話的時候,裘環的眼並沒離開陳樾的臉,清瑜已讓丫鬟把那些東西遞上,裘環並沒有去看那些東西,而是等清瑜說完眼才轉回來:“節度使客氣了,這位想必就是節度使的愛女,魚公的兒媳了吧?”陳樾再有一肚子的氣,此時也要先還了他們規矩,緩步上前道:“侄女見過裘監軍。”
裘環虛扶一下才道:“兩位想來還和魚公有話要說,我就先去讓他們整理行裝。”說著就對那小宦官道:“帶兩位去見魚公。”小宦官急忙應了,陳樾看著裘環的背影皺了下鼻子,清瑜已經拉著她往裏麵走,一路穿屋過巷,越走越往後麵。陳樾的眉已經皺的很緊,雖然知道魚恩今日未必能住平日所在的臥房,但怎麽也沒想到會被搬到這麽偏遠的地方。
小宦官已經在一間小屋前麵停下腳,清瑜雖然有些吃驚但麵上還是沒有露出來,小宦官的神色雖比方才要恭敬些,但也恭敬不到哪裏去:“兩位,這就是魚公暫居之所,魚公明日就要離開涼州。”
難怪方才餘達翰一臉怒容,雖然新官到任,舊官不及搬出這種情況是有,但新官一般就暫住驛站等待對方搬出,哪有直接就把人趕到這麽間小屋的。陳樾的手握一握拳,清瑜抿一下唇才道:“我們先進去吧。”
魚恩在裏麵已經聽到說話聲,不等清瑜敲門就打開門笑著道:“你們來了,今日我也沒什麽好茶好酒。”清瑜上前恭敬一禮道:“魚伯父,阿父命我帶著樾妹妹前來送一送。”魚恩瞧向那小宦官,小宦官還算識機地退下,魚恩這才對陳樾點頭:“樾兒,我可看不到你和翰兒成親生一堆娃娃叫我祖父了。”這話讓陳樾的淚流下來,聲音有些哽咽地道:“魚伯父,可以不回京嗎?解職了也沒關係,到時你就在我們家住。”
魚恩今日隻穿了一身布衣,頭上紮了布帶,不說的話還當他是個老農,聽到陳樾的話就笑了:“樾兒,不能不回京的,況且陛下命我為先帝守陵,我也曾服侍先帝數年,這樣的旨意怎麽能違背?”
清瑜在旁有些不忍:“魚伯父休要如此,或者再過數年陛下憐您年老,就讓您回京,到時樾妹妹已和餘叔叔成親,魚伯父到時正是含飴弄孫時候。”魚恩擺一擺手:“你也別來勸我,曆來守陵的人哪有回去的,況且我已過七旬,去日無多,能有涼州這二十年的快活日子過已屬不易,還想別的做什麽?”
陳樾聽了這樣的話,已經泣不成聲,魚恩拍一下她的後背:“樾兒,我看著你長大,能有你為媳已經滿了生平所願,你要千萬記得一點,要勸著翰兒,讓他別做出什麽事來。”這話讓清瑜都有些難受,轉臉讓淚滴落才擦掉。
陳樾拉著魚恩的袖子:“魚伯父,我知道了。”魚恩點了點頭就道:“他執意送我,這種事也不是什麽大事,況且這也是他最後一點孝心,隻是現在情勢不同,明日出城三十裏後,你就攔著他讓他回涼州吧。”
陳樾含淚點頭,魚恩長歎一聲,在涼州的歲月如水一般流過,初來時的小心試探再到後來的相交莫逆,再到現在,魚恩看向陳樾的眼神十分慈愛:“別哭了,樾兒你笑起來最美。別的事我都不擔心,就擔心翰兒,他那個脾氣。”
清瑜開口道:“魚伯父放心,別的地方不敢說,在涼州這個地麵上,我還能保的他們周全。”魚恩點頭:“你們也不要久待,回去吧,告訴你父親,我老魚能識得他,也算人生一大快事。”說著魚恩就放聲大笑。
陳樾努力止住哭泣,擦掉臉上的淚痕跪下大禮參拜魚恩,這本該是陳樾出嫁頭一日見公公才要行的禮,清瑜後退一步並沒製止她。魚恩微微有些震動接著就道:“好孩子,樾兒,你們都是好孩子,以後我不在了,要和翰兒好好過,生許多兒女,那就是對我最大的孝順。”
陳樾哽咽著應了,行禮畢這才站起身,魚恩揮手示意她們快些走,茜草已把東西放下,快走兩步扶清瑜離開,陳樾幾乎是一步一回頭,直到走出去看不見魚恩才哭了出來。清瑜輕輕拍著她的背:“別哭,樾妹妹,這不是哭的地方。”
陳樾深深吸一口氣,清瑜遞上帕子讓她把臉上的淚痕擦掉,陳樾擦了臉才道:“這裏不是哭的地方,若再過些時,隻怕整個涼州都沒有哭的地方了。”清瑜微微低下頭,接著就道:“不會的,樾妹妹,還有你大哥。”清瑜話裏的堅定能讓人安心,陳樾點頭,又望了眼這座宅子,從此這座宅子再不是自己輕易能踏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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