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墨花次第開

楊燦在前麵走著。

鎮長洪乾在後麵亦步亦趨,手裏捧著筆墨紙硯,神態畢恭畢敬。

崔先生在後麵暗笑,他這位好友,一生癡迷詩詞文章,有此古怪行徑,不足為奇。

走到書房外,崔先生和楊帆停了下來,在外麵等候,寫字時要求安靜,不能很多人圍觀。

筆墨紙硯都是鎮長洪乾帶來的,上好佳品,未曾用過,比起楊府所藏,檔次要高多了。

洪乾小心翼翼地將筆墨紙硯放到桌上,將宣紙鋪開,打開硯台盒,細心地磨起墨來。

楊燦聞到硯台摩擦時發出的金石之聲,不由地暗自讚歎,果然不愧是名硯。

不得不說,洪乾磨墨的水平,比起小紅,要高明多了,磨出的墨濃淡適中,墨汁細滑。

楊燦潤筆之後,持筆在手,神情變得異常肅穆起來,事貴心誠,練太極如是,寫字亦如是。

洪乾自覺地退到角落處。

楊燦站在桌子旁,許久都是一動未動,他需要絕對的心靜體鬆意斂形整神聚,從而進入到太極狀態。

洪乾大氣都不敢出,他是見過世麵的人,楊燦的表情,給他一種書法大家風範。

“春景。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楊燦手中的筆開始動了起來,一動而不可收拾,縱橫捭闔,轉換間流暢至極。

太極與書法,本就是傳統文化的兩大瑰寶,以太極心法寫字,不但能夠盡其形,而且能夠得其意,凝其神。

洪乾終究好奇,他踮起腳尖,伸頭向著紙麵上看去,隻是粗略看了一眼,就歡喜得全身發顫。

昔日崔先生教導楊燦,楊燦寫字時,未曾著意進入太極狀態,就算如此,寫出的字都是極好,很為崔先生推崇。

崔先生一直想帶楊燦的字出去,奈何總是沒有機會,隻能向洪乾描述。

洪乾本來還不信,但是聽崔先生說的多了,不免信了三分。

如今洪乾親眼看到楊燦的字,不由深歎崔先生描繪能力太差,簡直不能形容萬一。

一道道濃鬱的墨香,從紙麵上升騰起來,向著窗外飄了出去。

“筆墨留香。”

崔先生和楊帆相互對望一眼,驚訝萬分,實在想不到,楊燦的字,居然能達到這種地步。

聞著從紙麵上升騰起來的墨香,洪乾隻覺全身發軟,酥到骨頭裏,要知道楊燦所寫的這幅字,從今天起,就屬於他了。

奇變陡生。

先是一個“春”字,從紙麵上冉冉升起,然後變成一朵碗大的墨花,接著就是“景”字。

一朵朵墨花,在楊燦和洪乾的麵前次第綻放,情景美到了極致。

“妙筆生花,竟然是妙筆生花。”

洪乾徹底的呆滯了,這可是傳說中的書寫境界,比起筆墨留香來,更難得和罕見了許多。

楊燦歎了一口氣,這筆買賣算是虧大了,這幅字一旦流傳出去,恐怕會引起王公貴族的哄搶,價值豈是萬兩紋銀和中品武學可比。

“公子,這幅字,你可是答應好,要送給我的,千萬不能反悔。”

洪乾不知不覺變了稱呼,他一臉哀求的神情,看上去楚楚可憐。

“區區一幅字,算得了什麽,我如需要,再寫就是。”

楊燦不以為然地說道。

洪乾不由地暗自撇嘴,想寫出妙筆生花的字,就算是書法大家,都得看一生機緣。

可是楊燦不肯反悔的意思,卻是表現的一覽無遺,洪乾心中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伸手拂了一把額頭冷汗。

“這套文房四寶隨我多年,一直舍不得用,就是怕玷汙了寶物,如今全都送給公子。”

洪乾說了這番話,心中的不安,這才稍微減輕了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楊燦沒有推辭,有上好的筆墨在手,才能寫出更好的字來。

“楊燦,真想不到,你能寫出筆墨留香的字來。”

崔先生與楊帆輕聲推門進來,一進門就讚不絕口。

此刻墨花都已散盡,崔先生和楊帆都不知道,這裏曾有過墨花的存在。

洪乾強忍住不說,憋得好辛苦。

有好東西必須私藏,不能顯擺,以防被人搶走,這是洪乾多年養成的寶貴經驗。

“啊!”

一看到桌子上的字,崔先生就忍不住大叫起來,表情極其地誇張。

“洪兄,開個價吧,這幅字,我願意用我所有的珍藏來換。”

崔先生口中說著話,眼睛根本沒離開過宣紙。

“就你那點家當。”

洪乾一臉不屑地說道。

“這幅字裏大有意境,與詩的意境合在一起,渾然一體,如果能夠長對此帖,我的文才必將大進。我願用那個百年前的《裴將軍詩》臨摹本,換觀賞此帖一月。”

崔先生頭都不抬地說道。

“三天。”洪乾沒想到,一直求而不得的《裴將軍詩》,如此輕易到手,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七天。”崔先生討價還價。

“好,不過要等一個月以後。”洪乾答應下來。

“十天。”

“半個月。”

“成交”。

楊燦在一旁暗笑,這那裏還象官員、文士,實打實的兩個買賣人。

楊帆觀賞著這幅《春景》,陡然間有了一種傷感的情緒,他心中一驚,這才知道,被詩書帶到幻景中。

本來楊帆還以為洪乾是個大傻子,如今才知道,對方不愧是鎮長,果然是老謀深算。

可是,總有什麽地方不對,等等,這字體怎麽那麽眼熟呢。

一瞬間,楊帆就想起那首《蝶戀花》,從那幅字帖中,依稀能夠看到這幅字的雛形。

“燦兒,那首《蝶戀花》是你寫的?詩也是你的嗎?”

楊帆一臉驚詫地問道。

楊燦厚著臉皮點了點頭。

楊帆不由地老臉通紅,他做夢都想不到,搶侍女小紅的詩帖,原來就是楊燦所作,虧他還到處顯擺。

早知道還用搶。

“什麽《蝶戀花》?”

洪乾和崔先生心神一動,一起抬起頭來,齊聲問道。

楊帆早就背得滾瓜爛熟,聞言不由地脫口吟道:“獨倚危樓風細細。望極離愁,黯黯生天際。草色山光殘照裏。無人會得憑欄意。也擬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這首詩,真是……好啊,依在下看來,比《春景》猶勝一籌。”

崔先生半晌不語,良久才長歎一聲。

洪乾完全陷入到這首詩的意境中,他不知不覺想到了亡妻,想到了少年時的那些歡樂時光,可惜就如黃鶴,一去不複返了。

“洪兄,這首詩真是精彩絕倫,一定不能讓它就此埋沒。”崔先生長自歎息。

“好啊,公子,就憑這兩首詩,你就能夠名揚天下。”

洪乾興奮得如同打了雞血。

楊燦對此絲毫不加懷疑,凡是見到這兩首詩的人,無不為它們傾倒,實在太好了。

“煩請兩位回避一下,我與公子有事相商。”

洪乾麵色一整,露出了少見的官威。

楊帆和崔先生齊聲稱是,一起退了出去。

“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洪乾恢複了嚴肅的神態。

“請講。”楊燦麵有不愉之色,這個洪乾,怎麽這麽多事?

“我有一女,就是洪豔,蒲柳之姿,原本不敢奢望高攀……”洪乾麵色如常地說道。

楊燦大為佩服,果然是*的人,臉皮確實夠厚,不過不能讓他繼續說了,於是道:“此事恕難從命。”

“那麽,作妾呢,公子就當做好事,收了她,如何?”

洪乾不肯死心。

楊燦連忙搖頭。

“給你當七天侍女,總行吧?”

洪乾話語聲重了起來。

“這我可當不起。”

楊燦正容說道。

“豔兒從小死了娘,我忙於公事,一直對她疏於管教,如果再這樣放任下去,我怕她會誤入歧途。就算寄養在你這兒,替我管教七天,總行吧。”

洪乾言語中動了真情。

楊燦還待推辭。

“再敢拒絕,我就取消你科考資格。”

洪乾終於忍不住了,怒聲喝道。

楊燦默然,洪乾心計太重,讓人根本搞不清楚,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豔兒怎麽還沒回來?”

洪乾走出門來,怒聲喝問。

“貪戀桃花不肯歸。”

隨行兵士,吱吱唔唔地回答道。

“給我抓她回來,說我有要事吩咐。”

洪乾袍袖一拂,官威十足。

“是親爹嗎?”

洪豔聽完洪乾的主意,簡直被嚇懵了,早知道這樣,說什麽都不來楊家。

“不在楊家,就去大牢蹲著。”

洪乾怒聲喝道。

洪豔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她知道,父親是要麵子的人,一旦做出決定,就無可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