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雖然盤查沒有什麽結果,但涼州的戒備越來越森嚴,經過這件事後,沒人再忽視這群少年們,特別是竇翊傷好後重新上了城牆,眾人看他的眼裏多了敬佩。

邊境那邊的消息已經傳來,在最初的兩次遭遇之後,黨夏軍的小股部隊被擊潰,此後黨夏軍並沒有大舉進攻,而兵力不足的餘達翰也沒有趁勝追擊,雙方就在邊境上對峙起來。這樣的對峙一時半會不會結束,清瑜知道後鬆了口氣,現在要做的就是守好涼州,不讓陳枚他們有任何後顧之憂。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再沒有第二隊人馬想來擄走清瑜,日子仿佛又恢複了平靜,但清瑜此時已經不僅管理後宅,涼州城裏的大小事務,官員們已經開始習慣由清瑜過問。

轉眼又是一春,算著日子,陳枚起事已有七個來月,在剛開始極快的推進之後,在離京城一千二百裏處,終於遇到此次最強勁的對手,由大將軍周遠率領的精兵。

周家,本朝第一世家,何太師也是因為有了周家的支持才有底氣和王家對抗。周遠就是這一代周家當家人,他的另一重身份是,清露的公公。

看著手上的戰報,清瑜不由啞然失笑,似乎自從起事之後,自己和京城就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一些聯係,那些被刻意遺忘的往事變得更加清晰,那些以為一輩子見不到的人,此時他們的名字一個個都被翻出來,告訴清瑜,看起來改變了的事情其實什麽都沒改變。

清瑜放下手中戰報,唇邊閃過笑容,這些事,遲早都要麵對的,既如此等塵埃落定,算算總賬如何?手拂過周遠的名字,清瑜的眉微微挑起。

陳樾走進來,瞧見桌上的戰報拿起來瞧了瞧就咦了一聲:“嫂嫂,我記得這個周家不就是你妹妹嫁的周家,上次不是聽說你父親被軟禁起來,那麽你妹妹會不會像三姊一樣被休?”

沒想到陳樾會問起清露,不過想想也知道,雖說陳樾和幾個姊姊都是異母所出,彼此也很牽掛,比不得自己。陳樾推己及人會這樣問很正常,清瑜的眉一挑,聲音很肯定地道:“不會。”陳樾鬆了口氣:“這樣就好,不然像三姊一樣被休,連累了無辜的人,這心裏總是過意不去。”清瑜莞爾一笑:“我們樾妹妹現在是越來越想的周到了。”

陳樾並沒笑,隻是歎了聲:“雖說三姊麵上和平日一樣,但是我曾聽服侍三姊的人說過,枕頭上常有淚痕,月雅也不像別人一樣活潑,想著嫂嫂的妹妹也是有夫有子的人,若被娘家牽連,這世上豈不又多一個傷心人?”

清瑜不願再聽到清露的名字,岔開話題道:“周家是世家,做事必要能讓人心服口服,怎會似旁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媳婦休了?”

周家確實是世家,做事要做的漂亮,自然不會隨便休妻,可不休妻能讓人難過的手段不少。此時的清露麵上帶有焦急之色地在和林縣君說話:“娘,您怎麽就勸不轉父親,父親對那個人也沒多少情分,可怎麽就不肯不認那人?娘,這是我們宋家的大事,我公公已經說過,隻要父親聲明那個人不是宋家女兒,擔保父親沒事。”

林縣君滿麵愁容,這話對宋桐已經說過無數次了,但曆來對林縣君言聽計從地宋桐這次並不肯聽她的,口口聲聲清瑜是他女兒,做父親的怎能不認自己的女兒?就算死也要認。這讓林縣君又氣又惱,摸不清宋桐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殊不知當初那個道人說清瑜命極貴的話,一直放在宋桐心上,清瑜遠嫁涼州,宋桐還在心裏默念那個道人算的不準,這話也不好意思對林縣君說出來。誰知此次陳枚起事,宋桐的眼頓時亮了,原來這話應在涼州而非本朝,自己女兒竟是開國皇後的命格。

自然宋桐心裏打點著要做開國國丈,此時的清瑜在他眼裏就是個寶貝疙瘩,哪裏肯不認清瑜為女兒?

宋桐的這點心思林縣君自然是不知道的,畢竟宋桐明白自己的親家和何家關係,若真告訴了妻子,到時妻子不但不信,反而還會壞自己的事,當然要守口如瓶。

林縣君對清露歎氣:“我也不曉得你爹是怎麽了,竟然轉性了,不但要認那個人做女兒,連那個孽障的姨娘都要護著,起事之初我就說,要把朱姨娘杖斃,讓那孽障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可你爹竟為了她和我翻臉,說她生了那孽障對宋家有功。”

雖說兩個妾都是林縣君一手安排的,可做為正妻,林縣君偶爾也會有吃味時候,況且宋淵漸大,林縣君越發覺得宋淵脫離自己掌控越遠,心裏倒有些悔意,既如此當初又怎留下宋淵一條小命?孩童夭折極輕易的。

對宋淵不喜,自然就會遷怒朱姨娘,傷不了宋淵清瑜,打殺了朱姨娘也能傷一下他們的心,可是宋桐不肯,這些日子竟然住在朱姨娘那裏。宋桐擺出這樣防備的姿態,更是把林縣君差點氣死,和他苦熬了大半輩子,為他生下如此聰明俊秀的兩個孩子,到頭來他竟對自己如此防備。

林縣君歎了一聲:“男人啊。”說著握住清露的手:“雖說你公婆此時對你沒什麽話說,可怎麽說你也是宋家女兒,要有個萬一,你就先不認我們吧,橫豎你是嫁出去的女。”清露歎了一聲,這些日子在周家,雖還和平日一樣,但下人和妯娌們瞧自己的眼有些不同。想到這清露就開始怨清瑜,若不是你丈夫要清什麽君側起什麽兵,我的日子怎會過成這樣?

清露回神過來就反過來安慰林縣君:“娘您不用擔心,我公婆都是明理人,隻要父親這裏勸的轉,他們不會對女兒有什麽微詞。”林縣君點頭:“這就好,願周將軍早日把叛兵消滅,好還我們一個清靜日子。”

朝廷是希望周將軍旗開得勝,早日把涼州軍消滅。周遠初時的確打了幾次勝仗,這幾次勝仗讓朝廷十分興奮,林縣君也特地去告訴宋桐,讓他早做決斷,這樣的消息使宋桐十分疑惑,是不是那道人說的不準?

朝廷這邊歡喜,周遠心裏卻在叫苦,幾次勝仗都是苦勝,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甚至更多的情形。朝廷這邊雖有嘉獎令下來,但糧草遲遲不到,這點小心思周遠是知道的,那些撈慣了的官員怎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周遠急得上火,平日間撈一點也很正常,可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要撈錢,難道要把這些錢帶進棺材裏去?左催右催,糧草軍備總算到了,可份額又不足,周遠急得恨不得先斬殺幾個人,卻也要仰仗他們,隻得在肚裏暫且記下,等到平定涼州再行奏報朝廷處置。

這些內情外人都不知道,隻曉得周遠勝了既場,巴巴地等著砍了陳枚的人頭,涼州軍望風而降之日。

前線失利,清瑜這邊當然收到消息,給陳枚信上多了安慰的話,並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幾次失利無需掛在心上。把信送走,清瑜還是和平日一樣,如同前線並沒有傳來失利的消息。

清瑜的鎮定也能影響整個府邸,涼州的生活此時已經恢複平靜,雖然邊境沒有開放,但陳枚已經占了三分之一的疆土,所到之地除了懲罰了口碑不好的官員之外,同時還頒下安民告示,聲稱隻是清君側而不是叛變,各路人可以安心生活。

這樣的安民告示很能撫慰普通百姓的心,有大膽的商人趁這個機會開始販賣各種貨物到涼州來。而除了涼州,已建好數年的雍城除了屯兵,也歡迎百姓去定。雍城的建立讓眾商人去往青唐無需再像原先一樣取道黨夏,可以直接走雍城過去,而且青唐尚未和這邊有互市開放,這樣的利潤就要比互市時候要高。

於是雍城這邊商雲集,打算趁著涼州和黨夏這邊邊境關閉的機會改往青唐,甚至還有想從青唐這邊去黨夏的,雖然在打戰,但黨夏那邊的貴人,對中原的茶葉鹽巴依舊有強烈的需求。

沉寂許久的世麵開始熱鬧起來,城裏的巡查也外鬆內緊,從以前的明崗明哨變成有一部分暗哨,這主意是陳樾想出來的,既然對方可以派人暗地來涼州,那這邊何妨把明哨改成暗哨,既不擾民也安全。

涼州風平浪靜,前線情形膠著,此時的陳枚並不著急,已經和幽州兵會合,再攻打下數城,就能把京城周圍八百裏合圍起來,到時形成甕中捉鱉之勢,讓何太師連逃出去的可能性都沒有。

陳枚這樣想,周遠也不是傻瓜,那幾個關鍵點上的城,都派了精兵強將駐紮,而這些將士,最大的特點就是忠誠,不僅對朝廷忠誠,對周家也忠誠。

隻要有了這些將士,在周遠看來,不管是涼州和幽州合兵也好,用白雲先生的名聲引得天下士子歸心也罷,這幾個城攻不下來,陳枚永遠都別想對京城形成合圍,拚著半壁江山丟給陳枚也要保住這幾座城。

雙方的膠著情勢再次展開,而陳枚的中軍帳來了一個人,看著來人陳枚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來人秦家長子秦璋,而秦家,最起碼在表麵上是支持何太師的。

看著陳枚的驚訝,秦璋臉上的笑十分平靜:“將軍能以天下子民為己任,秦家也不是那樣愚笨的人,自然知道該做什麽。在下來此,是想和將軍達成一個交易。”

陳枚的手在案上輕輕敲了敲:“不知我這裏有什麽能讓秦家動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