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會（下）
華祖庵內有一涼亭, 名為“自怡亭”，亭上抱柱有副對聯——自是閑雲野鶴, 怡然流水瑤琴。
此刻，白廷眼前就是對聯裏的畫麵——華佗坐在亭內，撫著古琴, 琴音悠揚。亭外湖麵碧波**漾，幾隻白鶴體態飄逸, 隨樂起舞。
琴音欣賞者，除了白鶴和白廷, 還有坐在亭內的白舟記者, 病人白瑩，以及大會負責人唐升。
白廷一頭霧水。
唐升十萬火急把自己呼來, 是來欣賞華佗撫琴的？
華佗一曲完畢，餘音繞梁。
白廷上前：“什麽情況。”
華佗正襟危坐：“用藥完畢, 需以琴音輔佐, 將藥性通至全身。”
白廷：“那現在是結束了？”
華佗：“是的, 最後我再來個助興節目，給大家唱一曲新學的《祝你平安》。”
想到華佗十頭牛都拉不回的音準，白廷急忙製止, 否則等會就不是祝你平安, 而是早日歸西。
白廷挪到唐升身旁：“唐會長著急叫我什麽事？”
唐升這才恍如大夢初醒，從琴音的餘韻中回過神，陶醉的神情**然無存，將白廷拉到角落, 壓低聲音：“出事了！出大事了！”
白廷：？？？
剛才不挺歲月靜好的？
唐升：“你那醫生給白舟妹妹開藥了！還喝了！”
深曉華佗醫術的白廷不以為意：“這不挺好？”
唐升並未領會過華佗的厲害，況且以華佗的外表來看，怎麽看怎麽像個庸醫。“好什麽呢！要出人命的！”
白廷：“不至於吧……”
唐升滿臉焦躁，似乎隻需再添點火星，他就能爆炸成煙花，和太陽肩並肩。
白廷主動提議：“要不讓其他醫生檢查一下？”
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
唐升陪幾人一同回到會場，仍是最初那間會診室。
眾醫生聽聞要再為白瑩再做一次全身體檢後，一臉茫然。重症患者的確是需要定期檢測、觀測數據，但少有相隔一小時就觀測的，更別說全身檢查了。
會診室內最有權威的滿星醫生咳了一聲，將唐升叫到一邊。
“唐副會，您想要照顧好白記者親屬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我們也願意為每一位患者負責。但醫療資源不容浪費，何況也沒有必要。”醫生苦口婆心道。
這話說得有水準，不客氣的翻譯一下就是“您要討好人可以，別瞎折騰我們。”
唐升也窘迫，小聲將情況複述了一遍。
滿星醫生的臉沉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倚在門框，怡然自得的華佗，臉黑得能夠擠出墨汁。
“唐副會，我以為經過之前的事情，您已經提高了大會醫生的準入門檻。”
唐升也是有苦說不出，左右為難。白廷提供了如此優越的條件，僅有塞進一名醫生的附屬要求，他也不能將其拒之門外吧？
滿星醫生搖搖頭，走回原位，對眾人解釋了一番緣由。他基本是複述，沒有添油加醋，眾醫生卻一副心下明了的模樣，瞅了眼門框處的華佗，眼神裏皆是鄙夷。更有心直口快之人直接切了一聲，“江湖騙子能不安分點嗎？”
醫生們心有不滿的為白瑩重新做檢查，嘴裏的嘀咕卻沒停過。左一個“敗類”，右一個“作惡多端”，仿佛華佗有何十惡不赦之罪。
最年輕的馬藤不能動用高級儀器，隻能在旁圍觀，聽到眾人集體嘲諷華佗，心下不悅，走到門口，拍了拍華佗：“別在意，這些人沒惡意，就是愛發嘮叨。”
華佗不以為意。
白廷湊到華佗身旁：“您一定是因為醫者父母心，不忍女孩受苦，才違反約定出手的吧？”
華佗：“沒，主要是那女孩主動願意讓我救治，我也看她順眼，別胡亂謳歌我。”
一旁的馬藤心道：這兩人的臉皮，怕是聯邦星艦都擊不破。
不多時，檢查結果出來了。
滿星醫生拿著報告，“咦”了一聲。
最緊張的是唐升，一下湊到跟前，上躥下跳，雙眼緊緊盯著報告頁麵。可惜他雖是大會負責人，卻是人力資源專業出身，隔行如隔山，看著那一堆數據如若天書。
“怎樣怎樣？”唐升忙問，心底又自我安慰，一碗藥湯而已，即便惡化也不會立竿見影。
滿星醫生和其他醫生們相望無言，良久，道：“好像病情得到控製？”
“啊？”
唐升還沒反應過來，滿星醫生走到華佗麵前：“您之前開什麽藥了？”
滿星醫生的語氣很複雜，帶著上位者的倨傲，不可置信的疑惑，虛心求教的恭敬，雜糅在一起，怪異極了。
好在華佗也是不計前嫌的性子，將自己的觀點想法一股腦道出。
眾醫生開頭聽得雲裏霧裏，甚至覺得荒唐，越聽卻越覺得，這另辟蹊徑的方式，似乎確實有可行性，自己怎麽沒往這思路想呢？
西湖的一處中型別墅。
此刻，別墅被改造成了豪華診所，滿屋的高級滿星醫生正激烈辯論著什麽。
不遠處的程智癱坐在沙發上，用力的揉著額頭。
能讓這位從頭發到腳趾都要精細，從外貌到邏輯都追求無懈可惜的男人“坐沒坐相”，隻能是樓開墨的事情了。
彭陽靠著程智沙發，憤憤中又有些幸災樂禍：“你請多少醫生過來，檢測出的報告也是沒問題。”
程智在彭陽檢測出樓開墨身體毫無異常，甚至健康狀況是近年體檢的最優狀態時，心下是極度不信任的。
畢竟他們都無法看著這樣一個會撒嬌、會賣萌的男人，說這是一個正常的樓開墨。當然，撒嬌賣萌的對象不是他們。
程智將所有和聖樓集團有合作的醫學研究所和醫藥機構的高級醫生請來，同時和唐升說明情況，讓參加大會、對精神力和神經科領域有權威的專家也來坐診。另一邊，程智也向樓家說明情況，樓家親屬前來的同時，也派來了樓家專屬的醫療科研團隊。
然而所有人的就診結果都一樣。
樓開墨很健康。
非常健康。
若硬要判定其不健康，聯邦99.99%的人都算殘疾了。
樓父樓母表示沒關係，這樣的樓開墨很棒。
樓父：“我就說我們兩的基因不該生出兩個麵癱，墨墨這樣真可愛。”
樓母：“嗚嗚嗚，這才是我夢想中的寶寶。”
樓父：“就是墨墨怎麽不對我們兩撒嬌？我看他和白老板互動就很可愛。”
樓母：“一定是因為我們沒有陪在寶寶身邊，你看小貓是不是都粘熟人，我們趕緊把寶寶接回去培養感情。”
樓家對這樣的樓開墨沒有意見，甚至還有幾分喜聞樂見，這可苦了程智他們三人。
王鵬：“我可能還無法接受和這樣的老大相處。”
古冠玉：“我已經想象到未來的畫麵。我們和其他集團在談判桌前廝殺，老大忽然伸手將桌上的茶點塞進口袋，‘我要帶回去給白白嚐嚐’。”
程智：求你別說，我快有畫麵感了！
程智看著一成不變的報告，糾結的抓著頭皮，向來悉心養護的頭發也被扯下數根，施施然飄落在地毯上。
彭陽則嫌他不夠煩惱，彎下腰，湊過腦袋：“治好老大精神力隱患的是誰啊？給我引薦一下唄？”
世上任何一個有進取心的醫生，都會對自己束手無策的病人別人卻能治愈感到好奇。越是強者，越對更強之人有傾慕之心。
程智見請來的一堆所謂名醫皆是束手無策，甚至給不出一點建議，心煩意亂。
“晚點大會結束，我請白老板和華佗醫生過來一趟。”
與此同時。
天際論壇，【八卦閑聊】版塊。
一個熱帖飄在首頁。
【有人關注“疑難雜症研討大會”嗎？我跟你們說！這個大會要火了！】
樓主：我愛華夏星
樓主現在心潮澎湃，可能語言表達組織不行，大家一定要諒解。
樓主有一久病纏身的親戚，和樓主家關係很好，從中央星大醫院到民間秘方，親戚全部嚐試過了，沒有一點見效，現如今病入膏肓，基本被下死亡通知單的狀態。
親戚的女兒不死心，聽聞這大會，想來做最後一搏，就帶親戚過來治病。因為我在第四星域求學，我爸讓我過來幫襯一下。
疑難雜症研討大會住宿夥食等安排得巨好，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還是大會本身。
本以為這類大會就和我們星球的一些醫療大會，不是在推銷保健品，家用醫療儀器，就是一些雜牌小醫院、整容醫院、難言之隱醫院的宣傳。
結果參加大會的醫生有三分之二都是高級醫師，並且診斷和檢測全部免費！醫生也不信口開河，胡亂跟你說做什麽手術就有效用，皆是實事求是，還會分享這些疑難雜症最新的科研情況。
樓主真的感覺受益匪淺，因為樓主目前在讀的也是醫學院，今後也希望能成為一位救死扶傷，為人稱道的高級醫生。
親戚在幾個專家的會診下，診斷結果和之前在中央星第一醫院的結果分毫不差，已經沒有回天之力了。親戚女兒和我都很沮喪，倒是親戚看開了。
疑難雜症研討大會？這大會不是已經臭名昭著了嗎？
看標題還以為內容應該是——“我久治不愈的病症在大會治愈了！疑難雜症研討大會，患者的福音，家屬的期望。”
看得出來，樓上深受各種小醫院水軍廣告荼毒。
疑難雜症研討大會？我想起來了，我男神白舟記者報道過，一個胡亂浪費納稅人錢的大會，還沒取締呢？
5L我愛華夏星
我是樓主。
剛才太激動，沒有寫完整就發送了。
接主樓。
因為已經做好最壞打算，倒也不至於心理落差太大。親戚看得開，說喜歡會場所在地的風景，想在臨終前悠閑於山水間。
我們兩就陪親戚坐纜車，欣賞了一圈美景。
從山上下來，本要回去休息，忽然聽聞會場有大動靜，親戚想去湊個熱鬧，我們便也前去。
到了後才知曉，會場有位本地名醫，醫術極為高明，在場許多滿星醫生都望塵莫及。
我原本是不太信的，早年不是流行過造神運動，利用這些無藥可醫的患者想要依賴和希望的心理，欺騙錢財。
然後我看到一個患者，是和我親戚同一個會診室的，從人群裏出來，不說神采奕奕，但狀態比之前麵如死灰好了幾百倍。
我們和其聊天後才得知，他被醫生診斷病情無法控製後，很難過，就在會場打轉，沒想到逛到這間會診室，裏麵有名醫生什麽病情都精通。他見隊伍很長，就湊個熱鬧排隊。沒曾想輪到他後，醫生告訴他還有得治，給他用細銀針紮了一背，他頓感神清氣爽。醫生告訴他明天到華祖庵抓藥，服用七天就能抑製病毒繼續擴散。三個月就能將毒素清理幹淨。
親戚女兒很激動，急忙排隊，很幸運，我們趕上了最後一個，再之後要排隊的病患就被工作人員攔住了，讓其明天再來。
工作人員很體貼的為我們準備休息間和飲食，讓我們叫號後再去就醫。輪到我們時候已是大晚上，華醫生依然精神矍鑠，一點也不怠慢。
經過診斷，華醫生說親戚的病雖複雜，但還在可控範圍，先通過針灸治療一段日子，輔以食療，讓身體精氣神充沛，再做手術清除病果，最後服藥調理。
醫生當場就在親戚腦袋上紮了幾針，嚇得我腿都在打顫，沒想到十幾分結束後，親戚說他已經好幾年沒感覺那麽舒服了。
親戚女兒不放心，結束會診後又去一旁的體檢室做了簡易體檢，各項數值真的好了許多！現在我們都充滿期望！
現在廣告軟文寫得這麽真情實感的嗎？
疑難雜症研討大會的洗白貼？哈哈哈，別白費力氣了，誰貼一下當年白舟記者的報告，百分之零點六的治愈率，根本就是草菅人命。
8L我愛華夏星
我是樓主，回樓上。我真不是水軍，再此之前也不曾聽聞疑難雜症研討大會。不過作為醫學生，我要客觀說一句，這些在普遍醫學上認定無解之症的病例，百分之零點六的治愈率已經很高了。
樓主滾粗！
想洗白什麽大會我不管，掛我男神先把你臉皺成麵餅。
從前有個老人，決定在兒子生日前親手織一條圍巾給兒子，當做他的生日禮物。他眼睛昏花，織得特別困難。兒子不知情，隻看到老人每日都在織圍巾，心疼父親，便趁著老人睡覺時候將圍巾織好了。第二天，老人醒來看到圍巾，摸著兒子的狗頭說：“你真會編，編得太好了。”
11L 真相帝
本真相帝來了。
我剛才搜了一下大會的實時新聞，我感覺我已經發現真相了。
來，你們看下這則新聞標題——《第一百二十一屆疑難雜症研討大會在華夏星盛大開幕》。
你們在看下樓主的昵稱——我愛華夏星。
懂了嗎？
不懂……
樓上新來的吧，這都還看不懂，真相帝的意思是，這不是大會的水軍，這是華夏星的水軍！
今天華夏星的水軍帖竟然會用曲線救國這一招了，厲害厲害，這算高級水軍吧？樓主你收費貴嗎？
15L我愛華夏星
我真不是水軍，誰的水軍都不是。
起這個臨時馬甲存粹是因為華夏星的山水打動了我，再加上親戚康複有望。
去過華夏星的想來替華夏星平冤。
雖然我去之後沒有激活任一一個論壇提到的神跡，但讓我感覺心滿意足。
我還去論壇曾經爭辯得沸沸揚揚的魯壁那求問，解開了我一直以來的困惑。
而且華夏星的山水美食都是聯邦獨一份，非常獨到。
明年的年假我依然打算去華夏星。
同去過華夏星的表示支持樓主。
以人格擔保，論壇上大部分關於華夏星的帖子都很有可信度。
希望見識淺薄，沒錢旅遊，隻能坐井觀天，在論壇指點江山的窮逼，不要再用你們狹隘的見識去定義一切了，有這打嘴炮的時間不如多賺點錢，去華夏星走走。
18L我愛華夏星
感謝樓裏幫我說話的壇友。
再補充一下，是真的特別感謝華夏星。華醫生在診斷後，我有些擔心費用問題，雖然診斷是免費的，但藥物手術後續治療都要收費，我問他費用大概多少。
華醫生竟然和我說，每次進華祖庵向景點交兩百元門票費即可。藥都是他種的，不收費。
我的天，華夏星的水軍還一唱一和上了，佩服佩服！
我是一具無名屍體。十年前，因為家鄉遇到了蟲潮，我被那些惡心的怪物刺穿了軀體。他們吸食了我的鮮血後，卻沒有啃食我的屍體，而是把我丟在了海裏。十年過去，我的屍體都不浮，就服華夏星水軍。
……
陪華佗忙碌一日的白廷並不清楚，華夏星又在論壇掀起了粉黑對抗。
今日大會進行到後麵，隱約有幾分華佗個人秀的意思。
起初隻是華佗所在的會診室變成華佗專場，到後來，越來越多病人和家屬聽聞，精神力區域會診室有一華夏星神醫，對各種病症都有獨到解法，效率極高。再到後來，別說病患，就是其他會場的醫生也都擠了過來，裏三層外三層圍觀。
最後眾人得出結論：“這絕對是隱世神醫！沒想到在此出山！”
唐升埋怨白廷：“你們神醫這麽厲害，你怎麽不隻會一聲？害我怠慢神醫了。”
白廷無奈，一開始就告知是華夏星本地神醫了，不相信能怎樣？
此刻，白廷帶著心滿意足的華佗，來到了程智幾人下榻的別墅。
小黑一見到白廷，白日裏被一輪輪檢查的戾氣一下消散，立馬坐到白廷身旁，一副小媳婦般的神情。
“白白。”聲音委屈。
白廷掏出回來前順道拿的嶗山拌山菜遞給小黑，小黑喜不自勝接過，一邊享用，一邊和白廷分享。
白日裏信誓旦旦樓開墨絕對沒問題的眾醫生：……
可能？儀器也不一定很準確？要不？再複查複查？
程智看著“恩愛有加”的兩人，神情愈加複雜。
送走眾醫生和樓家家人，華佗、唐會長等大會組織者，別墅內又剩下程智三人和白廷小黑。
“你們今日診斷結果怎樣？”白廷裝作不經意的問道。
程智摘下眼鏡，一邊擦拭鏡片，一邊搖頭：“不怎樣。”
王鵬和古冠玉則低著頭，似乎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
這結果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白廷：“這樣啊。”
程智重新將眼鏡戴上，看向窗外。
別墅的窗戶很有意思，木架將窗子分成一片一片正方形，浩瀚的夜空被壓在一片片木框中，像是一張張迷你的畫布。
此刻，程智感覺這些精致的畫布一張張往他的臉上罩，一層一層，令他無法呼吸。
程智忽然對白廷道：“其實樓開墨現在這樣，似乎活得也很快樂。”
白廷極力想讚同，卻見程智的鏡片下有些許濕潤，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程智將頭側向一邊，不讓人看到他的表情。
“我和樓開墨，算是從小一條褲子長大的朋友，我們兩都是冷性子，但實際上，都是重情重義之人，我很慶幸，人生裏有樓開墨這般肝膽相照的兄弟。”
程智頓了頓，繼續道：“白老板，這些日子唐突了，我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您見諒。”
白廷沉默。
程智：“您可能沒辦法理解我們的心情。曾經朝夕相處，並肩作戰的人，變成完全陌生的另一個人。”
別墅的燈光明亮璀璨，似乎能將每一處縫隙都照得分毫畢現。程智卻好像自帶了遮光板，周身都籠罩著陰霾，在一片華光裏辟出一片黑暗。
白廷被其感染，喉嚨也覺幾分苦澀。“或許……還是有辦法的……就是還要等一些時間……”
話音未落，神州係統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恭喜宿主，山東省地圖激活景點超過50%，知名度達到一千萬分，可解鎖新地圖【雲南省】。”
白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