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山塘街
華夏星。
這些日子, 前來華夏星旅遊的遊客急劇減少。並非因為柏寧巨龜事件,而是因為CGTLP病毒大爆發。
CGTLP病毒致死率極高, 但在前期一直呈現緩慢傳播, 因而聯邦政府也樂觀認為, 病毒能夠控製,情況能夠隱瞞。
未曾想近一周來,病毒忽然肆虐,各星球死亡率飛速猛增, 病毒存在的傳聞甚囂塵上, 眾人人心惶惶。即便聯邦政府出麵表示“情況可控”,也擋不住愈加糟糕的社會秩序,和聯邦政府公信度的下降。
這般風雨飄搖的時期, 還有心思出來旅遊的人群,自然少之又少。
白廷在華夏星官網上發布公告,近期因擔心病毒未能成行的遊客,可以選擇更改華夏星門票、酒店有效期,也可以選擇全額退票。
其舉動對比其他無動於衷,默認“不來就作廢”的旅遊星球, 自然狠狠刷了一把好感度。
此刻, 白廷和樓開墨漫步在新解鎖的蘇州【山塘街】。
若讓白廷自己對華夏城市的喜愛度進行排序, 蘇州絕對排得上號。這座城市就好像蘇式點心梅花糕, 裏裏外外都帶著股甜香糯味。
蘇州的知名的街巷太多。因為一首《雨巷》而知名的丁香巷,名家遍布的廟堂巷,精致優雅的平江路, 以及白廷最愛的山塘街。
山塘街因為在旅遊攻略裏太熱門,常被資深驢友們詬病 “俗”。可在白廷心中,去除商業化的浮誇,山塘街依舊是老蘇州最有古韻的存在。
走在山塘街,春光依舊如當年般溫情,流水潺潺 ,柳葉抽新綠。隻可惜沒有行色匆匆的人群,軟嗲的蘇州話,沒有老者哼著評彈,雅扇從春搖到秋。
白廷走累了,索性坐在石橋上,聽橋下流水潺潺。
“我們好久沒有這樣,漫無目的坐在一起了。”樓開墨看著身旁人。
“是啊。”白廷從口袋取出一塊梅花糕,放到樓開墨嘴裏,就好像當初在給小黑投食。
樓開墨嚼著口中的香甜:“這裏好安靜。”
白廷看著空無一人的街巷,心情複雜。
山塘這一帶自古繁華,曹雪芹在《紅樓夢》開篇就將其稱為“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放到現代,也是人群熙攘,摩肩接踵。
“這麽好的景致,需要人來欣賞。”白廷正感歎,遠處傳來喧囂,一個身影騰雲駕霧而來。
“白~老~板~”
洪亮又斷續的鬼吼聲,將有氣無力和**氣回腸完美結合。
白廷看著來人,身材健碩,牽著條柯基犬,最具特色的,是額頭上多了一顆眼睛。
不用懷疑,來人正是二郎神,是前兩天白廷解鎖江蘇灌南的【二郎神文化遺址公園】所出現的NPC。
至於哮天犬為何長得跟英國女王的狗一個模樣,白廷已經不想發問,問就是“神州係統會根據宿主所在位麵,與時俱進,開拓創新。”
白廷:“我知道最近遊客少,不用著急,等情況穩定了,遊人自然會增加。好飯不怕晚。”
白廷對於眾NPC們的事業心無可奈何。NPC們一副恨不得親自上陣斬殺病毒,還我太平盛世的熱情。
“不是的。”二郎神道。“是我的哮天犬,他從昨夜哭嚎到現在,一直沒有停歇。”
白廷低頭,看著保持“沉默是金”的柯基:“這不是沒在叫嗎?”
“剛剛才停下的。”二郎神說著,看了眼白廷身旁的樓開墨,“可能是老板旁邊的人太凶了。”
言下之意:狗也不讚同你們在一起。
樓開墨的臉瞬間黑成白牆上的黑瓦。
白廷一邊磨搓樓開墨的手掌安撫,一邊道:“狗叫就叫吧,沒事的,不都說會叫的狗不咬人嗎,能叫是福。”
哮天犬:……
二郎神:“哮天犬不是一般的犬,他一直叫的話,說明有災禍降臨。”
白廷看著青石板上瘋狂朝他扭屁股的柯基:“二郎神啊,其實我一直好奇一個問題。”
“什麽?”
“你中間那隻眼睛,是真的吧?”
“當然。”
白廷點頭:“老話說得好,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你中間這眼睛跳了,是福是禍?”
二郎神沉默良久:“大概,福禍相依?”
白廷:“既然如此,你可以憑借自己感受一下福禍,不要依賴狗。”
尤其是一隻愛賣萌的短腿狗。
地上的柯基抖完電動馬達臀,忍不住一個縱身,撲到白廷的大腿上。
白廷抱起狗,揉著其蓬鬆柔順的毛發。
一旁的樓開墨看得有些眼熱,見白廷全心全意逗狗,完全忽略了他,對二郎神道:“這隻狗可能是抑鬱了。”
“咦?怎麽看出的?”二郎神納悶。
樓開墨:“一看就是萬年單身狗了。”
哮天犬:……
就算是神仙犬,也逃不過單身狗的命運。
半個小時候,白廷好說歹說送走二郎神。
“華夏星的工作人員,都很有個性。”樓開墨盡力找了個中性詞。
白廷知曉雙方互相不待見,也不勉強,“走,我帶你劃船。”
山塘路旁的山塘河,西起虎丘,東至閶門。相傳當年白居易任蘇州刺史後,搭乘轎子前往虎丘,見河道淤塞,水路不同,難以行船,為方便蘇州交通,便決定環山鑿路開河,也就形成了後來的山塘路和山塘河。
小舟在河內搖搖晃晃,臨岸的建築仿佛從水中生出,青綠的河水散出粼粼波光。
樓開墨意外的哼起了歌,沒有唱詞,曲調卻意外和江南意境相符。
白廷躺在小舟上,頭枕著樓開墨的腿,等到對方哼唱完,這才問:“這首歌叫什麽?”
樓開墨順著白廷的頭發:“是中央星的一首兒歌,小時候管家唱給我聽的,唱詞不記得了,大意是相愛的人能長相廝守。”
“你放屁呐,這明明是首兒歌,是爺爺催孫子快點回去吃飯。”一個男聲從身後響起。
白廷這才注意到,河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艘畫舫,一中年男子握著酒壺,盤坐畫舫邊。
能這般神不知鬼不覺靠近的,隻能是華夏星NPC了。
白廷:“敢問先生是?”
中年男子飲了口酒:“在下香山居士。”
白廷:“原來是白居易先生。”
白居易雖隻在蘇州任職一年,卻被當地百姓頗為稱道,作為NPC倒也不奇怪。
似乎知曉白廷所想,白居易道:“我本來是西湖NPC的,你看那湖上白堤又寬又長,你看我白居易又高又帥。”
白廷:……
“那你怎麽跑蘇州來了?”
白居易:“我這不是好人不與妖鬥嘛。”
白廷點頭:“懂了,沒打過小青?”
白居易:……
樓開墨有些鬱悶白廷和陌生老男人相談甚歡,更過分的是,對方豪不生分,反客為主,跳到兩人的船上。
“來,白老板,我們小酌幾杯。”
小船順著水流,緩緩向下。
白廷握著酒杯,連日奔波的疲憊,消失在一碗濁酒中。“老白,這命真好。”
白居易:“何來此言?”
白廷:“你看你,少成名,壯而成,老得福,有知己相伴,有紅顏美眷,人生得意之事占了八九,讓人豔羨。”
“白老板年紀輕輕,事業有成。”白居易醉得有些迷離,半躺在船上,打了個嗝,“除了這愛人長得磕磣點,也沒啥不如意之事了。”
長得磕磣的樓開墨:……
白廷沒說話,看著河道兩岸風光。
他來這個世界兩年有餘了,真切的愛過、哭過、奮鬥過、沮喪過。
他打小適應能力和接受能力就比同齡人強,第一次進幼兒園沒哭過,第一次到異地上學也風風火火,第一次遇到匪夷所思的穿越,他既來之則安之。
可是此刻,沒有喧囂,沒有人群,一壺新酒,不真實的安靜,他想到的,不是白居易的“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而是湯顯祖的“夢短夢長俱是夢,年來年去是何年。”
這些時光,這些NPC,這些景致,會不會是一場夢,夢醒之後,皆是虛無。
“他醉了。”樓開墨站起身,不熟練將船停住。“我先送他休息。”
白居易正想囑咐兩句“白日**有損心性”,頭頂忽然傳來幾聲轟鳴,天空的顏色變得光怪陸離。
白廷瞬間酒醒七分。
這般詭異的氣象,並非神州係統的傑作。
與此同時,白廷的認證器急促地響起。
白廷看了眼來電人,樓景明。
一接通,樓景明道:“白老板,軍部出了些事情,有些東西,可能要放在華夏星寄存一段時間。”
白廷對樓景明頗為信任,見對方神情愁霧籠罩,沒有多問:“好。”
白廷和白居易前去接受前來的運載飛船,樓開墨則留在原地,回撥了樓景明的通訊。
“哥,你跟我說實話,到底什麽情況?”
樓景明沉默半晌,最終道出實情。
原來昨天半夜之時,第七軍部發生軍變。第七軍的副首領陳舫囚禁了新上任的元帥林鮪魚,不知用何方式煽動大半個第七軍,連夜攻打第七星域政府,第七星域所有高層下落不明。
第七星域政府所在的優高星,是聯邦內僅次於中央星的最大星球,更是聯邦“星際網智腦”“生物智庫碼”等特級工程所在地。曾有人笑言,“優高星掌握了聯邦大半條命脈,一旦淪陷,聯邦將癱瘓。”
誰曾想,一語成讖。
樓景明:“幸虧有誌之士,在重重火力線包圍下,將幾個特級工程的核心資料和運維器送出,否則讓歹徒操控了星際網,掌握聯邦智庫,獲取所有人的生物基因等,後果不容設想。”
樓開墨並未感同身受這份慶幸:“你把這些東西送來華夏星,又是合意?將華夏星陷入眾矢之的?”
樓景明沉默良久,緩緩開口:“因為情況徹底失控了。原本第七軍軍變,即便錯過了補救的第一時間,隻要聯邦政府和總軍部齊心協力,並不會釀成現在束手無策的境況。”
“什麽意思?”
“發動軍變的副元帥陳舫,也隻是這場陰謀下的一顆棋子,第七星域的軍變,恐怕隻是一切的開端。都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候了,第七星域向總政府和總軍部的求助信,竟被三次人為失誤攔截,送達後也遲遲未能指派救援。”
樓開墨沉默不言 。
樓景明繼續道:“將星際網智腦等東西帶出來的人,和第七軍元帥林鮪魚是發小。他說兩人平日閑談時曾開玩笑說過,如果哪天第七軍出事,就來第四軍求助,因而那人來找我了。”
樓開墨沉著臉:“這和華夏星,和白廷,又有什麽關係?”
樓景明:“這些東西很重要,我現在也不能保證,我的身邊是不是絕對安全,一旦東西落到了歹人手中,聯邦就真岌岌可危了。我唯一能信任的,就是你們。況且我的預感告訴我,華夏星是能解除危機的地方。”
樓開墨冷笑一聲:“所以你就把白廷置於危險境地?”
樓景明:“放心,這些東西在華夏星的事情,除了你我和當事人,並無其他人知曉,包括第四軍的所有人。我會假意散播這些東西已被第四軍部接管的消息,對方若有歹心,也會來第四軍基地。”
樓景明的說辭並未安撫到樓開墨,兩人不歡而散。
天上的雲層積得愈發厚重,要下雨了。兩岸樓閣下的燈籠,因為感知到天色的昏暗,亮起了溫暖的紅燈,在這陰沉的多雨天,帶來幾許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