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陰魂不散

回到祝家的時候,天已向晚。

祝餘推門而入,房子內靜悄悄,這個點祝家晚飯的時候已過,約莫是各忙各的事去了。

路過客廳,保姆劉媽從廚房衝出來:“還知道回來!”

這話,無論是從語氣、內容還是情緒,都透著怒氣和指責。

祝餘:“……?”

實話說,有被嚇到,將要踏上台階的腳一頓,然後繼續,沒管。

雖然很不禮貌,但這時候的劉媽真的挺像……總不能學著她咬回去,畢竟對方還未指名道姓。

劉媽一聲嗬斥沒有預先中的效果,臉色陰沉:“祝餘,你知道不知道……”

深色扶手,搭在上麵的一截手腕玉雕一樣冷而精致,祝餘偏頭看過去:“你叫我什麽?”

劉媽被少年一雙帶著涼意的眼看著一怔,咽了口吐沫:“小少爺……你晚飯又不回來,先生很不高興。”

提起這個家的男主人,仿佛給了劉媽無限的勇氣,整個人有了一種擎了尚方寶劍的驕矜,等著祝餘的驚畏和詢問。

祝餘:“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劉媽:“……”

她能說最近先生好像工作不那麽忙了,總是回家吃晚飯,可祝餘不回來,所以飯桌上氣氛一直……先生還問夫人祝餘的事,夫人說不清楚,然後先生臉色就不對了……

總之都怪祝餘這個小兔崽子!

雖然當初……可這麽多年了,夫人總不能一直受委屈。

心中鄙夷,劉媽語氣又重新冷硬起來:“祝家不是什麽隨便的人家,你最好守規矩些,否則夫人那裏不好交代。”

她知道祝餘怕什麽,最怕先生不高興,也怕夫人覺得他沒教養。

出乎意料,祝餘竟然笑了。

這是什麽態度,劉媽更惱了:“你笑什麽?”

祝餘淡淡道:“祝家的規矩,該姓祝的來定,你說呢?”

劉媽臉一下子就紅了。

祝餘看的有趣,手肘撐在扶手上,乍一眼瞧著懶洋洋,但又有一種難以描摹的銳利的東西藏在其中:“劉淑芬,你在祝家有十幾年了吧?”

劉媽不明白祝餘的意思,但某種直覺還是讓她戒備的後退一步。

祝餘笑眯眯,眉梢微抬挺禮貌的頷首:“提前祝你一路順風。”

劉媽:“什……什麽?”

祝餘卻不再理她,慢悠悠的上了樓。

雖然他也要離開了,但總得留下點什麽,對繼母和祝韶然,在身份上天然就是沒有立場的一方,但對劉媽……原主受的那些委屈,有太多是劉媽添油加醋過來,也該償還一二了。

祝餘回到臥室,反鎖門,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監控。

結果不出所料。

再然後又花半小時剪輯整合……

那天之後,祝餘依舊我行我素。

回祝家還是不想回的,依舊在外麵吃,還是那個包廂,上菜的人也沒有變。

長腿少年將一盤酸辣魚放好,禁不住道:“貓變的?”

每次都點兩個菜,其中一個必定是魚,而且看上去懶洋洋……真的好像貓。

祝餘一手撐著下頜,仰麵看他:“沒準兒。”

頓了頓,又道:“小時候魚是金貴東西,吃不著,稀罕的毛病改不了了。”

這話對兩個陌生人來說,其實有點過了。

長腿少年修長漆黑的眉一揚,有點不自然:“怎麽對我說這個?”

心裏想,白白淨淨的有錢人家小少爺,還有吃不起魚的時候,驢他呢吧,不過挺有意思,總在外麵吃飯,家裏……該不該問一問安慰安慰……

祝餘眨巴眼:“大概是一見如故。”

不是字麵意義的一見如故,而是似乎見到了過去的那個自己,說不出來的親切著。

長腿少年噗嗤笑了,鋒利的眉眼,笑起來也柔和不起來,但帥是真帥。

一手撐桌:“那……認識一下,衛斂秋。”

祝餘:“祝餘。”

新認識了朋友,祝餘心情挺好。

本來還想再聊聊,但外麵來了客,衛斂秋忙去了。

吃完了下樓,還是那個小姑娘守櫃台。

祝餘結了賬,又從兜裏摸出一塊巧克力:“送給小仙女。”巧克力是前桌的女同學給的,說是感謝他講解那道大題。

小姑娘白嫩嫩的包子臉鼓起來:“謝謝小餘哥。”

祝餘頷首,掀開塑料門簾出去。

出去了,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笑來著吧,心情的確不錯。

他覺得自己該是不喜歡小孩子的,太麻煩,但碰到了,總是忍不住逗一逗,說幾句話。

一時又想,人啊,真是複雜。

前世那麽多小孩子圍著他嘰嘰喳喳,心理壓力海了去,現在耳邊清靜了,倒又很懷念。

不過懷念歸懷念,倒不是很擔心。

他那些年的努力,夠那幾個一輩子富足安穩的生活下去了。

周五,放學後。

樊守端看著旁若無人翻書的祝餘,心裏驚訝又佩服,這進步也太快了。

等人看上去是忙完了,神神秘秘湊過去:“祝餘,別忘了啊。”

他家境不好,生日的事也沒怎麽大張旗鼓,說起來總是壓低了聲音。

祝餘抻懶腰,一邊道:“忘不了。”

下一瞬,手腕被握住。

看過去,是周銘,對方眉頭輕皺,眸光隱有薄責。

祝餘:“……?”

再一看,哎呦,他的錯,抻懶腰差點打著人家。

自從那次叫家長之後,他再未和主角團有過交集,也是學校生活太有的忙叨,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錯就要認。

收回手,挺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沒看到。”

他仰著臉,斜陽傾過來綿軟光線鋪了滿臉,麵部線條柔軟美好到不可意思的地步,兼帶著笑意,當真眉目如畫。

誰能對這樣的一張臉冷言冷語?

周銘別過眼,語氣比平常更冷:“沒關係。”

走了。

祝餘看那朵高嶺之花離開,展了展眉。

無解了這是。

明明他都擺明了不糾纏的態度,怎麽還避他如避虎。

哎……少男心真是很難揣摩。

教室外,祝韶然急匆匆從洗手間出來,手還濕淋淋也顧不得:“銘哥,我們快一點,池哥已經打了兩場,就等你過去,八中那些人……”

周銘從書包側包拿出紙巾遞給祝韶然,回頭看了看教室門口。

祝韶然也看過去:“銘哥,有東西忘拿了?”

淺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冷淡,周銘:“沒什麽。”

祝餘這裏,正往停車場走,來了電話。

陌生號。

接起來,男生清朗但繃著的聲音傳過來:“喂,來打球嗎?”

祝餘:“……衛斂秋?”

那頭停頓了一下,及若無聲的“嗯”了一下,繃著的語調鬆懈:“你留的訂餐電話,來嗎,我就今天休息。”

打球?

隔了兩輩子,祝餘想不起來這事,但被邀請,一下子就興致勃勃:“來!”

約了八中,祝餘沒讓衛斂秋來接,打車過去。

問了操場在哪裏,一路過去,遠遠看到操場邊穿著黑色無袖衫的衛斂秋招手。

正要應著也擺兩下,斜次裏傳來挺不客氣的男聲,聲音好聽,話卻帶刺:“祝餘?真是陰魂不散!”

祝餘看過去。

少年臂彎抱著籃球,一手插兜,又高又瘦又帥,就是臉臭。

是晉勝池。

麵頰還流著汗,眉眼卻滿是嫌棄,上下打量他:“怎麽,不會要說你來找朋友吧?識相點趕緊走,影響老子心情!”

原本以為安分了,這是又故態複萌?

祝餘:……倒也不必如此自戀。

說話的當兒,衛斂秋已經跑過來,目光不善的掃一眼晉勝池:“祝餘,你朋友?”

也是看出來晉勝池不是個善茬,祝餘明明和人差不多高,但看著乖巧又漂亮,別再在他的地盤被人欺負了。

晉勝池:“……”

眼眸微眯,迎接衛斂秋的視線盯過去,毫不相讓。

兩個少年差不多高,一個桀驁一個悍野,對峙似的。

祝餘往衛斂秋那邊站了站,自然又平淡:“不熟——不是要打球,我不太會,教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