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崇仁帝拿著奏章的手一頓, 不?由得輕輕歎一口氣。

“罷了,起來吧。”崇仁帝輕輕歎氣,“你既鐵了心不?娶謝家千金,日後?也不?後?悔, 朕拿你還能有什麽法子?”

“多謝舅父。”陸懷熠從善如流地起了身, “我?就知道, 果真還是舅父最疼我?。”

“打住,你先別急著謝, 你想讓朕去你娘跟前當個惡人,倒也不?是不?行。”崇仁帝露出幾分和煦的微笑, “不?過你就拿兩隻蛐蛐打發朕?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陸懷熠臉上露出幾分“我?就知道”的苦笑:“那?舅父的意思是?”

“好說?。”崇仁帝的目光又重?新瞟回手中的奏章上, “朕最近正有?些難辦的事,瞧著交給你正好。”

“你從前無權無職倒也算了, 如今你既然進了錦衣衛,還是個六品,總不?能無些實績在身, 丟你陸家的臉吧?”

陸懷熠皺了皺眉頭,雖還未打量究竟是把什麽事交給他, 但心下已?經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眼角一跳:“舅父, 這?不?大?好吧?”

“不?,朕覺得很好。”崇仁帝的笑容越甚, “放眼這?闔宮上下,實在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

陸懷熠連忙賠笑道:“舅父是知道的, 我?從小就辦不?了什麽正事。”

“您怕是所托非人,往後?要越辦越糟的。”

崇仁帝點點頭:“朕看你跟個孫猴子一樣, 當年個子還沒?桌子高那?會,就敢帶著三皇子爬到養心殿房頂上去扳騎鳳仙人。但凡你想幹, 天都能捅咯,還有?辦不?成的事?”

周圍的宮人們聞言,都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陸懷熠扁扁嘴,略顯無奈地撫住額。

他倒吸一口涼氣:“我?自小也是跟著您長的,馬吊跟您搓,騎馬跟您跑,就兩骰子還是跟您手裏頭贏回來的,要是長歪了,也總不?能是自己長得吧?”

“再說?上房那?次,我?爹那?竹條子笞了,罰跪罰過了,騎鳳仙人我?也送回來磕了頭。這?事都過去這?麽多年,您就不?能忘了,給我?留點麵兒唄。”

“怎麽,你惹禍,倒成了朕的不?是了?”崇仁帝毫不?留情地揭短道,“能幹這?事的,自立朝以來,恐怕也就你這?猢猻一個了。”

“你那?膽子比海碗還大?,如今輪到替朕分憂,朕還沒?說?是什麽事,你就跟朕推三阻四的。你到底是不?想辦還是辦不?了?朕看你是皮癢了吧?”

“你不?想辦也行,朕找旁的人。不?過這?婚約,你可就得自己找你娘說?去了。”

“我?來都來了,何?苦還勞舅父找旁的人?”陸懷熠牙疼似的咧咧嘴角,幹巴巴地笑兩聲。

今兒出門?定是忘了看黃曆,這?舅父比他還不?肯做賠本的生意,他算是栽到親舅手裏頭了。

“不?知舅父是為何?事憂心?懷熠願聞詳盡。”

崇仁帝抬起頭,擺擺手屏退左右宮人,方輕描淡寫道:“無他,唯兆奉陳案耳。”

“別跟朕裝傻充愣,朕聽聞你這?些日子跟那?謝家的兒郎來往甚密,總不?能是為著鬥雞跑馬吧?”

陸懷熠蹙了蹙眉頭,神情也凝重?了幾分。

他就知道,舅父沒?憋什麽好事。

不?過兆奉陳案已?經過去十?餘年,如今舊案重?查阻力巨大?,一但翻案,免不?得在朝堂引起軒然大?波,到時朝中人人自危,不?免互相攻扞,平地起風。

到那?時,似老爹英國?公那?般既無實權,還將滿朝文武得罪了個遍的,怕是要做了眾人的活靶子。

與其坐等成為俎上魚肉,倒不?如化被動為主動。

陸懷熠單膝跪地,拱了拱手,玩笑的神情頓時消散地一幹二淨:“舅父對萬事皆了如指掌,懷熠不?敢欺瞞。”

崇仁帝丟下手裏的奏章:“你既看過案牘,朕也不?必贅述。朕知道,這?事很難,日後?恐也少不?得要受罪。”

“但是此事終究是橫亙在朝堂的一根刺,日久不?去,必成禍害,如今即便傷筋動骨,也必得除掉。你是朕抱大?的,如今這?滿宮上下,朕就器重?你,如今隻望你也能信朕。”

“你不?必急著回話,回去思索一兩日再說?。”

“不?過你既然進了錦衣衛,隻做個百戶是不?是也太屈才了些?朕做主,給你點個指揮同知做,如何??”

陸懷熠對崇仁帝這?種?打一頓再給顆棗的行為深感不?忿,卻也無甚辦法,隻能耷拉著眉頭輕輕歎口氣:“別了,您還是給個五品千戶得了。”

“品秩再高的還得早起進宮上朝,我?才懶得上。”

崇仁帝哂笑:“跟朕討價還價?你倒是一點虧也不?吃啊。”

“近朱者赤嘛。”陸懷熠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罷了,你娘那?頭朕替你擔著。”崇仁帝起身背住手,“朕等你回話。”

陸懷熠拱了拱手,便從善如流地退出乾清宮。

帶路的老黃門?已?然在門?外等久了,見得陸懷熠退出殿閣,隨即上前替他引起路來。

陸懷熠見得老黃門?手中捧著個托盤,便輕挑眉梢:“這?是何?物?”

“老奴也不?知,這?是陛下吩咐老奴準備的。”

“陛下好似是怕什麽人日後?會落入四麵楚歌之境地,一早吩咐老奴準備好這?錦囊,說?是窮途末路之下,此錦囊可護身,保萬事無虞,老奴正要給陛下送過去。”

陸懷熠瞥一眼,隨手挑起,將錦囊拋進手中:“你去告訴舅父,這?錦囊我?帶走了。”

片刻後?,老黃門?終於?回到了乾清宮。

他畢恭畢敬給崇仁帝作揖:“陛下,世子將錦囊帶走了。”

崇仁帝翻了翻手中的奏章:“朕就知道,這?猢猻還是有?良心的。”

老黃門?輕笑:“每回世子進宮,陛下總能龍顏大?悅。”

“有?麽?”崇仁帝挑眉,卻掩不?住彎起的唇角,“朕哪有?那?麽高興?”

“世子從前不?涉朝堂,如今卻肯替陛下分憂,無論於?公於?私,都是件美事。”

崇仁帝輕歎,滿眼皆是意味深長的神情:“別看著這?猢猻成日遊手好閑,他可不?止會跑馬鬥雞。”

“這?小猢猻,賊著呢。”

老黃門?笑道:“人人都說?外甥肖舅,想來世子也必不?會負陛下的所托。”

崇仁帝哂笑,隨即又垂了垂眸子:“朕的幾個兒子於?此事皆不?堪用,可惜這?猢猻沒?生在宮裏,卻生給了英國?公那?個老棒槌。”

“如今這?朝堂情勢不?容小覷,隻望這?猢猻能頂些用,不?要讓朕的這?局棋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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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懷熠帶陸巡披著夕陽趕到荷花市場的時候,往日熱鬧的積香居並未開門?迎客。

他疑惑地敲開門?,便正對上一臉愁容的紅芍。

“六爺,你們可算是來了。”紅芍連連皺眉,“您快哄哄芫娘去吧。”

“昨兒下午陸巡來過之後?,芫娘就悶悶不?樂的,夜裏頭邊哭邊吃,把陸巡送來的點心全吃完了。”

陸懷熠愣了愣:“全吃了?點心那?麽沉,一盒子都吃完怎麽能克化得動?”

他回頭囑咐:“陸巡,你回府帶些消食的梨絲京糕來。”

陸巡拱拱手,隨即掉頭離去。

陸懷熠這?才又往裏幾步,便迎上從院裏出來的老孫。

“你還知道來?”老孫打量陸懷熠幾眼,雖不?掩嫌棄,但還是催促道:“趕緊上樓瞧瞧芫娘去,這?閨女昨晚就哭著睡的,今早上又哭,哭了一天了。”

“可憐見的,怕是眼淚都要哭幹了。”

陸懷熠聞言,眼中漾過一抹擔憂,忙三步並兩地跑到芫娘門?前敲了敲:“芫娘,是我?,你開開門?。”

屋中沒?有?半絲動靜。

陸懷熠的眸色暗了暗:“昨晚我?不?是故意不?來的,我?隻是有?些事耽擱了。”

“你先別生氣。”

屋裏的芫娘似是終於?聽到了動靜,她隻悶聲道:“你回去吧。”

“我?身子不?舒坦,誰也不?想見。”

陸懷熠輕歎:“點心哪是能盯住了吃的?跟個小孩一樣,可是吃積食了?”

……

“芫娘?”

芫娘卻不?再說?話了。

眼見得芫娘不?肯說?話,陸懷熠也沒?什麽法子,又怕擾了她清靜,隻得轉身回大?堂:“那?你先好好休息,我?趕明兒再來。”

他走了幾步見著紅芍,方仔細囑咐:“昨晚上是我?爽約,芫娘興許氣著。”

“隻是積食難受,等下那?梨絲京糕能消食,她若是能用得下,你照顧她多吃一些。”

紅芍點了下頭:“六爺放心,哪裏還需六爺強調?我?自會照料好芫娘的。”

陸懷熠有?些疲憊地輕聲歎氣:“有?勞。”

……

芫娘在屋裏關了一天了。

積食雖然難受,可也比不?過心裏難受。

陸懷熠走了沒?多久,紅芍便端著梨絲京糕進了門?。

她瞧著精神不?振的芫娘,也忍不?住歎口氣:“芫娘,你一天沒?吃飯了,肚子可還疼?”

“你嚐嚐這?梨絲京糕,酸酸涼涼的,能消食健脾。”

“嗯,多謝紅芍姐姐。”芫娘強打起精神,慢慢嚐了幾口。

那?梨絲京糕的確極好下口。

山楂熬得京糕又紅又亮,沒?有?半分澀味,切成細絲,拌上足水的去皮大?白鴨梨和蜂蜜,酸甜可口,清脆水靈。

一盤子小菜紅白相間,甚是好看。

輕輕一咬,鴨梨汁子便會流出來溢上滿口,與京糕的酸味相得益彰,實在是消食化滯,生津健脾。

“跟我?還說?什麽謝不?謝的?”紅芍見芫娘能用下些東西,才忍不?住問道:“芫娘,到底怎麽了?”

“果真是因?著六爺昨夜沒?來?你從來不?是計較這?些的人,你若是心裏有?旁的事難過,你隻管同我?說?。”

“六爺可實在擔心你擔心得緊,一聽說?你積食,就把這?梨絲京糕送來了,你怎麽不?見他呢?”

芫娘一聽,目光往梨絲京糕上垂了垂,筷子也頓住了。

紅芍疑惑:“怎麽不?吃了?可是又難受了?”

芫娘擱下筷子,低聲問:“他可跟你說?了什麽沒?有??你叫他六爺他也答應?”

紅芍蹙眉:“答應的呀,六爺還能說?什麽?自然是托我?仔細照料你。”

“沒?有?旁的話?”

“沒?有?了。”

芫娘的聲音顫了顫,儼然是克製著情緒:“紅芍姐姐,你往後?別讓他來好不?好?”

“我?們都被他蒙在鼓裏,他根本就不?叫陸老六,再和他這?麽不?清不?楚下去,難有?什麽好結果,倒不?如趁早快刀斬亂麻。”

紅芍一怔:“好,好,我?都聽你的,你別哭。”

芫娘掩住眼角亮晶晶的淚光,埋下頭輕搖了搖:“我?才沒?哭。”

“我?晚已?經哭過了,往後?就不?再因?為他難過了。我?還要找爹娘,找哥哥,我?不?想花精力糾纏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