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直到湛禎離去, 鹹商才堪堪回過神,他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 恍惚回到屋內,發覺鹹笙眼角微紅, 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對哥哥好不好無所謂,你,不必過分苛求他。”

鹹笙愣了一下, 旋即一笑:“我沒有非要要求他,若他對哥哥好,定是他自己願意的。”

鹹商心情複雜。

他腰間還有被湛禎長刀捅出來的傷,猶記得湛禎長刀揮伐之間勢不可擋之姿,無論如何也無法跟方才笑眯眯喊自己哥哥的男人聯想到一起。

“我以為他身為一國太子,隻會稱孤道寡, 耀武揚威……如今看來, 他竟還懂伏低做小, 察言觀色, 笙兒, 湛禎這個人,城府深沉,你須得處處小心才行。”

鹹商神色凝重的提醒, 鹹笙沒忍住噗嗤一笑:“哥哥……罷了, 總歸他這般作態定有所圖, 那哥哥就是安全的, 就不要擔心了。”

“他方才那般凶神惡煞……可有傷你?”

“他也是一時生氣, 不會傷我的。”

話雖這麽說,但鹹笙天生體弱,跟湛禎在一起就是一個野牛一個瓷娃娃,皮糙肉厚和一碰即碎在一起,怎麽看怎麽讓人擔心。

湛禎走後,院子裏又安靜了下來,晉帝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隻管把人關著,也未曾宣見。

這麽久不見,鹹笙很黏鹹商,叫他陪自己下棋投壺,順便說了些南梁的國事,但也說的十分隱晦。

晉帝又在試箭,可惜這次打的箭頭依然未曾穿過鐵甲,他歎了口氣,道:“太子上回送來的火銃呢?”

貼身的廖公公急忙捧來,他拿在手裏把玩,然後對著靶子打了一槍,鉛子撞上鐵甲立刻彈開,他湊近去看,打了好深的坑,笑道:“是比這箭好用多了。”

“太子深諳兵器一道,假以時日,咱們晉軍定人人都能配上火銃。”

“還需要時間。”他愛不釋手的擦著那把火銃,道:“這是好東西啊,那小子借給朕玩的時候老不樂意了,對了,他去見鹹笙了嗎?”

“今日天一亮就去了。”

“這個鹹笙不簡單呐。”他坐在椅子上,慢慢道:“長得天下無雙,聰慧也鮮有人極,若是一旦有了二心,太子隻怕難以收場。”

廖公公若有所思:“殿下方才點了幾個親衛出城去了,不知去做什麽。”

“南梁使團進了京,鹹笙才能勉強安心,這小子自然是被人忽悠著跑腿去了。”

“那依陛下之見……”

“這美人嘛,一點無傷大雅的小心機,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

“那陛下為何要大動幹戈抓鹹商太子?”

“朕也奇怪啊。”晉帝露出沉思的表情,道:“你說這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那麽擔心鹹笙?鹹笙又為什麽那麽擔心他?一個閨閣女子,怎麽能有那麽大的膽子,不惜冒著被太子厭棄的風險,給哥哥送信?我們大晉再怎麽也是泱泱大國,聯姻書寫的好好的,隻要她在晉國,哪怕與太子感情不和,也不至於覺得太子要殺鹹商……畢竟,太子也是要臉麵的人,豈會因為這點小事亂了大局?”

“要不,宣來問問?”

“問不出什麽的。”晉帝搖頭,歎氣道:“這個小美人,腦子可機靈的很,朕若是問了,你猜她會怎麽說?”

“怎麽說?”

“她定要拿湛禎提前婚期的事,來堵朕。”晉帝笑了一聲,似乎覺得十分有趣:“她會一邊說,一邊露出那種楚楚可憐的表情,朕說不過她的。”

“那……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呢?”

“說是說得通,就好像鹹商潛入上京,說聽說妹妹病危急著要來看,不跟朕打招呼是因為聽說太子夫妻不合,怕受牽連……這道理,都說的過去,但就是……”

“陛下想到了?”

“不夠大氣。”晉帝說:“兩國聯姻本該坦坦****,太子說要提前婚期,朕答應,的確是未把大梁放在眼裏,也沒把這個公主放在眼裏。梁人素有傲骨,南梁皇室滅國在即也不見拋下百姓逃命,朕越是耀武揚威,他們越該行得正坐得端,可這番作態,卻與梁人不符……倒像是……”

他找了半天形容詞:“做賊心虛,有愧於我大晉。”

廖公公心頭一咯噔:“那,莫非是公主……有什麽問題?”

“問題就出在她身上。”晉帝把手銃放下,久久凝視:“但,她偏偏又未曾做危害大晉之事……這件事一定很重要,但或許又沒那麽重要。”

“……老奴,聽不懂了。”

晉帝又想了一會兒,毫無頭緒,朗聲一笑:“且收起來吧,萬一弄壞了,太子隻怕要跟朕鬧脾氣。”

“哎。”

小築內,鹹笙又贏了鹹商一局棋,他看了哥哥一眼,神情怏怏不樂:“你根本沒好好跟我下。”

“哥哥的確有些心不在焉。”鹹商跟他道歉,收拾棋子,道:“他大動幹戈把我軟禁,為何還不派人來宣?”

“哥哥稍安勿躁。”鹹笙招手讓人送來水,起身來到他身邊,親自給他斟茶,壓低聲音道:“或許他抓人隻是試探,就是因為不知道怎麽回事,所以在等我們自亂陣腳。”

鹹商看他,鹹笙又重新坐回去,笑道:“再玩一局,湛禎應該快回來了。”

湛禎果然很快回來,他意氣風發,兩步跨進小築,一眼看到窗前的‘兄妹’倆人,臉色微微一沉,但他很快調整表情,跳上台階,直接趴在窗前,道:“使團安然無恙,明天一早就該到上京了,孤會派人接應,哥哥可以放心了。”

鹹商看著他和善的表情,聽著那聲‘哥哥’,頭皮又開始微微發麻,他艱難表示:“殿下不必……非要改口。”

“話不能這麽說,孤既然娶了哥哥的妹妹,那就是哥哥的妹夫,叫聲哥哥是應該的。”湛禎十分坦**,他扭頭看鹹笙:“笙兒覺得呢?”

鹹笙覺得好笑,對鹹商道:“他說的也有道理。”

鹹商皺眉,虛虛一拱手,帶著些一言難盡,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哥哥客氣了。”湛禎擺擺手,道:“之前走的時候說好了要給哥哥接風洗塵,今晚就由孤來做東吧,明日使團來了,就是父皇做東了。”

“謹遵殿下吩咐。”

鹹商垂眸,抬手喝水,心裏仍然複雜的很。

“哥哥不必多禮。”湛禎道:“以後直呼孤的名字就好,說起來,笙兒,你那麽多哥哥,都怎麽喊來區分的?”

鹹笙溫和道:“這是太子哥哥,有時候也叫大哥哥。”

湛禎心道,梁人可真矯情,要是湛茵嬌滴滴喊一聲太子哥哥,看不把她小辮兒揪掉,惡心死人。

他道:“既然如此,我便跟著喊一聲大哥哥吧,大……”

“噗——”

鹹商一口水噴出來,渾身的雞皮疙瘩瘋狂的往下掉,他咳得臉頰通紅,側頭看鹹笙,後者正笑個不停。

“不許戲弄哥哥。”他聲音清越,斥責鹹笙,又對湛禎道:“若殿下執意要喊,就叫一聲大哥吧。”

“大哥哥不是顯得親麽?是不是笙兒?”

鹹笙點頭,笑的臉頰泛紅,又被鹹商輕斥兩句,乖乖穩重下來。

湛禎不太高興鹹笙被凶,於是朝他伸手:“你也陪哥哥一天了,現在是不是該陪相公了?”

鹹笙看鹹商,後者淡淡道:“去吧。”

鹹笙抿唇,起身剛要離開,湛禎又扯他:“從這兒,孤抱你出去。”

“這成何體統……”鹹商再次皺眉,鹹笙瞧他一眼,忽然將腳縮在坐榻上朝湛禎靠近,被他直接從窗口抱了出去,湛禎心滿意足的摟著鹹笙,對吃驚站起來的鹹商道:“晚上就把他還回來。”

走出鹹商的視線,鹹笙便推他:“好了,放我下來吧。”

“沒抱夠呢。”湛禎尋了個石頭坐下,正好是一處桃花樹下,親親他的臉頰,道:“孤剛才做的好不好?”

“還好呢,你沒看見哥哥那表情,嫌棄死你了。”

“孤都按你說的做了,他為何要嫌棄?”

“流裏流氣的,不嫌棄你才怪。”

“哪有流裏流氣,明明都真情實感了。”湛禎不滿的蹭他的臉,鹹笙臉頰滑嫩,讓人恨不能咬一口,他哼哼著啃他一口,道:“你得誇誇相公,相公都是為了你。”

鹹笙眼中溢出笑意,道:“湛略略。”

湛禎立刻含住了他的唇,把他摟的緊緊的,鹹笙頭發都給他弄亂了,臉頰緋紅的任他索取,好不容易被放開,湛禎聲音又啞了:“那邊還有個房間,孤抱你去好不好?”

“不好。”鹹笙拒絕他,輕輕推他腦袋:“你還要要給哥哥接風洗塵呢,別忘了。”

湛禎不悅的沉默了一會兒,道:“孤委屈。”

鹹笙好笑:“怎麽委屈你了?”

“孤費盡心思討你哥哥開心,你卻不給孤開心,孤自然委屈。”

“……你,怎麽盡想這些。”

“不是說子孫滿堂麽?孤整盅子孫都給你,你給孤生。”

鹹笙漲紅了臉:“你這個人……我如何生得。”

他垂下睫毛,滿心鬱悶,湛禎看得心動,道:“其實,靈丘也給孤批過命,他還說孤子孫滿堂呢。”

鹹笙心口微微一抽,低聲道:“你會的。”

“可根據你來看,他一定是錯了。”湛禎說:“因為孤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的,你要絕子絕孫,孤一定也一樣。”

鹹笙想說,他跟湛禎不一樣的,因為師父說的是,他如果能活下去,才能子孫滿堂。

但既然批了湛禎子孫滿堂,或許就意味著,他活不了多久。

他摸了摸湛禎的頭,輕輕親了他一下。

他沒有說話,湛禎便問:“怎麽不吭聲了?”

“你想我說什麽?”

“祝我們倆絕子絕孫?白頭偕老?”

鹹笙沒好氣的瞪他:“好好說話。”

“……那你說兩句好聽的來?”湛禎給他感受自己的反應,聲音低低的壓在他耳邊,有點撩人:“孤想讓你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