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來到客棧的第011天

路濯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一座日光融融的山,他生在山裏,成了一隻模樣很像貓咪的白絨崽崽,有著絨絨的耳朵,卷卷的尾巴,和一雙濕漉漉的琥珀色眼瞳。

而這是個夏天,山上開滿了蒲公英,風一吹,便飄搖著朝天際散去,路濯追著蒲公英漫山遍野地跑,漸漸感覺自己的尾巴好像哪裏不對,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圈上了。

路濯抬起尾巴回頭看,在尾巴偏上的位置看到了一個銀色的圓環,上麵的鈴鐺聲音清脆,正隨著尾巴的晃動叮鈴叮鈴地響著。

圓環很好看,但掛在尾巴上的感覺很奇怪,幼崽不喜歡,轉身去夠自己的尾巴想把它咬下來,但圓環所在的位置很巧妙,路濯根本夠不到,隻是在徒勞地追著尾巴繞圈圈。

怎麽辦呢?

幼崽轉圈圈轉累了,揣著爪爪趴在地上休息,又不開心又委屈。

這麽過了一會兒,他休息夠了,起來想要繼續追尾巴,身後卻探過來一隻手,輕輕把他的尾巴按住了。

“不許鬧。”

那人開口,聲音低低沉沉的,很好聽。

路濯:?

委屈。

我哪有鬧?

幼崽試探地拽了下自己的尾巴,沒拽出來,頓時就更委屈了,沒了繼續追尾巴的心情,嗷嗚一聲凶巴巴地朝那人露出尖牙,湊過去咬他的手。

其實也不是真咬,隻是想嚇唬一下讓他放手。

但那人顯然不是會被這種白絨絨的幼崽嚇到的人,手按在幼崽尾巴上半點沒有移開的意思。

眼看著就要咬到,幼崽猶猶豫豫的放慢了動作,想著要不要真去咬一口,卻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巨響。

“嘭——!”

路濯驟然驚醒。

那道聲音卻沒停,接著又響了幾下,然後被更加刺耳的叮鈴聲覆蓋了。

這個聲音路濯聽藺辛說起過,是客棧的報警聲。

怎麽回事?!

路濯徹底清醒過來,揉揉蹭過來喵嗚喵嗚和他撒嬌的兩隻小貓咪,把它們關進書房,自己去陽台上拿了個晾衣杆當武器,打算下去看看情況。

幼崽貓貓慫慫的蹭到門邊,打開門。

下一秒,耳邊一聲呼嘯,一道赤紅的影子從他麵前急速掠過,在樓層裏卷起簌簌的風,落在人的身上有種近乎刺骨的涼意。

它在樓層盡頭轉瞬即逝。

路濯瞳孔一縮,恍然間覺得自己在那道掠過去的影子上看到了……龍鱗。

但揉揉眼睛再看過去的時候,樓層靜謐,哪裏還有剛才的簌簌風聲和刺骨的冷意。

是幻覺嗎?

路濯看著影子消失的方向,不確定地想。

這個疑問還沒得到答案,樓下又是“嘭”的一聲,這次的聲音比之前更大,甚至蓋過了客棧叮鈴叮鈴的報警聲,外麵的牆也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震得地板都在搖晃。

路濯握緊晾衣杆,忍著心裏的緊張和害怕,一步一步走下了樓,站在一樓樓梯中間往下一看,客棧的木門大敞,門栓裂成兩段摔在地上,上麵還有被火灼燒的痕跡。

此時正是深夜,外麵一片漆黑,隻有客棧簷下的燈籠還亮著一點微弱的光,映在深夜裏陰森森的。

外麵的撞擊聲還在繼續,聽起來似乎不止一個人。

路濯手裏的晾衣杆越握越緊,正緊張著,背後突然探過來一隻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

幼崽:驚!

路濯被嚇得僵在那裏,不敢回頭看,直到聽到藺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小路,你在這裏做什麽?”

來的是熟悉的人,路濯緊緊提著的心稍稍落下一點,垂手朝樓下一指,聲音小小的:“外麵好像不太對。”

不太對?

這點藺辛當然知道,客棧的報警鈴聲那麽尖銳,睡得再死也聽得到。

因為鎮店神獸今天在,小掌櫃無所畏懼,本來是不想下來的,卻收到了陸封識的微信消息。

揍人的時候還能抽空隙發微信,大佬不愧是大佬。

藺辛感歎著點開微信,在看到消息框裏的文字後,瞬間驚悚。

幼崽怎麽也跟著下去了???

是他疏忽,沒在路濯家裏安裝客棧幼崽特有的警報屏蔽係統,才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藺辛怕路濯出事,急忙下樓來找他,還好小路是隻謹慎懂事的幼崽,沒有像之前某些幼崽一樣盲目的闖出去。

慫怎麽了。

多省心啊。

小掌櫃十分欣慰,看麵前的幼崽一副驚疑未定的模樣,又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

路濯緊握晾衣杆,看藺辛並沒有要下去的意思,再次小聲開口:“我們……不用下去看看嗎?”

那你可太小看我們的鎮店神獸了。

藺辛笑笑:“不用,有我們的鎮——”

“嘭!”

話沒說完,外麵又是一聲巨響,而在這一聲後,一切都靜了下來,連客棧的警報聲都漸漸消失了。

一點黑漆漆的東西搖搖晃晃地被風卷進客棧,是紙張燃燒後的灰燼。

一個人踩著灰燼走進來,眉頭緊鎖,渾身上下寫著一句話——我現在很不高興。

而這個人路濯非常熟悉,在睡前才剛剛見過。

陸陸陸陸先生?!

路濯睜圓了眼睛,看著陸封識走了進來,手裏還提著一隻黑漆漆的狗。

從外貌特征判斷應該是隻土狗。

普普通通,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但實際上,這隻黑狗的皮毛上泛著妖異的光,渾身纏繞火焰,尾巴尖開叉,上麵也燃著兩團火。

路濯沒看到這些,是因為藺辛在陸封識進來的瞬間往他身上貼了一張符紙。

所以他自然也沒看到陸封識身周纏繞著的煞霧。

“陸先生,這是怎麽了?”

路濯下樓朝陸封識走去,藺辛站在後麵,看到陸封識身周的煞霧隨著他的靠近減淡了許多,隻剩下一層淺淺的影子。

藺辛眼裏的驚訝一閃而過。

他知道路濯的氣息能壓製陸封識身上的煞意,卻沒想到能壓製到這個程度。

連瑞獸之首白澤都做不成這樣。

同樣驚訝的還有陸封識,相比藺辛隻是看到,陸封識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裏的煞意在路濯走過來的瞬間散了下去,沒了刺骨的冷,也沒了凶狠猙獰的暴虐欲。

他心裏前所未有的寧靜和緩和。

這到底是哪家的幼崽?

——這是藺辛和陸封識在這一刻裏共同的疑問。

而陸封識的沉默讓路濯有些緊張:“陸先生?”

陸封識回神,想起幼崽之前問他的話:“沒事,是一隻禍——”

“一隻禍禍家的狗。”藺辛急忙接話,“是這樣的小路,有個醉酒的路人撒酒瘋,在客棧外麵放了一把火,陸先生已經報警處理了,至於這隻狗……”

藺辛想了想,繼續編:“這是陸先生養的狗,聽到動靜好奇跑了出去,它經常這樣的。”

打架打輸被反揍一頓,本來就很憋屈,又猝不及防成了一隻寵物狗的禍鬥:“……”

於是藺辛和路濯就看到陸封識手裏的狗瘋狂掙紮了起來,還像哈士奇一樣,不停嗷嗷嗷地叫著。

當然,路濯聽著是嗷嗷嗷,藺辛聽著就不一樣了。

誰要當寵物狗?還是這隻煞神的寵物狗?!

我恨燭龍!

總有一天我要燒了這間惹人厭的客棧!再把裏麵所有的東西據為己有!

想燒客棧,還據為己有?

嗬,傻狗,想得美。

藺辛趁著路濯不注意,給那邊嗷嗷嗷個不停的禍鬥貼了一張噤聲符,眼裏寫滿威脅。

威脅完再看路濯時,又成了一如既往笑眯眯的模樣:“好了,這也不算什麽事,小路,我和陸先生有些話要說,你就先回去睡吧,未成年晚睡不好。”

真的沒事嗎?

不知道為什麽,路濯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但到底哪裏奇怪,路濯也說不上來,於是乖巧點頭:“好的,小掌櫃晚安。”

說完又看向陸封識:“陸先生晚安。”

“晚安。”兩個人看著幼崽,聲音同樣緩和。

路濯朝他們笑笑,拿著晾衣杆轉身上樓,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樓梯拐角處。

待幼崽離開,陸封識收回視線,偏頭看藺辛:“怎麽處理?”

說的是禍鬥。

這隻已經不是初犯了,半年來闖進山海客棧意圖偷東西的記錄至少有五條。

平均每月一次,前科累累。

“還和以前一樣,先讓他把損壞客棧設施的錢賠了,然後送到妖怪局。”藺辛找了個符索籠子,“明天讓青鳥帶過去,還能順帶著向妖怪局要點獎金。”

妖怪局管理條例第十一條——協同處理妖怪事項者,可獲妖怪局錦旗一個和專項獎勵金一份。

雖然不多,但也是錢,小藺道長並不嫌棄。

禍鬥:“嗷嗷嗷!”我不去!

他才不要去妖怪局!那些人好壞的,有火災讓他去吞火,吞完送去煉鋼,練完繼續吞火,工作連軸轉還不給報酬,完全違背了《妖怪勞動法》的第十九條。

法外狂徒妖怪局,知法犯法!呸!

妖怪管理條例第九條:妖怪拘留受罰期間,不受任何妖怪法律保護。

這隻黑狗話真多。

藺辛嘖了一聲,把他從陸封識手裏接過來塞進籠子,還又加了一張噤聲符。

這下禍鬥連嗷嗷嗷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藺辛把籠子放到小隔間陽台,在上麵放了份青果,出來的時候看到陸封識還沒走,看著路濯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這是想什麽呢?

小藺道長有點疑惑,不過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他是哪家的崽?”陸封識問。

這個他說的就是路濯了。

而這件事,其實藺辛也很想知道。

“不太清楚。”藺辛搖頭,“小路以為自己是人,真實物種未知,登記表上的地址留的是學校,家人那一欄沒填。”

陸封識皺眉。

“但我們可以依照嚴謹的邏輯鏈來解決這個問題。”小藺道長放下道術和燭龍講科學,“能把你的煞意壓製成這樣,肯定不是尋常物種的妖怪,上古血脈的妖獸在妖怪局不是都有記錄嗎?或許可以找妖怪局問問。”

也是個辦法。

陸封識低低嗯了一聲:“我明天問。”

“有消息了記得也給我說一下,然後我還有個問題。”

有件事,從剛才見到路濯的時候藺辛就想問了。

“小路手上那個幼崽庇佑環是你給的吧?以前可沒見你對別的幼崽這麽上心,這是怎麽了?難不成……”

他促狹地看著陸封識:“是看上我們小路了?”

話問出口,沒得到回應,隻看到一個漠然走上樓的背影。

可以說是很冷漠了。

且沉悶。

且無趣。

怪不得年齡都五位數了還沒有找到對象。

小藺道長心裏哼哼唧唧,暗自懟完還覺得不過癮,想了想,打開微信,給陸封識發了個表情包過去。

阿戮家的小藺道長:[你就是個咕呱].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