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回生二回熟, 鹹笙這回的確還有些力氣, 但他是個嬌氣的, 身子半分委屈都受不得, 一覺得累就幹脆睡了。

湛禎舍不下他,就呆在桌前處理軍務, 時不時安靜下來, 聽聽他的呼吸。

頗有點歲月靜好的感覺。

好景不長, 皇後送走了眾人,忽然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

入了門, 她瞥一眼床帷, 腳步輕了點兒,但目光落在湛禎身上, 臉上卻出現薄怒。

湛禎注意到, 見她寒著臉過來。就立刻一撐窗欞躍到了外頭, 有禮道:“母後今日辛苦,兒臣派人送您回宮。”

“你這個……”皇後穿著裙子, 不好翻窗,隻好撐著窗戶啐他:“今日府裏來了那麽多人,誰讓你動她的?”

“兒臣不懂母後在說什麽。”

“方才我們出去,都瞧見下人送熱水來屋裏了!”皇後非常生氣:“這下好了,是個人都知道你小子不分場合白日宣引,你是真想當個昏君是不是?!”

床帷內的鹹笙被吵醒了, 正好聽到這一句, 頓時羞愧難當的揪了揪被子。

他以為湛禎會認錯, 結果這廝張嘴便道:“誰不想做個昏君。”

鹹笙白眼一翻,暗道,完了,皇後定又要請家法,湛禎定免不了一頓罵。

然後就聽皇後氣急敗壞又苦口婆心道:“那也得等你當上皇帝再昏啊!”

鹹笙:“。”

她接著道:“這色字頭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難留,你現在是太子,昏這麽著急是真嫌命長是不是?”

湛禎道:“兒臣受教。”

皇後轉身,又放了狠話:“你再不知收斂,本宮就找個由頭將她接宮裏去,一個月隻許見一回。”

湛禎的語氣有點惱:“……都說知道了!”

門口,湛茵探頭探腦想鑽進來:“嫂嫂還沒醒嗎?”

皇後直接把她揪走,罵道:“怎麽生了你們這兩個混賬東西!”

湛茵不禁委屈:“我今日都沒怎麽見她……”

“閉嘴。”

鹹笙無奈的躺在裏頭,耳邊傳來動靜,湛禎將床帷拉開一條縫,跟他漂亮的眼睛對上,道:“石榴裙下命難留?”

鹹笙:“?”

“孤若死你裙下,就變成鬼日日在你裙子底下徘徊,不出來了。”

“……”鹹笙張了張嘴,又默默合上了。

按照一開始說的,鹹笙挑了幾個在宴會上看順眼的姑娘來給湛禎看,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看得分外認真,邊看,還邊問鹹笙:“你都看上她們哪兒了?”

鹹笙挨個說了這些姑娘的好話,湛禎聽罷點頭表示記下了,然後此事便沒了聲響。

廟會那天是驚蟄,這算正式進了仲春,屋頂的雪都化得差不多了,隻有河裏厚厚的冰層還未完全解凍,但即使如此,也沒人再往上去玩冰滑了。

院子裏的梅花樹紛紛謝了紅,取而代之的是院子裏交替栽種的桃花,鹹笙記了日子,天一亮就醒了。

昨兒晚上他沒讓湛禎弄,所以神清氣爽,他睜開眼睛,那眼珠就亮晶晶的泛著光,直愣愣的坐起來,還把從外頭練刀回來的湛禎嚇了一跳:“這麽早?”

“嗯哼。”鹹笙心情好,自己掀開被子走下來,眼角眉梢都帶著愉悅,他自己打開櫃子挑衣裳,湛禎抹了把臉,又湊了過來:“有沒有灰色的?”

“我這個年紀,要灰色衣服做什麽?”

“不如今日穿男裝吧。”湛禎哄他,道:“挑個別那麽亮的。”

鹹笙也有此意,他扒拉了一下自己壓箱底的男裝,寥寥幾件,做工也是十分精致,他隨便拽出來在身上比,眼睛彎彎:“這件白的如何?”

湛禎瞥一眼,見他眉目如畫,白衣勝雪,越發仙氣十足,便道:“太俏。”

鹹笙於是拿了件黑的,問:“那這個?”

黑衣襯得他皮膚很白,顏色鮮明之下,容貌也越發顯眼,湛禎道:“太俊。”

他隻好再拿一件藍色的,道:“這個總可以了吧?”

“太……”

鹹笙眼神轉冷,湛禎道:“要不還是女裝吧。”

鹹笙穿男裝,也過分好看了,俊秀清麗,美如冠玉,今日廟會姑娘那麽多,說不準就有人對他丟手絹。

若是女裝,跟自己在一起,別人一看就是一對璧人,可以少許多麻煩。

鹹笙有點煩了,轉身坐在椅子上,冷冰冰道:“你挑。”

湛禎便走過來對著他的衣櫃沉思,綠色太清新,黃色太淡雅,紫色太柔媚,粉色太嬌俏……他看來看去,不用在鹹笙身上試,都覺得穿出去要有人盯個不停。

他皺著眉,扭頭看鹹笙,後者抿了口茶水,皺眉道:“好了嗎?”

“要不……”湛禎斟酌著:“咱們不出去了吧?”

“……”鹹笙臉色當即冷若冰霜。

“其實外頭還挺熱的,萬一再出了一身汗……”湛禎說:“那,其實不是看桃花麽?孤讓人給你移植過來,把府裏都種滿……”

鹹笙定定道:“你若再說,我便真的生氣了。”

湛禎閉了嘴。

鹹笙吃了戚思樂重新配的藥,跟湛禎這幾日濃情蜜意,心情好了,吃飯也能多吃兩口,身子也自覺好了很多。

他來北國之後,還沒怎麽正式出去過,確切的說,這輩子出門的次數都屈指可數,難得趕上熱鬧,身子也無不適,自然就想出去玩玩。

但他早間雀躍的心情,已經給湛禎的不情不願給打擊的消沉起來。

湛禎把他當溫室的花朵,把他當私人所有物,但到底也不舍得真把他關起來,便重新問他,帶著討好:“你喜歡哪件?”

“能出去便好,隨便哪件。”

這話說的有點可憐,湛禎更不敢惹他了。

他最終拿了件鵝黃色,裙擺處繡著素雅的小花,輕紗擺動,曼妙無比。

“天氣雖暖,但偶爾還是有風,鬥篷也穿上。”

鹹笙沒有拒絕。

終於坐上馬車出門,湛禎默默坐在他身邊,看著他止不住開心的表情,道:“笙兒?”

鹹笙還在生氣,便自己拉開車窗往外看,不想理他。

湛禎扯了扯他的袖子,鹹笙還是不理,他便又扯一下:“來做相公腿上。”

“不。”鹹笙無情道:“你今天不是我喜歡的湛禎,所以不要跟我講話。”

“是是,孤錯了。”湛禎說:“這不是擔心你的安全麽?你哪次出門不鬧出事來?想想冰滑,還有秦樓……”

“你再說!”

“……”

鹹笙忍不住委屈:“你就是個自私的小狗。”

湛禎本來還有些罪過,忽然一下子笑了,他道:“是,孤自私,孤小狗,這不是帶你出來放風了麽?別生氣了。”

鹹笙又不理他了。

車子一路向前,耳邊很快熱鬧了起來,車夫將馬車趕到一處桃花樹下停了,鹹笙已經從車窗窺見廟會一角,彎腰準備下去,卻忽然又被湛禎拉了一下,一下子跌坐他懷裏。

當即道:“湛略略!”

湛禎親他一口,慢吞吞的遞過來一個東西:“臉蒙了,行嗎?”

“我……”鹹笙想發火,但對上他卑微的試探的表情,又變得沒好氣:“想太多。”

他抓起麵紗蒙住了臉,推開車門,想起沒帶腳踏,又喊他:“抱我。”

湛禎趕緊把他抱了下去,心裏總算舒坦了。

廟會果然熱鬧的很,行人摩肩擦踵,時不時有調皮的小孩子擠過去,鹹笙止不住高興的眯起眼睛,他走的慢,看得便也慢,湛禎耐心的陪著他,問:“吃糖葫蘆嗎?”

“會酸。”

“那糖糕呢?”

“好。”

湛禎帶著他去買了糖糕,剛出鍋,有點燙,湛禎拿油紙包著,拿在手裏輕輕吹,鹹笙眼巴巴看著,道:“先咬一口。”

湛禎便扯著他走到牆角,在沒人的地方,寶貝似的把麵紗扯下來,又拿身體擋著,然後喂給他吃:“小心燙。”

鹹笙咬一小口,輕輕吸氣,道:“比你給我拿回家的好吃。”

湛禎眸子閃了閃,道:“那,以後經常帶你出來吃。”

再好的東西,從外頭買回去也是要時間的,口感必然會改變。

他摸了摸鹹笙的腦袋,被他嘲笑:“不把我藏起來了?”

“藏還是要藏的……”湛禎說:“喝不喝紅豆甜湯?”

“好。”

不知道是不是糖糕粘了牙,湛禎隻覺得他的聲音黏黏糊糊,甜的膩人。

“那孤去給你買?”

“我想跟你一起去。”

“粘人精。”湛禎道:“吃完再去買。”

他耐心喂著鹹笙,眼神溫柔一片,鹹笙平日吃東西細嚼慢咽,這會兒怕他等急,一時急了,差點兒給噎到,逗得湛禎不停笑。

鹹笙臉紅,來趕他:“現在去買,快去!”

“再等等……”

“快去快去!我要噎死了!”

湛禎沒辦法,讓人守著他,自己轉身跑進人群,高軒遠遠看著鹹笙,摸了摸鼻子,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動靜:“殺人了!!救命啊!!!”

鹹笙立刻抬頭,忙道:“快去看看!”

高軒:“那您……”

“我不會亂跑的。”

高軒看了一眼湛禎的方向,又被鹹笙催促,隻得掉頭過去。

鹹笙擦了擦嘴,左右看了看,嘴巴忽然被人捂住,有人在他耳邊道:“別出聲。”

他的瞳孔收縮,眸子裏陡然聚集起水霧。

手裏的糖糕落在地上,他老實閉著嘴,那人攜著他的腰,一路疾行,來到一處僻靜地方,才輕輕把他放下。

“哥哥……”鹹笙又驚又喜,眸子裏卻有些兢懼:“你怎麽會過來?”

“此前湛禎就已經說過你們提前成婚,但兩國相距太遠,信送到都已經要過年了。”鹹商神色複雜,道:“我不清楚你的情況,便暗中派人先來打探消息,但太子府銅牆鐵壁,實在無法進入,又幾次聽聞你病重……前兩日收到秦易送來的信,確定你已經暴露,實在按捺不住,便一邊假傳生病,一邊親自過來了。”

“你……”鹹笙吸了口氣,道:“你偷偷來上京,若是被晉帝知道……這事可大可小,你怎麽這般糊塗?!”

“顧不得了。”鹹商道:“哥哥過來就是想確認你是否安好,若好,哥哥便能放心,若不好,哥哥已經安排好人手,隻要你願意,便能立刻啟程離開大晉。”

“我……都好。”鹹笙對他一笑,安撫道:“湛禎接受我了,我們現在關係很好,隻要哥哥也好,我就放心了。”

鹹商皺眉,剛要再說什麽,耳邊忽然傳來鐵騎之聲,是一隊禦林軍,首領舉著牌子,高聲道:“有人透露今日廟會混入敵國奸細,禦林軍已盡數包圍此地,心裏沒鬼的都老實點兒,排查之後自會放你們安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