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

如娘已經走上前去給陳枚行禮,劉姨娘聽出陳枚話裏的溫柔,心裏禁不住地泛酸,雖說陳枚平日裏對自己麵上也平常,可這多了個夫人和沒有夫人,難道自己以後就一直孤枕?陳枚已經示意如娘起來:“你們以後不用過來太早,夫人也說過,等有事叫你們再過來。”

如娘雖應是但依舊笑著道:“這是禮,夫人雖體恤我等,但禮不可廢。”又是禮不可廢,陳枚不由用小指搔一下鬢邊,當日王夫人在日,也是這樣時時講禮,如娘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這樣想著陳枚就看向如娘,如娘麵色依舊恭敬,陳枚不由讚道:“你把淩兒她們教的很好,恭敬有禮。”

聽到陳枚的誇讚,如娘覺得眼裏一熱,但很快就壓抑住:“這是奴的本分。”陳枚點一點頭:“本分就好,我走了,你們不可去驚擾夫人。”話裏總是離不了夫人,如娘心裏歎氣但麵色依舊沒變:“恭送將軍。”

茜草已經請如娘她們坐下:“幾位姨娘請坐吧,夫人她醒了會喚人的。”茜草是清瑜的陪嫁丫鬟,如娘她們自然十分謙卑,應酬幾句才坐下。剛坐下就聽到又有腳步聲過來,這次是純淩帶著妹妹們過來,純漫才三歲,眼睛裏還有殘存睡意,要不是純淑拉著她,隻怕她都又要睡著。

見到如娘她們還在外麵等候,純淩的眉微微一皺,記得王夫人當年在的時候,除了後來病的很重時候,每日都早早起來去服侍婆婆,從沒見過她有一日要人守在外麵等她起床。如娘也說過,做女子的必要清早早起梳洗灑掃,這樣才叫勤謹,確不可貪睡早眠,惹人笑話。那為何這位夫人這個時候都沒起來呢?

純淩的皺眉被茜草看見,茜草用手捂一下嘴,倒忘了女子素承閨訓,絕不可貪睡早眠,隻是清瑜自從獨居後無需去麵見林氏,自然起的要比旁人晚些,在京城時候陳枚又不講究這些,也照了平日所為,可此時姨娘姑娘們都來了,還照原先所為豈不惹人笑話。

茜草暗地在心裏告訴自己要記得提醒清瑜,走上前對純淩行禮:“姑娘早,您先稍待一會兒,奴婢進去喚夫人。”說著茜草讓冬瑞過來,自己推開門走進去。

屋裏帳幔半開,清瑜蜷著手睡的正香,茜草搖頭就上前推清瑜:“夫人,起來吧,姨娘和姑娘們都來了,在外麵等著呢。”叫一聲不動,茜草正想再叫的時候清瑜睜開眼看著茜草:“要起這麽早嗎?辰時還沒到呢。”說著清瑜就又要閉眼,茜草索性把帳子卷起:“夫人,現在和原先不一樣了,原先是在京城,那時平縣君是弟妹,您是嫂嫂她自然由著您,可是這個府裏有節使,還有那麽多小的,您要敬重老的,給小的做典範,哪能再由著性子想睡到什麽時候就睡到什麽時候?”

清瑜先睜開一隻眼,看著茜草的神色,接著才把另一隻眼睜開,茜草以為她還要再賴一會兒床,正打算繼續勸說的時候清瑜已經把被子推開坐起來,麵上的笑容有幾分自嘲:“是啊,現在一轉眼就有了三個女兒,外麵還有那麽多的人等著,不約束自己怎麽行呢?”

茜草見她起來,忙喚人進來,彎腰給她把鞋穿上:“夫人,您是最通達的人了,難道忘了自己常說的,到哪步說哪步的話?”這話說的是,既做了陳枚的夫人,就要負起做夫人的責任,看著已經魚貫而入的眾人,清瑜努力把殘存的睡意從腦中趕走,對如娘她們道:“你們平日也辛苦,這以後沒什麽事也不由來服侍我起床。”

如娘已經扶著清瑜小心地坐到梳妝前麵:“夫人體恤我等,我等怎能忘了禮儀,更該竭力侍奉才是。”清瑜知道如娘是王夫人的陪嫁丫鬟,這從世家裏出來的丫鬟就是不一樣,說出的話也是一套套的,隻笑了笑。

張姨娘已經捧著水過來請清瑜洗臉,劉姨娘梳頭,冬瑞她們倒無事可做隻在旁邊打著下手,等梳洗畢清瑜才開口道:“今兒既然都來了,那我也把話說開。你們服侍將軍也有些年頭,上麵又一直沒有夫人,自然怕有一點不周到我就怪罪,我不是那樣多心的人,有什麽話大家攤開來說,就算衝撞了我大家說開就好,若是當著我麵不說,背後有些什麽小心思想動些什麽手腳,我知道了那時就別怪我脾氣不好。”

說著清瑜咳嗽一聲瞧著她們:“你們可都有什麽話說?”如娘一直低頭,張姨娘習慣地去望她,劉姨娘輕咬下唇,接著就搖頭,既然都沒話說清瑜繼續開口:“那好,這房裏本就有服侍我的人,你們日日早起來服侍我起床,一來呢你們也辛苦,二來你們都做了,丫鬟們反而幹站著無事可做,這豈不浪費?橫豎今兒你們也服侍了我一遭,也盡了你們的心,日後也不必天天起早過來,要有什麽事過來尋我就是。”

如娘抬頭想再說什麽,清瑜已經揮手:“不是說姑娘們都在外麵嗎?讓她們進來吧,這大清早的,餓著肚子也不曉得等了多少時候,早飯都備好了嗎,快些傳進來吧。”

冬瑞答應著出去叫早飯,如娘終於鼓足勇氣開口:“夫人,奴知道您這樣是體恤我等,隻是姑娘們不能如此,姑娘們總是要嫁人的,世上人家對姑娘們的禮儀規矩總是挑剔的。奴知道這話不該奴說,可是夫人這樣做,瞧著是心疼姑娘們讓她們多睡一會兒,可時日久了養成懶惰的性子,其實是害了姑娘們。”

竟沒想到是如娘先開口,劉姨娘的眼不由一轉,等著看清瑜怎麽發作如娘?清瑜已經笑了:“說的是,我竟沒想到這些,這世間對女兒家總是多有苛責。”如娘見清瑜沒有發火,膽子又大了一些:“夫人,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對女兒家好,總要嚴苛些,這樣不管嫁到什麽樣的人家總能安之若素持家侍奉公婆。”

純淩已經走了進來,恰好聽到如娘後麵幾句,腳步不由停了停,姨娘總是這樣,一遇到和自己有關的事就要多說一會兒。若不是此時當著人,純淩真想撲到姨娘懷裏撒下嬌,可是純淩知道,此時夫人已經進了門,以後姨娘隻怕不會讓自己在她懷裏撒嬌。

純淩還在傷感,清瑜已經招呼純淩走過來:“你姨娘的一片苦心,你也要聽一聽。”這話讓純淩眼裏的淚頓時要掉落,如娘忙擺著雙手:“夫人,奴不過大膽一句,怎敢對姑娘如何。”話雖然這樣說,但如娘的眼還是忍不住去看純淩,清瑜頓一下才道:“你也不用推辭,你是她的生母,自然望著她好。”

說著清瑜瞧向純淩:“世上沒有隻許認嫡不許認生的道理,我也不是那樣見庶出子女和生母親熱就撂臉子的人,以前如何,以後也就如何,大家本是一家子,和和氣氣過才是。你是你父親的長女,對著弟妹自然要有做姊姊的風範,況且日後你們出嫁也是陳家女兒,陳家女兒哪有畏縮害怕的?”

純淩仔細聽了,最後才道:“母親教誨,女兒明白了。”一個和宋淵一般大的人叫自己母親,清瑜還是稍微有些不適應,但既被叫一聲母親,也要擺出做母親的款兒來:“好了,都一大清早就起來了,坐下吃早飯,聽將軍說,這裏廚子做的肉餅極好。”

聽到要吃早飯,迷迷糊糊的純漫睜開眼,瞧著桌上的肉餅就咽下口水,扯著純淑的袖子:“二姊,我要吃那個。”雖然清瑜話是這樣說,但純淑還是規矩站在那裏,扯一下純漫的手:“你再等會兒。”

清瑜已經張開雙手去抱純漫:“來,想吃什麽?”純漫的眼睜的大大的去瞧桌上的東西:“要吃肉餅。”旁邊服侍的冬瑞已經夾了肉餅過來,清瑜把它撕成小塊遞給純漫,純漫人小還不大會使筷子,打算用手去抓,已經坐上桌的純淑見狀接過肉餅,用筷子夾著喂起純漫來。

這一開吃,純淩也才動了筷子,見氣氛沒有方才那麽沉重,清瑜才鬆了口氣,那麽大的一家子人,若不是先發製人,每日光去想她們背後在說自己什麽,要念著什麽,那豈是辛苦兩個字可說的?

吃完早飯收拾下去,如娘已經呈上這院裏的賬本。這院裏的人還真不少,除了如娘和純淩她們,還有不少的丫鬟婆子,光上房就有四個丫鬟、四個婆子,這還不包括昨兒冬瑞她們四個,如娘在旁解釋說這還是因為王夫人已經去世,這幾個不過是在這看屋子的。

除此每位姨娘身邊都有兩個丫鬟一個婆子,每位姑娘身邊四個丫鬟兩個婆子,還有純漫和阿義的奶娘。看著密密麻麻的人名,清瑜覺得頭有些大,如娘已經又道:“昨兒雖說小公子已經安排了丫鬟和奶娘服侍,不過是臨時調配過來的,秋娘子昨晚還遣人來問過,說添了人口,人手會不會不夠,到時再安排些丫鬟婆子過來。”

京城陳府裏麵總共也就十來房管家,二十來個丫鬟,平縣君已經說人很多了,沒想到這裏僅陳枚這一處就有這麽多的下人,清瑜想了想才道:“先不忙著添人手,如娘你和我好好說說,平日裏都怎麽管的?”

夫人吩咐怎敢不從,如娘應是後就講起來,雖然如娘講的已經很簡略了,可清瑜還是聽的嘴角稍微抽了抽,竭力掩蓋臉上的驚訝,難怪那時宋桐會那樣說了,做這樣的主母果然很艱難,但難道能因為難就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