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沒問題
西湖的清晨是寧靜而美好的。遠山罩在薄霧中, 宛若女子玲瓏而曼妙的身段。湖麵平靜而透徹, 柳樹垂著新綠。
白廷的生物鍾一如既往的準時，即便他昨夜失眠到深更半夜。
白廷沒有馬上起身，而是看著天花板。
昨夜，他看了一晚上的視頻，何時入睡他已記不清。他隻依稀記得, 不長的夢中, 皆是視頻裏的畫麵。
白廷搜索了一夜樓開墨的視頻和新聞。視頻頗為無趣, 皆是些商業論壇的討論，活動的開閉幕式發言，以及在高校和交流會上的演講。
視頻裏的人, 熟悉而陌生，可以用四個詞精簡概括——盛世美顏，氣質卓然，言之有物, 麵無表情。
若兩人未曾相識, 白廷一定會打趣的感歎一句——“呦~好一個標準的霸道總裁。”
然而兩人相識相知並且相偎相依, 這人對於他, 早已是心底最重要的人。
白廷心中有千思百感, 千愁萬緒，卻無法與他人言說。或許可以和小黑說, 可是他不會懂。
白廷感覺喉嚨一陣苦澀，胃酸上湧，忍不住爬起床, 跑到浴室，趴在洗手池邊嘔吐起來。
片刻，有人環住了他的腰部，頭枕在了其肩膀上，毛絨的頭發在白廷頸邊使勁地蹭。
“白白，你沒事吧？”那人早起的聲音黏糊糊的，帶著點撒嬌的尾音。
平日裏，白廷特別享受這種軟乎乎的語調，然而聽了一夜冷淡而平靜的演說，此刻的白廷恍若隔世。
他依然無法將身後人和視頻裏那人畫等號，哪怕理智告訴他，不用懷疑，不用掙紮。
小黑看著白廷鬱鬱寡歡的神情，心裏默默將昨夜三人在心底打個叉。
白廷：“等下吃完早飯我出去一趟。”言下之意，不用陪同。
小黑抿著嘴，心下不悅，不過還是乖巧懂事的“嗯”了一聲。
西湖邊，我心相印亭。
我心相印亭，坐落於西湖三潭映月旁。西湖邊上有一百七十多座亭子，白廷尤愛這一座。一來這名字極為唯美，頗有意境，二來他的偶像張國榮曾在此留下背影照。
白廷將茶具和茶點鋪展開來，看著早已在亭子內等候的三人。
“這的風景，確實讓人流連忘返。”程智倚靠著圍欄道。
白廷看著岸上亭台橋廊，垂柳拂波，水麵波光粼粼，三塔相映成趣，輕笑一聲：“年年歲歲景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程智：“本以為白老板是個豁達之人，沒想到也會感懷歲月。”
白廷笑笑，不說話。
程智也不再客套，開門見山。
“想來白老板經過一夜，也有了心理準備和思想緩衝，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們老大數月前在第九星域考察時，遭遇不明勢力攻擊，飛船全毀，船上除老大外，所有人員無一幸免。這段日子，我們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在搜尋，隻是未曾料到，老大會出現在距離遙遠的第四星域。”
程智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道：“因為這事影響重大，關係聖樓集團和樓家，我們不敢聲張。看得出來，白老板是個知書達理之人，應該知道什麽樣的選擇是最好的。”
白廷笑了笑，撚了塊桂花糕放進口中，本該香甜可口的桂花糕，不知為何索然無味。
“那程總覺得，我該怎麽辦好。”白廷將問題拋了回去。
程智似乎早已打好腹稿，脫口而出。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老大的身體狀況。很顯然，現在的樓開墨，精神上應該受了點創傷。”程智委婉道 。
一旁的古冠玉忍不住吐槽：“這哪裏是受了點創傷，根本是被換了個腦子？話說老大不會是被某個瘋狂研究室抓去做過實驗了吧？”
古冠玉一回想起昨夜“溫婉居家”的樓開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使勁晃了晃腦子，想把那恐怖的畫麵晃出腦袋。
程智：“所以當下之急，我們要帶老大檢查下身體狀況，修複神經創傷。”
白廷盯著對方的眼睛：“我又怎麽信任你呢？畢竟，小黑現在並未具有完全行為能力。”
對方所說，合情合理，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
容他陰謀論一番，或許事實也可能是：程智數人打算謀財篡位，暗地對樓開墨下了毒手，偽裝成意外事故。樓開墨僥幸逃脫，卻不幸被毒物毀了腦子。幾人心狠手辣，認為其存活後害無窮，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窮追不舍，終於發現了樓開墨的下落。
若是這種可能，他將現在這種狀況的樓開墨送回去，無異於羊落虎口。
程智點點頭，似乎很認同白廷的思慮。
“白老板的焦慮我懂，看得出來，白老板對我們老大盡心盡力，我們也很感謝白老板這些日子的照顧。我們老大現在很信任你，若想現在將人帶走，隻怕白老板願意，我們老大也不情願。”
程智昨晚看得清楚，樓開墨對白廷的眼神和親昵，顯然不是普通朋友。正如白老板所說，更似家人，甚至比家人更親近。
程智直接將白廷的焦慮道出，而後道：“所以昨天，我們三人也商量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這“疑難雜症研討大會”不是馬上就要在華夏星舉行了嗎？到時候，全聯邦最頂尖的醫師匯聚一堂，我們也會派出了集團最優秀的醫療團隊。到時候，多管齊下為樓開墨看病，保證在老大病情較為穩定，能夠用正常智商去思考行動後，再由老大自己做出下一步打算。”
程智的方法思慮周全，滴水不漏，白廷縱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以。”白廷道，聲音卻如春末的殘花，有氣無力。
天際論壇-【八卦閑聊】版塊
新帖：【世界無奇不有，我們老大變成了一個傻子】
樓主：墳頭蹦迪愛好者
主題：
最近心情複雜，忍不住吟詩一首：
那一夜
我的世界觀一夕崩塌
我無尚尊崇的老大
我冷若冰霜的老大
棄我如棄敝屣的老大
出現了！
回來了！
但他，變成了一個傻子！
一個對別人萌萌噠
對我依然冷冷噠的傻子！
哦，老大
我還是想念那個
不食人間煙火
冷漠無情
袖手旁觀
麵冷心更冷
的
老大！
這個ID小版主？
還以為是高仿，竟然真的是版主發帖？
3L古詩愛好者
0分，邏輯狗屁不通，遣詞造句垃圾
此處必須@版主的老相好“隔壁老王你高攀不起 ”。
你老大跟你什麽仇什麽怨？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小版主的老大果然和小版主一樣非同凡響，英明無尚。（此條五毛，請將款項直接用論壇幣打入該賬號）
為什麽版主的老大變成一個傻子？該不會是版主下的手吧！
版主你是不是暗戀老大？對你老大求而不得？索性得不到就毀掉？
天啊，一萬字虐戀情深文構造完畢。
8L
給樓上大佬遞筆！
9L 我是7L
老大：天涼了，是該換一個男寵了。
版主：老大，你每月換一個男寵，為什麽就不能看看我。（聲嘶力竭）
老大：嗬，我們是兄弟啊。
版主 ：去他媽兄弟，我不想做兄弟。一直以來，我愛的人是你！傾慕的人是你！渴望的人也是你！（撕心裂肺）
老大：嗬，小蹦你要知道，我這人是沒有心的，這張一千萬億的支票你拿走，別再出現在我眼前了。
版主：好，是你逼我的，既然我得不到你，我就毀掉你。
老大：嗬，你得到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
我信了！好悲傷，好感人，心疼版主！
版主你別執著老大了，回頭看看你家@隔壁老王你高攀不起。
12L 墳頭蹦迪愛好者
滾。
我就是立即暴斃也不會和老大發展感情線的。
還有我選一千萬億的支票！
13L 隔壁老王你高攀不起
別貧了，快出來爬山了。
哇！三角修羅場！
兩個版主別走，我想聽三角修羅場的故事。
版主說清楚你們老大為何會變成傻子！是不是@隔壁老王你高攀不起下的毒。
媽呀，這是修羅場加上懸疑推理劇情？
佩服樓裏調侃的各位，是真的不怕被封號！
……
【嶗山】景區。
白廷和小黑坐在嶗山頂，抬頭是一碧如洗的晴空，俯視是青島鮮明的紅瓦綠樹。若無身旁的嘈雜聲，那真是賽過活神仙。
兩人身邊。
泰山NPC武則天和嶗山NPC嶗山道士正拉拉扯扯中。
“白老板，你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為何那什麽名字很長的大會在嶗山舉行不在泰山？”女皇的聲音不怒自威。
嶗山道士不甘示弱：“就憑我法力高強，能夠HOLD住全場 。”
武則天：“嗬，一個道士，說什麽狂妄之言。”
嶗山道士：“白老板，你來說說，我們兩誰厲害。”
白廷揉了揉太陽穴，他其實很想解釋，大會舉行地是綜合了交通，風景和係統配套的住宿環境。至於NPC，根本不重要。
不過介於兩位NPC已經將話題自動拓展到“誰強誰弱”上，白廷施施然道：“這樣吧，你們一人一半，清理規整下山東省的地圖，誰清理得最幹淨，規整得最好，誰就最厲害，你們看怎樣？”
兩NPC麵麵相覷片刻，在白廷的笑容中一起搖頭。
武則天：“我們都是晉江文裏的NPC，堅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認真學習八榮八恥，怎麽能有腐朽資本主義的攀比之心？”
嶗山道士：“女皇說得對！”
白廷：……
“那你們還比嗎？”
“不比了不比了！”
送走兩位NPC，白廷終於有了片刻清淨。
溫柔的光從天上灑落，將身前的石桌，茶幾都沁上了一層瑩潤。小黑沏了一杯嶗山茶，遞給白廷，又拿了塊酥脆飄香的青島鍋貼，遞到白廷嘴邊。
白廷像隻無手怪一般，沒有接，就著小黑的動作，喝著茶，吃著鍋貼。
程智一行人爬上來時，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麵。
程智：沒眼看，沒眼看。
王鵬：我很期待老大恢複記憶時，回首昨日，不知是何心境？
古冠玉：萬萬想不到，我不是樓開墨凍死、嫌棄死、冷落死，而是被惡心死。
緊隨三人身後的是唐升和小花 。
唐升：啊，白老板身邊的美男子好眼熟。等下！那不是樓開墨？什麽情況？樓總不是號稱鐵石心腸嗎？
小花：啊，好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麵。等下！白老板身邊是樓開墨！我的天！我的理想丈夫和我的夢中情人在一起了？慘絕人寰！喪盡天良！等下我要寫十篇男男肉文發泄！
麵色各異的五人來到石桌邊。
小黑見有人前來，很有良家婦男自覺的戴上麵罩。
程智看了一眼小黑，心情複雜。開口道：“白總和唐會長都在，那我就把情況簡單說明一下。”
唐升連連點頭，一個沒落的大會竟然讓聖樓集團的全體高層出動，他受寵若驚。
程智：“我們樓總，因為一些意外，如你所見，出了些狀況，幸得白老板這些日子多多照顧。現如今，也算天時地利人和，大會恰好在華夏星舉行，全聯邦最優秀的醫生共聚一堂。到時候，可能要麻煩唐會長安排一下會診。”
唐升腦子一時不靈光，思索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樓總要成為大會的病人？”
程智點頭：“是的，不過不宜聲張，還煩請唐會長不要將其作為宣傳噱頭。”
唐升點頭，他還不會為了宣傳得罪聖樓集團。
唐升：“樓總這，大概是哪一方麵的病症？我好安排醫生。”
接話的是古冠玉，他瞅了一眼正幫白廷攪拌嶗山石花菜涼粉的小黑，幽幽道：“我覺得不該看醫生，應該驅魔。”
王鵬錘了他一腦袋。
“精神科和藥物科相關的醫生吧？”白廷道。
見程智幾人疑惑的目光掃在自己臉上，白廷解釋道：“之前給小黑治療過，體內有毒素，毒素雖已清除，但已造成了神精方麵的創傷。”
王鵬蹙眉：“所以你擅自給老大用過藥？”
王鵬的語氣帶著質疑，白廷頓時憤懣。這事就像您扶起老人，卻被家屬質問“是不是你碰倒老人？”
且不說小黑對於自己，是最與眾不同的人，就算是個陌生人，白廷也不會袖手旁觀，更不會有加害之心。
“您如果覺得不妥，可以請讓您放心的醫生來看看，診斷和用藥是否有誤。”白廷沒好氣道。
程智察覺出白廷的不悅，急忙打圓場。
“老王他也是關心則亂，不過既然白總給老大開過藥，我想還是先診斷一番為好。”程智道。
幾人下了嶗山，來到疑難雜症研討大會將要舉辦的酒店 。
大會將在兩日後開啟開幕式，這幾日已陸續有參會人員到達。聖樓集團的醫療小組也搭乘加速飛船，在今日上午趕到。
“白老板，唐會長，可能要請幾位回避一下。”程智道。
“理解理解。”唐升帶著小花直接下樓。
白廷有些氣悶，這感覺就像自家院落養了棵名貴花朵，怕日曬怕雨淋，精心澆水小心施肥，好不容易拉扯大了開枝散葉，來了個人，說要把花移植到匹配的花盆中，還讓他離遠點，別耽誤了。
程智看向白廷，他很清楚，若沒有白廷囑咐，老大怕是不願意和自己離開。
白廷看著小黑：“乖，你跟他們去看個醫生，我回去給你做杭州醬鴨、杭三鮮、蝦爆鱔麵和油爆河蝦。”
小黑抿著嘴，不言語。
程智在一旁道：“就一會，一個小時。”程智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會用哄孩子的語氣和樓開墨說話。
白廷往袋子裏掏了掏，掏出一盒龍須糖，遞給小黑：“在裏麵無聊的話，可以吃這個。”
最終，小黑還是被幾人連哄帶騙，帶進了醫療室。
白廷看著小黑的背影，隻覺周邊的空氣都泛著苦澀。苦味滲入到肺部，滲入到血液，在血管中肆意叫囂。
房間內。
大型儀器飛速運轉，各種分析報告成疊成疊的打印而出。
“彭醫生，情況怎樣？”程智問彭楊。
彭陽是聖樓集團首席醫師，也是樓開墨一直以來的主治醫生。
彭陽的眉心處皺起兩個疙瘩，他伸出手指，揉了揉，企圖將其壓下，卻發現適得其反。“樓總的身體……這個……”
“彭醫生，到底怎樣了？”王鵬忍不住插話，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古冠玉捂住了嘴巴，就怕醫生下一秒脫口而出“準備後事吧”，他會止不住嚎啕大哭。
彭陽猶豫了一下，道：“出乎意料的好。”
程智：“好？”
彭陽點頭：“樓總不是一直有精神力疾病嗎？”
程智“嗯”了一聲，樓開墨的精神力疾病是在過度高速的膨脹和變異過程中產生的一種精神力隱患，初始並不明顯，甚至難以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其發作時間會越來越短。
這是一項當前醫學界無法有效根除和抑製的疾病。
可以說，當初聖樓集團會拓展醫藥版塊，也有考慮到推進該項疾病的研究。
彭陽從一摞報告中抬頭：“樓總現在的報告顯示，他已經沒有精神力隱患了。”
程智又驚又喜：“真的？”
彭陽再次肯定點頭。
程智：“那毒素呢？”
彭陽：“樓總身體非常健康，沒有任何毒物。”
程智顯然懷疑：“沒有毒素？”
彭陽有些不悅對其專業的質疑：“這麽說吧，程總，所有儀器檢查都顯示，樓總身上一點毛病都沒有，更甚者，樓總的身體比以往曆年的體檢報告都要健康。”
程智一時語塞。許久，他指著角落裏正將龍須糖塞進嘴裏，並且警惕古冠玉上來搶食的小黑。
“你想和我說，這樣的樓開墨一點問題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