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史上最烏龍的直播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邊明喪失了對外界的感知, 墜入了繽紛繁複的萬花筒。
紅、黃、藍、綠……無數色塊交替跌換, 印花了世界。
目光交纏間，這猶如一個警報器故障的訊號, 邊明任由肖耿和拉近了距離，所有的防線在這一刻歸零。
“客人, 你們的燒烤上齊了！”店員抱著大托盤，專注於平衡，沒有注意兩人曖昧的距離，“錫紙金針菇、錫紙韭菜，這是錫紙粉絲, 我們老板拿手的……”
店員一個勁兒的熱情沒有得到回應，抬頭看見邊明撐著腦袋, 似乎是醉了。
而另一個客人……昏暗的環境也掩飾不住他的黑臉，店員心裏咯噔一下，想他剛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店員賠笑道：“您是需要打包盒嗎？”
對方仍舊陰沉著臉, 反倒是那個看起來醉了的客人揮揮手, “要的要的, 麻煩你算……算一下這頓總共多少錢。”
說話有些口齒不清, 是醉酒的症狀。
店員心裏鬆了口氣, 報出早就盤算好的數字，“總共兩千三百四十七，我們老板把零頭抹去了，隻要客人之前留的兩千就行了。”
做生意講究人情味兒, 這樣才有回頭客。
然而肖耿和心情不好，就想花錢，“不用，按實際價格來吧，還有打包盒的費用，也都給我算上。”
“……”
肖耿和跟著店員去結賬打包沒吃完的燒烤。
邊明一個人幹坐著，十指交叉抵著額頭，閉了會兒眼。
他拿起手機，輸入自己的生日，解開屏幕鎖後發現沒人給他發微信，一時間不知道幹什麽。
戳了好幾下才點開微博，不走心的刷了會兒，他鬼使神差的打開相機，想拍點什麽記錄一下今晚。
對著屏幕上印出的臉，邊明怔怔的發呆。
湧入的粉絲們不是“嗷嗷嗷”、就是“？？？”的湧入直播間，看到邊明又是滿屏的“臥槽”。
[臥槽臥槽臥槽！我還以為是肖哥點錯開了直播間，原來是邊明！]
[不容易，2020年9月xx號，記錄一下今晚，是肖耿和賬號第一次開直播的日子，雖然不是本人開的……]
[四舍五入，邊明開直播等同肖耿和開了，誰讓他們是好基友 /狗頭]
[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肖哥入鏡？等等，邊小明現在是在外頭嗎，好像是在吃路邊攤？我剛剛好像聽到“老板！再來二十根羊肉串”了！]
[在吃燒烤？？？啊啊啊！邊明！交出燒烤地址不殺，跪求偶遇！]
[慢著，你們不覺得邊明的狀態有點不對嗎？怎麽看上去……傻兮兮的？]
[你這麽一說，好像是哦，我家邊小明想來聰明的一批，看他那失焦的黑瞳印不出世間的色彩、微啟的紅唇是失語的弧線、一動不動的配合著我們截圖……這不聰明的亞子絕對不是我家的邊小明]
[樓上，你成功笑到我了，能把發呆修飾成這樣，簡直是個人才]
……
邊明仿佛沒看見刷屏的彈幕，就這麽一直呆、呆、呆……
直到有人在直播間刷禮物，遲緩的腦子動了動，又放棄了思考。
肖耿和提著打包盒回來，看他抱著自己的工作用手機，也沒在意，“在刷微博？”
邊明這一刻的反射神經繞了地球一周，才緩緩搖頭，“沒，想拍個照。”
肖耿和分裝盒子的手一頓，被可愛到了，目光幽深。
用手提起他的下巴，對方神色恍惚，難得像是呆頭鵝的樣子讓肖耿和心裏化成一片，想繼續剛剛被打斷的事。
“誒，客人！你錢轉多了，這是找零！”店員急匆匆的跑回來。
肖耿和：“……”
老子差那幾十塊錢找零嗎？！
指腹蹭去邊明嘴角的醬料，肖耿和繼續打包，順手將邊明放在桌角的手機接過來。
正好有電話接進來，“邊明，你朋友的電話。”
“我朋友？”邊明慢吞吞的接過，睜了睜眼睛，湊近屏幕，“五……五毛錢？恩，是、是我朋友！”
仍舊戳了好幾下，接通的時候還無意開了免提。
然而響起的聲音卻不是機主的。
“邊明，是我。”
肖耿和目光猛地掃過來。
奈何邊明喝醉了，現在是半個智障，不耐煩道：“你誰？”
電話那頭頓了頓，“我是季欽，你要是繼續裝作不認識我，我不能保證這部手機的主人會發生什麽事。”
季欽的名字喚回些微的記憶，邊明的聲音轉冷，“五毛錢呢？你對他做什麽了。”
“放心，他暫時還很好，因為你一直不願意見我，也不接我電話，我隻好采取了些特殊手段。”
季欽看著**發出“嗚嗚”聲掙紮的人，還饒有心情的替他掖了掖被角，像是照顧孩子的哥哥，“如果你對我多點耐心，我又何必對你的朋友這樣呢？”
“我以為，他們也是你的朋友。”
五毛錢被捆綁著四肢，嘴巴也被封住，看見季欽因為肖耿和的聲音驟然陰沉下來的臉色，心裏一陣快意。
以前有多把季欽當哥看待，現在就有多恨自己識人不清。
“是你啊。”季欽操著感歎調，輕笑一聲，變臉如翻書的轉冷，“又是你，肖耿和。”
肖耿和：“是我，有事？”
季欽：“有事啊，我真恨不得你有事。”
他腦子裏設計過肖耿和的數十種“事故”，車禍、墜樓、片場意外、黑粉襲擊……
肖耿和因為跟邊明做朋友，讓季欽蠢蠢欲動；也因為他跟邊明做朋友，時刻暴露在鏡頭之下，讓季欽有所顧忌。
“放了五毛錢。”肖耿和毫無情緒道：“你要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是犯罪。”
季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在他無數個副本中，綁架隻是微不足道的小手段，“怎麽，演過警察的肖警官想抓我伏法嗎？”
說著，別有興致的嘶了一聲，“還挺有意思啊，這麽說起來，我的角色是連環殺手？不不不，這個身份太膚淺了，你們知道我的行事作風，不覺得我更適合《同化》裏的肖教授一角嗎？”
季欽笑的根本止不住，無視五毛錢驚怒的神色，手掌握住他的脖子，一點一點慢慢的收緊。
“來，跟你的邊哥打個招呼。”
難以抑製的嗚咽聲，嘶啞又斷斷續續。
季欽冷眼看著，控製五毛錢發出呻吟後鬆開手。
“聽到了嗎？”
肖耿和：“沒聽到。”
季欽的笑意收斂，“沒聽到？我可以再……”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邊明喝醉了，睡著了。”
季欽：“……”
饒是身經百戰的季欽，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這根本不在他的預料範圍內。
邊明的自控能力驚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一旦決定了什麽，眼睛裏很難看入其他東西。
那種極端的專注力、全心付諸的信任與情感，一度讓季欽都彌足深陷。
攻略者都是被世界拋棄的人，死後來到穿書空間。
肉身消亡的同時，靈魂不知歸處。
季欽在副本中存活無數年，為了複活，不擇手段，甚至扭曲自己的本性。
漸漸地，他忘記了初心，忘記自己要脫離穿書空間的目的，忘記自己是為了什麽想要複活。
不過也無所謂了，庸庸碌碌的現實生活，哪裏比得上可以肆意妄為的穿書空間。
在遇到邊明之前，季欽一直將攻略當做享受的樂趣。
然而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季欽的眼睛裏真正映入了邊明的身影，或許是入戲太深？
也或許是清楚邊明潛意識看清了他的本性，卻選擇懦弱的蒙蔽上雙眼，甘心被他欺瞞？
季欽不止一次暗自嘲諷邊明的“軟弱”，卻也感謝著它。
哦呀，話題有點扯遠了。
季欽拉回陷入回憶的思緒，在他印象裏，邊明很少飲酒，即便飲了也會適度。
因為有肖耿和在，所以放鬆了神經？
什麽時候……
從什麽時候開始，肖耿和開始慢慢擠占他在邊明心裏的地位，甚至擁有了邊明吝嗇於給予、卻讓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想到這裏，季欽的胸口生起悶熱的脹痛感，急需宣泄的破壞欲讓他的手顫抖了一下。
冰錐一樣的目光掃過**悶咳不斷的人，又觸電般的收回視線。
啊啊，不可以，這可是他跟邊明對弈的籌碼。
真做過了，邊明會非常非常生氣。
“等他醒了，告訴他，我要見他。”
知道邊明聽不到，季欽對肖耿和感情全無，“他知道我會在哪裏等他。”
肖耿和：“你就不怕我報警？”
“噗，不好意思，忍不住笑出來了。”
季欽捂著嘴，眼裏充斥著暴虐的笑意，“因為你現在就像是受到欺負，跟家長老師告狀的小鬼，太可愛了，可愛到我發笑。”
肖耿和勾唇，“嗯，你隨意，笑完把你現在的地址發給我，方便我報個警。”
季欽的笑意驀地止住，情緒說變就變。
五毛錢吃力的扭頭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神經病。
想到叫了季欽十多年的“哥”，就惡心的要吐。
他保證，以後除了邊明，誰都別想讓他叫“哥”。
嗯，勉強算上一個肖耿和，再勉強一點還有個井緒峰，除此以外真的沒了！
季欽掛斷電話，直接銷毀了手機。
五毛錢：“嗚嗚——！”勞資的手機！
“想吃什麽？”季欽又變成了記憶中的溫和模樣，“我記得你愛吃火鍋，可惜這裏沒有，你被封著嘴，也吃不了。所以為了方便我，你還是餓著吧，好嗎？”
五毛錢：“嗚嗚——！”操你個瘋子！生孩子沒屁眼的玩意兒#￥……
季欽歎了口氣，十分頭疼，“你心裏的髒話吵到我了，要怪就怪邊明吧，我那麽喜歡他，不僅僅是因為——”
他突然頓了頓，五毛錢情緒激烈，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算了，你不過是戲中人中人，我跟你有什麽好說的。”
季欽看著五毛錢的目光沒有感情，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他在沙發上坐下，掏出一部老式手機，點開相冊，裏麵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邊明。
在家的生活照，在學校的上課照，在球場上的運動照……甚至連邊明獨自洗澡的照片都有。
一張一張，記錄了邊明的成長，褪去嬰兒肥，身形抽長，最終長成了季欽尚未來得及品嚐的最誘人的樣子。
“咚咚。”有人在敲門。
季欽眯眼，心下一緊的同時又放鬆神經，他知道肖耿和不會不經邊明的同意報警。
何況他掛斷電話才二十分鍾吧，警察不可能有那麽高的效率找到這兒來。
五毛錢掙紮著，季欽上去便打暈了他，他在其他副本中做過警察、罪犯、混混，斯文隻是表象。
季欽戴上口罩，自貓眼中看到是這間出租房的房東，他悶咳兩聲，打開門。
房東後退一步，“小夥子，感冒啊？”
季欽咳嗽著點頭，“請問有事嗎？”
“沒多大事，就是那個……”房東視線掃向屋內，又挪回他身上，“那個最近房租漲價，每個月多漲200塊錢。”
季欽皺眉。
房東立刻劈裏啪啦的說：“我也是沒辦法，最近來背景找工作的人越來越多，同行都漲了……”
季欽一刻不停的觀察著人，房東語速越來越快，像在背台詞一樣。
季欽眯起眼睛，想要關門的瞬間，門板被卡住。
“警察！不許動！”
季欽手腕被擒住，他一手反擒拿便掙脫了，屋裏卻又傳來動靜，身著黑色製式服裝的特警從窗戶攀爬進屋內。
季欽歎氣，乖乖舉起手，“好的，我投降。”
下一秒，季欽被按在地上，還被銬上了手銬。
“肖耿和報的警？”被扣押上警車的時候，季欽還在問通行的警察。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力。
肖耿和這類人的通病在於自詡尊重邊明，不會越舉的替他做選擇，在這件事上也一樣。
“哪兒那麽多廢話！”警察不理他。
“看來不是肖耿和。”季欽盯著他的臉，一字一頓道：“你抿住了唇、皺眉、避開視線、臉部肌肉在**。聲音下意識抬高，不隻是想讓我明白自己罪犯的身份，你心裏很虛，你的表情告訴我，報案人很出乎意料。”
警察嘴角一抽，下意識跟同事對視。
由於時間緊急，出警的時候在路上看過季欽的資料，並沒有寫他進修過微表情。
季欽哪裏修煉的這項看破人心的能力？
現在，讓我們把時間拉回到季欽掛斷電話後：
肖耿和站了會兒，將趴在桌上的邊明扶正，正要收起手機，卻發現它處於直播狀態……？
肖耿和難得傻一回。
評論區刷開了花。
[我他媽剛剛是不是嗑了個綁架的瓜？？？是真的嗎？季欽他竟然搞綁架？]
[原來我的小明是喝醉了，我就說怎麽傻裏傻氣的，不然也不會意外直播季欽的電話吧]
[完全沒想到季欽是這麽危險的人，之前在綜藝上看到他，還覺得他是個優質男，現在隻想自戳雙眼]
[總算明白林華導演為什麽要跟季欽分手了，之前還罵過林華導演，對不起，我道歉，是我錯了]
[臥槽！報警啊！你們還在閑聊啥？肖哥你還傻愣著看我們刷評論，季欽這種人不抓他進監獄，還留著過年做賀禮？！]
[這個直播看得我毛骨悚然，我剛剛聽到五毛錢的聲音了，他是邊小明的兄弟，不會真出什麽事吧，不要啊qaq]
[好嚇人……季欽這狗比裝了這麽多年，林華和邊明就是因為看清他的真麵目才一刀兩斷？怪不得之前在熱搜上，林華態度那麽強硬]
[別急，小夥伴們，已經有人報警了，我們粉絲群的副站姐她爸是北京局裏的x把手，剛剛電話一出現跡象，立刻讓她爸安排上了，現在應該在出警的路上，所以大家別一窩蜂的去打妖妖靈了]
[出警？哪有那麽快的，去哪兒抓人啊？]
[那啥，剛剛有個小姐妹提供了重要信息，她在家門口好像認出了季欽的車。有個車內裝飾品，應該是邊明送的，邊明發過的照片裏出過鏡，被放在桌子上的]
[……牛批！果然粉絲才是最厲害的警察]
[來自我們副站姐的內部消息！那應該確實是季欽的車，已經出警了！]
[啪啪啪！為肖雨荷和小小明們鼓掌！你們是最胖的！守護邊小明，救出他被季欽綁架的朋友，衝鴨！！！]
……
肖耿和：“…………”
什麽玩意兒？
他這情緒還沒上來，季欽就要伏法了？
看看還沉靜在夢想中的邊明，肖耿和抱著手機，一言難盡。
第一次被人用綁架威脅，體驗感極差！
[肖哥都傻了哈哈哈哈]
[不用感謝我們，我們肖雨荷和小小明通力合作，就是這麽的牛逼 /抽煙]
[要真心感謝我們，肖哥，請你做到三多一少：多給我們發福利，多上綜藝，多拍戲，少給我他媽的神隱做宅男！！！]
[突然想到季欽說的話，“邊明知道我會在哪裏等他”……哎，我們都知道季欽他會在哪裏等邊小明了 /狗頭]
[季欽：邊明知道我會在監獄裏等他，讓他趕緊來見我！]
[哈哈哈，沃德天，笑死我了，然後邊明一醉醒來，整個世界都變了]
[邊明醉醒後：什麽！五毛錢被季欽綁架了？什麽！！季欽被警察逮捕了？？什麽！！！我要去監獄見季欽？？？]
[真·一覺醒來，世界都變了，邊明喝醉前的認知大概還停留在“季欽騙了我這麽多年，做了數不清的糟心事兒，好煩”上]
[突然有點期待邊明醒來後的亞子了，一定要他吹彩虹屁將我們往死裏誇]
肖耿和徹底沒了表情，他難得拿不準一件事：要不要切斷直播？
按理說是要的，但他竟然有點舍不得這群沙雕粉絲。
但很快用不著他做決定了，因為微博癱瘓了，連帶著直播也崩了。
肖耿和都不用去看熱搜，就知道這回微博是為什麽而崩。
“……操！”
肖耿和低低的笑罵了一聲。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我靠，邊明無意中直播季欽綁架電話？這……季欽要知道了真相，得有多心塞啊。”
隔了幾桌的客人邊吃燒烤邊震驚。
“微博崩掉了，隻能看到前幾的熱搜。”
“粉絲幫助警察逮捕到了季欽？這真是我聽過今年最大的烏龍。”
收到裴浩的信息，肖耿和將手機收好，半擁著把邊明扶起來，坐上路邊的保姆車。
很快，助理下車取走桌上打好包的燒烤。
恰好這時候，網上流出了邊明直播的截圖。
“等會兒，我怎麽覺得這直播的背景怪眼熟的？”
“操了！你看看右上角，這不是我的臉嗎！”
“還真是誒！邊明和肖耿和剛剛……那桌剛剛有人來的我記得。”
沉默了片刻，幾個人鬼叫一聲。
邊明和肖耿和幾分鍾前就坐在他們十米遠的地方吃燒烤！
直播季欽的綁架電話！
“老板！邊明和肖耿和吃燒烤的桌椅和鐵串賣嗎？！”
“……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