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太久沒見南梁的親人, 同時也有點擔心哥哥夜裏會被帶走, 當天晚上, 鹹笙推著鹹商進了房間。

“這麽大人了, 還黏著哥哥呢?”

話雖這麽說,鹹商卻沒趕他, 但因為‘兄妹’關係, 他把床讓給了鹹笙, 因為想著要避嫌。

鹹笙難得活躍,側身躺在**, 跟睡在地上的他絮叨了半夜, 直到鹹商問他:“湛禎何時來接你?”

“……總該跟他父皇打招呼吧。”鹹笙說:“也得找個理由什麽的。”

“你沒有犯錯, 他要找理由, 豈不是多此一舉?”

鹹笙躺回去, 眼珠轉了轉, 道:“那大概是在鬧脾氣了。”

“堂堂一國太子,如何能寵你縱你。”鹹商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這個弟弟自幼做妹妹養, 一家人都疼寵至極,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這話說的一點兒不假。

原本,他早就做好照顧鹹笙一輩子的準備, 卻陰差陽錯發生了這樣的事, 不得不讓他拖著病弱殘軀嫁來敵國, 如今在明知鹹笙是男兒的情況下, 還要在敵人身下婉轉承歡,他嘴上不說,心裏卻陣陣揪痛。

在他心裏,鹹笙是比自己更為重要,也更為適合那個皇位的人。

“哥哥。”鹹笙喊他,道:“湛禎對我真的很好,你看我長這麽好看,你擔心什麽呢?”

“你若……”隔牆有耳,鹹商沒把那句要是女孩說出來,鹹笙要是女子,他大概能放心很多,但他現在的身份卻隨時可能要他的命。

湛禎迷他一時,不可能迷他一世。美人又如何,哪裏有皇權誘人,傳宗接代,鞏固皇權,他遲早會挑選合適的女子入宮。

若遇到有些手段的女子,有了孩子傍身,要拿捏鹹笙還不是輕而易舉。

他忽然沉默下去,鹹笙忽然探腦袋來看,問:“哥哥睡了嗎?”

“嗯。”

鹹笙躺回去,聽他呼吸並不平靜,便知道他定還在擔心自己,心裏有點盼著湛禎趕緊過來。

“他一定是在鬧脾氣,就跟小孩子一樣。”

他幫湛禎說話,聽到鹹商輕笑:“好了,知道了。”

他覺得鹹笙定是喜歡上湛禎了,否則怎麽也不會把湛禎當小孩子看,鹹商曾與他在陣前單挑,心知對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被打的抱頭鼠竄的十四歲少年,他已經十九了,弱冠之年,胸有溝壑,每做出一個決定定都是深思熟慮的,甚至每一次揮刀,他都早已計算好要打在敵人身上哪個位置。

他不來尋鹹笙,怕不是之前接受鹹笙都隻是障眼法,或者是看他長得好看,為了占點便宜才哄著他,其實早已在心裏做好報複的準備。

他心頭千回百轉,卻一句都未跟鹹笙說。

小築內十分安靜,安靜的足夠讓人掉以輕心,鹹笙很快迷迷瞪瞪睡了過去。

天蒙蒙亮的時候,鹹商聽到外麵傳來動靜,他從地上坐起,側頭看了看沉睡的鹹笙,輕輕將他的手臂放進被窩,拉開門走了出去。

今日起了霧,早間仍有些涼,桃花瓣上凝著露水。湛禎披著大氅,腰間掛著佩刀,正懶洋洋的賞著桃花,見他出來,微微一笑,行禮道:“見過兄長。”

鹹商觀察他的表情,回禮道:“禎太子不必多禮。”

湛禎抬步走上來,看著很隨意,卻氣勢如宏,眼角眉梢都是不可一世與睥睨之姿,他與鹹商擦肩,登上台階,忽然一撩鬥篷,旋身道:“笙兒早先與兄長送信阻止,為何還要冒險而來。”

這是一種目空一切的施壓姿態,鹹商眸色暗沉,旋身過來,道:“此次過來,並非以商太子的名義,隻是做為笙兒的哥哥。”

他登上台階,與湛禎直視:“倒是想問殿下,緣何突然提前婚期,也不與大梁打聲招呼?”

“這般小美人送來,孤饞的很,眼睜睜瞧著,卻還要再等年後,如何使得?”

鹹商神色未變,甚至態度恭敬,“大晉擅自破壞合約,看來隻把聯姻書當做廢紙一張,既然如此,鹹商請求麵見陛下,商議婚事作廢,請陛下允許我將鹹笙帶回南國。”

“你偷入上京,還想以來使身份與父皇商談?”湛禎發出嗤笑,“未免太過高看自己。”

他態度高傲,似乎完全未將鹹商放在眼裏,鹹商忍氣吞聲,剛要再說什麽,屋門忽然大開,一聲輕吒傳來:“何談偷入?!”

鹹笙提起裙擺,抬步走出,目光冷冽:“南梁派商太子來上京探親,一路浩浩****,光明正大,使團如今就在上京城在三十裏處,哥哥見我心切,提前過來有何不可?昨日我們兄妹在廟會現身,可曾躲躲藏藏?若談偷入,緣何安排我們在這小築歇腳?怎麽不送入大牢?!”

“……”要比打架,他一根手指就能把鹹笙戳倒,可若是打嘴仗,十個他也不是鹹笙的對手。

鹹笙麵對敵人的時候,總是能從各種刁鑽角度猝然出擊,就拿這小築來說,晉帝安排或許是為軟禁,但旁人不知道,自然隻會覺得晉帝把鹹商做客人看待。

難怪鹹笙昨天要粘著鹹商,一旦把人安排在小築,在明麵上,鹹商便洗清了偷入的嫌疑,等南梁使團入京,就坐實了如約探親,這還幸好湛禎沒針對鹹商的意思,要真想搞他,接下來要堵住悠悠眾口,可謂難如登天。

湛禎心裏恍然,目光落在鹹笙身上,後者美貌依舊,語氣卻十分刻薄:“你堂堂一國太子,竟然搬弄是非,胡攪蠻纏,視兩國聯姻於不顧,你還有理不成?”

“……”

湛禎啞了火。

鹹笙來到哥哥身邊,拉住兄長的手,對湛禎道:“哥哥做為來使,自然有麵見大晉陛下的權利,你們大晉擅自提前婚期,欺我一人弱小,簡直就是一國土匪!公開敞亮了說,我就不信,這婚事毀不得。”

湛禎:“!!”

鹹笙拖著愣怔的鹹商進門,湛禎急忙來拉:“笙兒……”

“你別碰我!”鹹笙一把揮開他的手,呼吸急促,他一急就這樣,這幅破敗的身子,總讓他頭暈眼花,站立不穩,鹹商急忙將他扶住,“別跟他生氣了。”

湛禎目光落在他摟在鹹笙腰間的手,臉色青白不定,鹹商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湛禎,雙手把鹹笙抱起來,道:“殿下且先回去吧,笙兒隻怕不能跟你走。”

鹹笙窩在他懷裏輕咳,被抱進去之後,在嘴裏塞了個小藥丸。

他等了湛禎一整夜,心裏做好了他會發脾氣的準備,但卻絕對不允許他欺負哥哥,鹹商跟梁帝性格較像,都是溫和敦厚之人,但鹹笙卻不是。

他骨子裏高傲又刻薄,哄你的時候像小棉襖,真生起氣來就是小刺蝟。

湛禎服了。

他站在外麵,探頭朝裏頭看,被鹹笙瞅見,又道:“離我遠點兒!”

湛禎縮頭,覺得麵上難堪,但還是老老實實走回了院子裏,琢磨這人怎麽對相公那麽凶。

但他心裏又有點慌,生怕鹹笙一個生氣真的跑去要廢除婚約,他那麽趾高氣揚,聽上去好像晉國真的是一窩土匪,湛禎都有點心虛。

鹹商朝外看了看,歎了口氣。

他不是不知道鹹笙倔,但第一次見他如此強硬,還是有些心疼:“湛禎他……”

“我說過他會生氣的。”鹹笙聲音又輕又軟:“不過他不該對哥哥發脾氣,對不起,我幫他道歉,哥哥不要跟他生氣。”

鹹商沉默片刻,道:“看來他現在對你的確有情,若不然……便以此為機會,毀了這樁婚事,總歸是他先違約,而且以兩國如今的局勢,他們要開戰也要考慮許多因素。”

鹹笙失笑:“我也就詐他一詐,他沒壞心的,可若我要毀婚,隻怕他真的動怒,到時鬧得不可收場……不過哥哥見了晉帝,可以試試,你說話比我好聽,不會惹怒他的。”

“你若願意,哄誰哄不得?”鹹商撫著他的背,讓他靠在床頭歇息,又道:“湛禎還在院裏呢。”

“不用管他。”鹹笙說罷,揉了揉肚子,軟聲道:“我餓了。”

鹹商起身出門,湛禎正冷著臉朝這邊看,一見他出來,就微微挺直腰板,鹹商道:“勞煩禎太子,可否弄著吃食來?笙兒有些餓了。”

湛禎急忙讓人去準備,抿了抿嘴,他道:“昨晚他吃飯了嗎?”

“這裏的人都很和善。”鹹商笑了笑,道:“笙兒脾氣倔,殿下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他溫溫和和的樣子,當真是君子如玉,湛禎心道,若鹹笙有他一半溫和該有多好,這動不動就凶巴巴,誰能受得了。

他瞥了一眼鹹商,強硬道:“我想進去看看他。”

鹹商看上去很好說話,小夫妻鬧別扭,這個時候他理所當然應該把時間和空間讓給自己,湛禎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暗示的。

鹹商看懂了,但他搖了搖頭,道:“他脾氣大,身子又弱,殿下還是先回去吧。”

湛禎臉色越發冰冷,鹹商十分抱歉的行禮,然後轉身重新進去了。

鹹笙正在笑,被哥哥看一眼,又輕輕收斂:“你看,他像不像隻小狗。”

“也就你這麽覺得。”

鹹笙頓了頓,“哥哥覺得他不好?”

“哥哥隻是擔心你。”

“我知道,他今天惹哥哥生氣了,但他不是故意的,他可能覺得……我突然不見,也不跟他打招呼,才會……”

鹹商摸了摸他的頭,道:“他衝我發脾氣沒關係,我沒有記恨,隻是他生來高傲,之前陣前單挑,他也總是氣焰囂張,不可一世……若隻是個人也就罷了,但兩國隔得那麽遠,他這性子,怎麽看也不像能受委屈的。”

“我知道你對他凶,就是想讓哥哥知道你占了上風,好讓哥哥放心,可你越是這樣,哥哥就越是擔心。”他說:“若哪天他不忍你了,你要怎麽辦?”

鹹笙垂下睫毛。

這真是無解之題。

飯菜很快送了上來,鹹商端著盤子過來放在床頭,略作思考,道:“你希望哥哥向晉帝提出廢除婚約嗎?趁他還對你有情,應該不會說出你的秘密。”

湛禎在院子裏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雙手環胸,來回走動。

這個大舅哥也真是沒眼色,還不出來,還不出來。

他沒忍住,使用輕功繞到後方靠在窗戶上,將耳朵貼上去。

然後聽到鹹商的聲音:“何況,靈丘道長說你會子孫滿堂,是不是也暗示著,湛禎會答應解除婚約,放你回家,娶妻生子?”

湛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