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事

清露的生辰是正月十六,雖然小孩子家不好過生辰,但年剛過完林氏就和清露商量以賞梅的名義請一些平日來往的熟的姑娘到家裏做客,也算為清露慶祝生辰。

清露自然歡喜應了,頭天又是上元,家裏還要擺酒賞燈,除此還要把清露請客地方收拾出來,真是個個都忙得頭暈,瞧見茜草在那清閑路過自然有人看不順眼想讓她去幫忙的。

清瑜聽茜草說出緣由,往她臉上瞧了一眼:“哎,你沒當時就罵到她臉上?”茜草皺一下鼻子:“我正準備罵的時候,張媽媽就急忙過來,說這裏的人手足夠,無需我去幫忙我才走的。隻是走後還聽見那婆子憤憤不平罵了我一句,我也沒理她,橫豎她再罵也罵不掉我身上的肉。”

清瑜笑出聲,茜草順勢拉著她往屋裏走:“姑娘你在外麵也這麽長時間了,還是進去吧,那些種子等我出門買菜時候去問賣菜的人尋,到時不光是菜種,還能尋到些菜秧,我還和那個賣雞蛋的說了,開春母雞一抱了小雞就賣我幾隻,這樣我們也不用出去買雞蛋了。”

茜草算的井井有條,清瑜噗嗤一聲笑出來:“瞧瞧,現在一副管家婆的樣子,等以後嫁出去一定是個好當家人。”茜草臉一紅:“姑娘又取笑我。”

說著掀起簾子讓清瑜先進去,屋裏比外麵暖和多了,這幾個月也添了幾樣東西,不再像剛開始那麽空****的,當然這些東西都是平日省下錢再由茜草出去買回來的。銀子不多,有些東西還有些舊,拿回來後清瑜和茜草除了擦洗幹淨之外,心靈手巧的茜草又用碎布頭拚成椅袱之類放在上麵,倒顯得格外好看些。

茜草看著清瑜又拿起書在那裏看,笑著道:“姑娘您怎麽這麽喜歡看書,比有才女之名的表姑娘好像還愛看書。”清瑜翻開一頁,頭微微側了側:“我娘活著的時候,常常後悔自己原來不識字,認不得書上的東西,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怎麽還口。後來我漸漸長大,我娘就跟我一起學識字,說知道了書上的道理被人欺負了也曉得怎麽還回去。”

一提起楚氏,清瑜就會變得有些沉默,茜草已經習慣,把疊好的衣衫放進箱子裏麵,拿過針線簸籮來,一邊做著針線一邊和清瑜說著閑話,日子過得和每一天那樣平常。

上元節在京城是極熱鬧的,皇宮門口都紮了鼇山,當朝天子會在入夜裏登臨宮門,顯示與民同樂。而從皇家的鼇山開始,一直到十二座城門為止,一路都是各式花燈。

這日全城百姓,無論男女老幼、貧富貴賤,都出門觀賞花燈,那時街上隻見人來人往,處處人聲鼎沸,小販的叫賣聲,孩子們的歡笑聲,女子身上的環佩聲,數種聲音夾在一起再加入眼可見的件件新衣,各樣明豔首飾。合著天上月亮、街邊花燈,此城頓時成了不夜城,端的是繁華無比。

清瑜在家鄉時候,在上元節時也曾被楚氏帶去縣城看燈,那時就覺得燈會各種熱鬧,讚歎不已。每當這時總有人笑著說,京城的燈會才是最熱鬧的,每家府邸門前都有鼇山,甚至有些不止一座,不像這縣城裏麵,除了縣衙門口有座小鼇山外,別的人家能紮得起大花燈已算富裕,更別提紮鼇山了。

當時的清瑜十分向往京城的燈會,可是現在雖身在京城,對這等繁華也隻有向往而不能親眼出去瞧瞧了。一來有孝在身,二來林氏也不讓清瑜出門。

坐在房門口瞧著不時在天空爆開的煙花,想象著那樣的繁華,清瑜麵上露出笑容,這笑容落在茜草眼裏,茜草心裏又為清瑜打個不平。現在這種日子,換了茜草知道的任何一個別人家姑娘,隻怕都要哭訴過不下去,可是清瑜是真的不在乎,那些能讓無數人折腰的繁華富麗,對她來講,似乎半點吸引力都沒有。

這宅裏也擺了花燈,在門口紮了小鼇山,這個時候想來席上正熱鬧吧?茜草用手托著腮在想,年前三皇子已經被立為太子,原本是他伴讀的宋昂就此成為太子的伴讀。太子既是未來皇帝,能夠成為他的伴讀,宋昂可謂前途無量,宋桐也十分高興兒子,專門送了兒子兩本自己親自抄錄的書,勉勵他一定要好好用功讀書,將來才能輔佐帝王。

聽說今年的宴席也要比往年更豐盛些,“姊姊,姊姊。”有孩子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茜草往院門口望去,看見宋淵的腦袋探了進來,茜草急忙走上去把他拉進來:“二郎君,天這麽晚了你怎麽跑來了,還人都沒帶一個,跌了摔了可怎麽辦?”

清瑜笑了:“他每次來都是偷偷跑來的,你每次都問同樣的話,難道不嫌煩?”茜草吐吐舌頭,宋淵已站直身子給清瑜行禮:“今兒是上元節,做弟弟的願姊姊”清瑜不等他說完話就把他拉起來:“還正經八百地給我賀節呢,都知道我不愛聽那些虛話了,還說這些做什麽?倒是你,怎麽逃席了?”

宋淵坐到她旁邊,嘻嘻笑了:“席上有好多人呢,爹不會發現我不見了,況且這幾日長兄風頭很盛,每日都要作詩,我作詩又不大好,還不如借口過來尋姊姊呢,不然姊姊這裏隻有你和茜草兩個人,太冷清了。”

清瑜瞧著宋淵帽上為了應節慶簪的梅花,點一下他腦袋:“怎麽這麽會說話,原先我都沒發現呢?”宋淵又是嗬嗬一笑:“這是姊姊教的好。”說著宋淵從袖子裏掏出個枝梅花來:“這是我特意去花園裏摘的,姊姊快養起來,為摘這枝梅花,還要躲開那些看守梅花的婆子們,明日清露姊姊生辰,又請了人來賞梅,婆子們害怕梅花有些損壞,在那眼都不眨地連夜看守呢。”

清瑜接過梅花,把它插到茜草遞過來的花瓶裏才點一下宋淵的鼻子:“你獻寶樣的說了半天,是不是肚子餓了?今兒隻有我們吃剩的元宵。”宋淵摸一下肚子:“在席上隻吃了兩口,元宵就元宵吧,好姊姊,快端給我來吧。”

茜草已經去灶前把元宵端了過來,一碗放了四個,宋淵用勺舀了一個就放進嘴裏,咬了一口就說好燙,清瑜拍一下他的腦袋:“你慢著些吃,這樣給你的嬤嬤看見,又該說你沒規矩了。”

宋淵隻笑了笑就又舀起個元宵往嘴裏放,這次還記得吹了吹才往嘴裏放,茜草又端來一樣東西:“二郎君,不夠的話這裏還有雞蛋餅呢,也是姑娘做的。”宋淵隻顧著吃元宵,哪裏還顧得上說話,清瑜拍一下他的後背,在這個宅子裏,好在還有茜草,還有這個不時偷偷跑來的弟弟,這日子過的還不算寂寞。

上元燈會一過,就是清露的生辰,這日宋宅門口來了數輛香車,都是和宋家有來往的各家小姐持貼來赴賞梅的約,當然她們也知道今兒是清露的生辰,自然都帶了禮物。

清瑜的住所是在去花園的必經之地,能聽到不時有少女笑聲傳來,這樣的笑聲並沒打擾清瑜,今日太陽好,她是坐在院裏邊曬太陽邊看書,偶爾也抬眼看一下天空。

少女們的歡笑聲漸漸遠去,茜草拿著掃把把院裏的雪再往竹林下麵掃去,不然等到天暖雪化,這地上就沒辦法下腳了。突然有什麽東西越過高牆,掉到茜草腳邊,叮當一聲,像是什麽首飾。

茜草好奇地撿起來瞧瞧,見是一根簪子,做工精細不像是普通人戴的,這是誰把簪子丟到這院牆裏來?難道是?茜草頓時想到各種栽贓的可能,正準備去和清瑜商量時候院門口已經響起少女清脆的聲音:“請問裏麵有人嗎?我家姑娘和人玩鬧時候,不小心把簪子丟了進來,我想進來尋下簪子。”

茜草這才鬆了口氣,放下掃把往院門口走去,院門開處是個圓臉大眼的丫鬟,瞧著眼生的緊,定不是這家裏的人。丫鬟看見茜草的打扮,一眼就看出這也是個丫鬟,笑眯眯地道:“這位姊姊好,我是徐府的丫鬟,陪我家姑娘過來賞梅,誰知我家姑娘和周姑娘玩鬧,不小心把簪子丟進院裏,還請姊姊行個方便,讓我進去尋下簪子。”

茜草問過簪子是什麽樣子的,這才把簪子遞了過去,小丫鬟已經看見院裏的清瑜,麵上帶了好奇道:“那位姊姊想來是這院裏的管事,還要去道聲歉,說冒昧了。”茜草已經為清瑜解釋:“那是我家姑娘。”

小丫鬟眼珠一轉:“既是你家姑娘,那更要去道歉。”說著小丫鬟就想進去,茜草還欲攔她,已經有溫和的聲音響起:“悅兒,你尋到簪子沒有?”茜草看著說話的女子,穿著清雅、麵容端莊,看來就是那位徐姑娘了,茜草忙行一禮:“徐姑娘好,簪子已經還了貴仆。”

徐姑娘哦了一聲,悅兒已經道:“姑娘,這院裏住的是這位姊姊的主人,奴婢想著,該去和她道聲歉才是。”悅兒眼裏閃著的光茜草怎能看不出來,剛要再次回絕時候清瑜已經開口:“道歉就不必了,不過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