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用很懂事也可以

商牧梟與我一道參加了盧爸爸的葬禮。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但他怕我情緒不穩開車有危險,堅持要陪我一起。

情緒不穩倒也不至於。死亡是每個人的必然宿命,從出生開始,我們就在向死而生,大家都會在一部名為《我的人生》的電視劇裏擔任主角,最後走向這個必然的結局。

盧爸爸活著時,我或許會有些遺憾,他未能為自己爭取活下去的機會。但他如今已經去世,我也已經好好跟他告過別,可以說沒什麽遺憾了。

盧爸爸就葬在盧飛恒所在的那個墓園,落葬那天我與商牧梟一早便從家裏出發。到的時候時間正好,商牧梟還在大門口買了一束白**。

參加葬禮的人,各個穿著肅穆的黑衣。盧媽媽被盧玥攙扶著,不住用紙巾抹眼淚。見我來了,盧媽媽主動過來給了我一個擁抱,感謝我能來送盧爸爸最後一程。

“老盧知道你來了一定會高興的,飛恒也會很高興……”她發現一邊默不作聲的商牧梟,可能實在想不起來這是哪號人物,隻好用眼神求助我。

“這是我的……”“學生”兩字本來都要脫口而出,臨到嘴邊又改了主意,換做我更喜歡的,也是更能體現商牧梟與我關係的兩個字,“……戀人。”

盧媽媽一怔,顯是沒有預料到我會這樣回答。

“你……”她完全回不過神,一副有很多問題,卻又不知道該問什麽的表情,要不是一旁盧玥悄悄拉了她兩下,她可能要一直對著我呆下去。

這時又有其他人來,盧玥朝我與商牧梟頷了頷首,拉著盧媽媽去招呼對方了。

“沒關係嗎?”商牧梟靠到我身後,低聲問。

我搖了搖頭,接過他手裏的**,送到了盧爸爸的墓前,而與之相隔不遠的,正是盧飛恒的墓碑。

照片上他笑容爽朗,目光溫和,是我最常見到的那幅模樣。轉眼十幾年過去了,我也已經三十多,他們卻永遠停留在了二十歲。

“這就是你的室友嗎?”商牧梟輕聲念出墓碑上的墓誌銘,“不用傷心,我終於得以探知意誌的真相。”

我微微笑道:“這大概是每個研究哲學的人都想知道的真相吧。”

也是至今無法解開的千古之謎。

感到商牧梟一直看著我,又不說話,我奇怪地轉過頭,問:“怎麽?”

他沒說話,又看了我半晌,移開視線,盯著照片上的盧飛恒道:“沒什麽。”

葬禮結束後,盧媽媽情緒有些激動,眾人紛紛圍攏過去安慰。這麽多人,也輪不到我,我見幫不上什麽忙,與盧玥說了聲便準備走了。

她一邊關注著自己媽媽一邊與我匆匆道別,等我和商牧梟走出十多米,又聽到她在後頭叫我。

“北芥。”她喘著氣跑過來,拉住我的胳膊,瞟了商牧梟一眼,壓低聲音問道,“其實我從以前就想問,但一直不確定。我弟是不是……也和你一樣?”

我有些訝然,不知如何回答。

“這件事壓在我心頭十幾年了,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更想了解自己的弟弟。我不想以後到去見他了,都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她剛剛哭過,眼圈還是紅的,這會兒說起盧飛恒,眼裏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趕忙用空著那隻手去摸身上的口袋,卻發現今天不巧,沒帶紙巾。

這時,從一邊橫出隻胳膊,手上捏著張紙巾,遞到盧玥麵前。

盧玥謝著接過,抹去眼淚後,情緒也穩定下來。

商牧梟送完了紙巾,與我說了聲去外頭等我,便往墓園大門方向走去。

總覺得從方才開始,他就怪怪的。難道是天氣不好,加上來參加葬禮,讓他又想起小時候的事了嗎?

遲疑地收回視線,重新麵對盧玥,想到她的問題,我不禁長長歎了口氣。

“我不知道。”她的疑問,曾經也是我的疑問,“我也很想告訴你他到底是怎樣的人,但他從來沒和我提過,我也無從知曉。”

盧玥看上去有些失落:“不好意思,謝謝……謝謝你。”

我搖搖頭:“照顧好阿姨,也照顧好自己,這樣叔叔和飛恒才能放心。”

“你也是,照顧好自己。”盧玥神色間稍有掙紮,但可能覺得今天已經說了很多,不差這點,便幹脆把事情說開,“很長一段時間,我爸媽其實都很關心你的近況,但又怕聯係你。他們怕你有負擔,也怕你看到他們就想到飛恒想到車禍。”

我張了張嘴,喉嚨口跟哽了塊石頭似的難受。我從來不知道,他們對我竟然有過這樣的擔憂。

“我媽就是一時太驚訝了,等回過味來一定會為你感到高興的。你現在站起來了,還有了戀人,真的太好了。”盧玥拍拍我的肩,讓我路上小心安全,隨後便轉身往回走去。

我望著她背影良久,等她回到盧媽媽身邊,我才挪動腳步,朝相反方向而去。

我回到停車場時,遠遠就見商牧梟正立在一座垃圾桶邊上抽煙。

他知道我不喜歡,現在在我麵前已經不大抽煙。但煙癮難消,有時便會偷偷的抽。看不到,但能聞到。

剛將煙遞到嘴邊,看我回來了,他立馬把煙按滅,投進了垃圾桶。

“這麽快聊好了?”小跑著過來,雙手插在衣兜裏,他與我一同往車位走去。

“嗯。”他瞧著神色如常,我也隻當剛才是自己多心。

他一路沒有問我盧飛恒的事,我以為他不在乎,就沒有解釋。我說學校的事,他說訓練的事,聊得話題都很輕鬆。

等回了清灣,進了小區,他說他想休息,晚上來找我,與我告別後回了自己那邊。

我下午還要看學生的論文,給到他們修改意見,這樣也好,不用互相打擾。

看論文看到四點,見時間差不多了,我關掉電腦,起身準備做飯。經過大門時,正好聽見外頭有人按密碼,我知道是商牧梟,就過去幫他把門開了。

商牧梟維持著按密碼的動作,愣了愣,低頭進來換鞋。

“休息得怎麽樣?”他不知道怎麽睡的,瞧著還是不太精神的樣子,不過也有可能是睡迷糊了,還沒完全清醒。

“還行。”

我轉身往廚房方向走去:“你玩一會兒遊戲,我去做飯。”

先是聞到濃鬱的煙味,再是從背後被忽地抱住。商牧梟下巴擱在我的肩上,唇就貼著我的脖頸。

“我知道我不該這樣,但我還是忍不住……我花了一個下午,整整一個下午想要把這股情緒壓下去,卻毫無成效。”

他吐出的呼吸盡數打在我的耳後,又麻又癢,叫我下意識地想要避開。

他感覺到了,更緊地桎梏住我,讓我哪裏也無法去。

我按住他的手,問:“我上午就覺得你不對,怎麽了?”

他靜了許久沒有說話,隻是用鼻尖不停蹭我的脖子,蹭得我心跳都要急促起來。

“到底怎麽了?”我又問一遍。

這次他終於開口。

“為什麽這麽多人喜歡你?我好想把你藏起來,藏在誰也找不到的山洞裏,讓你隻做我一個人的珍寶。”他又委屈,又不情願,“你就不能……隻是我一個人的嗎?”

果然,是因為盧飛恒的事。他應該是誤會我曾經和盧飛恒的關係了。

竟然忍了一個下午才發作,也算是有進步了,放到從前,他怕是忍不到回家。

“你是說盧飛恒嗎?你怎麽知道他喜歡我?”

“因為如果連她姐都懷疑他是不是同性戀,那他肯定就是。一個性向為男的男人和你朝夕相處三年,除非他有什麽特殊癖好,不然絕不可能對你無動於衷。”商牧梟振振有詞,“而且你看他墓碑的眼神不一樣,你知道他喜歡你,是不是?”說罷他含住我的耳垂,不輕不重地啃咬。

我顫了顫,被他弄得身體都熱了。

“隻是……隻是我的猜測。到他離世前,我們都隻是朋友。”我聲音不穩道。

就算盧飛恒真的喜歡我,也說明不了什麽。他已經不在了,我不會拿未曾發生的事以及不可能再改變的事做假設。

“如果他還活著,你就是他的了。”但顯然商牧梟不是這樣認為的,他某些時候比我還像個悲觀主義,總喜歡將事情往對他不利的方向想。

讓人十分傷腦筋。

“沒有如果。”我說。

他在我脖頸上落下一串綿柔的吻,懷抱比剛才鬆了些,聲音也聽著沒那麽緊迫。

“真的?”

“真的。”我順著他的毛,道,“沒有如果,我隻喜歡你。我隻喜歡商牧梟。”

他被我順的很開心,終於笑起來。

“再說一遍。”

我滿足他:“我隻喜歡商牧梟。”

“再說一遍。”

“我隻喜歡商牧梟……”

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幾遍,直說到口幹舌燥,天都要暗下來,他才將我鬆開。

見他心情恢複了,我才與他說,讓他以後有問題要第一時間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

他想了想,道:“但我怕你覺得我不懂事。”

他耍橫時,我頭疼他蠻不講理,現在他乖起來,我又心疼他太過懂事。

人這種生物,實在難有滿足的時候。

“沒關係,你這個年紀,不用很懂事也可以。”我親親他的唇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