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鹹笙並不怕湛禎懷疑自己勾結秦易, 因為這本身就是無中生有, 但在他看來,湛禎卻不僅僅隻是懷疑他勾結秦易那麽簡單。

說到底,自己的破綻實在太多了, 他做的這些, 原本就不是普通妻子會給出的反應。

那麽,湛禎如果真的知道,會怎麽做呢?一定會殺了自己他吧。

他心思縹緲,仗著湛禎不在,也不用太過警惕,放任自己沉入情緒深淵。

快要暴露了。

無論湛禎是否顧念‘夫妻之情’, 他都會想辦法在哥哥來之前確認自己的性別, 他看上去好像色迷心竅, 在大是大非上卻始終拎得清。

那麽, 該怎麽提醒哥哥, 不要再過來了呢。

門外傳來動靜,如意輕聲喊他:“公主?”

“嗯?”他以為自己答應了,如意卻完全沒聽到,因為聲音實在太輕,直到戚思樂朗朗的聲音傳來:“喝藥了。”

鹹笙瞬間擺脫出來,鴉翅般的羽睫微微掀起, 便是絕頂風情,他撐起身子,道:“皇叔……”

戚思樂回神, 將碗放在桌麵上,道:“近日感覺如何?”

“有勞皇叔,最近身子好多了。”鹹笙打起精神應對,但臉色卻很白,戚思樂觀察他,然後拉開凳子,在桌子另一邊坐下去,笑道:“難得湛禎不在。”

“他被父皇喊去了。”鹹笙端起碗喝藥,眉頭細細擰著,鬢角散落一點碎發,越發顯得有些憔悴,戚思樂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我看你臉色不好,有什麽心事?”

鹹笙放下碗,抿了抿唇,哪怕從小就是藥罐子,他還是很難習慣這種苦味,他自己拿了顆蜜餞放在嘴裏,然後看向戚思樂,道:“女兒家的心事,無非就是些雞毛蒜皮,不值一提。”

戚思樂靜靜看他,“是因為商太子進京,你在不安?”

鹹笙神色平靜:“哥哥到底是大梁太子,來大都我實在不能不擔心。”

戚思樂又笑了,他端起壺給自己倒茶,道:“兩國聯姻,大晉得你這等美人,自然不可能主動違背承諾,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晉人不會違背,便是在說梁人會了,鹹笙眼珠剔透,裏頭卻凝著冰霜:“人心隔肚皮,我怎知晉人如何打算?”

“你這話隻怕你自己都不信……南國公主美貌無雙,湛禎一見鍾情主動退還十城請求聯姻,誠意十足,此事連小孩子都知道。他若想殺商太子,何必等到今年?言而無信,他如何坐的穩大晉江山?”戚思樂把玩著杯子,好像突然想到,若有所思道:“除非他的美人……出了什麽問題。”

他笑吟吟,目光卻帶著審視:“你說呢?”

話說到這種份兒上,換做旁人,如履薄冰行走於敵國,每日提心吊膽,心裏脆弱的定然會有所動搖,但戚思樂卻沒有在鹹笙臉上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閃動。

他甚至歪了歪頭,淺笑回問:“依皇叔的意思,是出了什麽問題呢?”

他太過坦然,導致戚思樂幾乎都懷疑自己的判斷,他皺了皺眉,又搖了搖頭,道:“到時候了……湛禎已經有所懷疑,他再喜歡你,也還是北國太子,他必須對大晉負責,就像你,哪怕拖著病體,也還是要強撐著背起你對大梁的責任。”

“你錯了。”鹹笙靠在榻上,道:“我的肩膀太孱弱,背不起家國大義,我隻是一個公主,身不由己,湛禎想要,我便嫁了,他成了我的丈夫,討他歡心是我的本分,僅此而已。”

“你以為我隻是猜測嗎?”戚思樂似乎有些無可奈何,道:“你百密一疏,湛禎或許不知道,但我已經看出來了。”

鹹笙睨著他,他清楚戚思樂在等著自己主動詢問,因為隻要心虛,必然害怕被抓住把柄,但他隻是微微含笑,什麽都沒說。

戚思樂再次驚異於他的心誌之堅韌,他皺眉,過了一會兒,道:“罷了,你好好養身子吧,此藥可以讓你睡得好一些,想睡的時候吃一顆。”

他放下一個藥瓶,起身離開。

月華躬身送他,等他身影消失,便陡然跑進來:“公主?”

鹹笙沒說話,好一會兒,他抖著手示意了一下藥瓶,月華急忙倒出來放進他嘴裏。

鹹笙疲憊的緩了緩,道:“扶我去**休息一會兒。”

戚思樂的藥果然有效,鹹笙滿心亂七八糟,卻還是睡了過去。

湛禎從皇宮騎馬回來,江欽跟他並肩,還在試圖說服他不要去動湛瑾的秘密,直到湛禎忍無可忍,“自欺欺人要有限度,縱容也該有底線,此乃孤之家事,再提抄你全家。”

江欽憋了一會兒,沒憋住:“她會沒事的吧?”

“……”湛禎直接拿馬鞭抽了過去:“滾!”

他給江欽弄的滿心火氣,回到府裏,便陡然想到鹹笙。

哪怕不去想,可還是難以忽略。

——

“殿下對斷袖怎麽看?”

“如果他是女扮男裝呢。”

他的眉頭惡狠狠的擰起,眼神落在新房的方向,驀然大步走了過去。他不想再裝作無事發生,不想再自欺欺人,不想再縱容,如果鹹笙膽敢騙他,賭上北晉太子的名義,絕不輕饒!!

他眼中戾氣橫生,一路來到門前,如意忙行禮:“公主睡下了。”

湛禎推門而入,嗅到空氣裏漂浮的藥味,忽然又放輕了腳步,戾氣收斂,他緩緩走過去,拉開床帷,看著鹹笙嬌美精致的麵孔。

他伸手,鹹笙的臉蛋柔嫩平滑,讓人愛不釋手,他的手指落在鹹笙的耳朵上,看著耳垂一點耳洞的痕跡,印象中,很少見到他戴耳飾,想是因為時常在家的緣故。

他湊過來親了親鹹笙的臉,像是在哄他,也像是在說服自己:“孤就看一眼……就一眼,孤心裏有疙瘩,等你醒來若生氣,孤再跟你賠不是,好不好?”

他聲音又輕又低,鹹笙卻依然睡得安穩,湛禎心跳加快,一邊看著他的臉,一邊緩緩掀開被子。

鹹笙蜷縮著身子,隻穿了外衫,下麵是純白的裏褲,雪白的足漂亮極了,湛禎思緒又有點飄,逼著自己把目光落在他的腰間,然後怯怯的伸出了手。

他不敢太大動作,怕吵醒鹹笙,所以小心翼翼,還沒全部拉下來,就看到鹹笙裏頭穿的十分貼身的一層,布料柔軟,卻很厚。

“……我害怕你,所以在裏麵多加了一層。”

如果一開始是害怕他行房,可兩人都已經有過夫妻之實,為什麽還要繼續穿?

湛禎的手抖了抖,瞳孔無法克製的收縮,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席卷而來,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他也未曾這般畏怕過。

他看著鹹笙沉睡的,微微泛著紅暈的臉,好一會兒,緩緩將被子蓋了回去。

他欺身吻了吻鹹笙的嘴唇,有些眷戀:“孤給你時間……等你慢慢解釋,告訴孤,是孤想錯了。”

“你沒有秘密。”

他起身走向書房,浮躁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重新坐在椅子上,他注視著那段梅枝,想起了自己拿刀鞘幫他壓下梅枝的那一幕。

他遲疑了很久,才終於取出那支簪子,然後騰出一側的木盒,將其關了進去。

到了下午,湛瑾終於來了,他無法抑製的緊張,“皇兄找我有事?”

湛禎盯著插梅在想什麽,一時沒搭話,湛瑾猶豫上前:“皇兄?”

湛禎終於回神,道:“坐吧。”

湛瑾搖搖頭:“就不坐了,不知皇兄有何吩咐?小將軍還在外麵等我。”

湛禎的目光落在他胸前,湛瑾下意識含胸,聽他道:“前兩日還沒有,你裏頭墊了什麽?”

他問的太直接,湛瑾一時回不過神,他將手背在身後,指節克製的彎曲:“我不懂……”

“孤沒有耐心跟你周旋。”湛禎冷聲道:“做女兒家的時候沒見你有,做了男兒反而有了,你如此欲蓋彌彰,是把孤當傻子麽?”

湛瑾臉色瞬間蒼白,驀然跪了下去:“皇兄,我實在是……”

“拿出來。”

湛瑾用力抿唇,把眼淚眨回去。戚思樂說湛禎眼裏揉不得沙子,他以為說的再對,湛禎也不可能扒了他的衣裳,可他沒想到,對方連一句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就已經確定了自己的身份,沒有一絲一毫的疑問。

他不知道湛禎會怎麽做,是告訴父皇,還是直接給他降罪?

可不管他怎麽生氣,都是應該的,因為自己連皇後都騙了。

他瞬間心灰意冷,可伸手去解腰帶,想到點白那種私物,卻還是滿心羞恥:“這個拆卸有些困難,我想,去後麵……”

“嗯。”湛禎沒有疑問,他耐心的等了一會兒,湛瑾重新走出來,把兩個點白放在了他麵前,湛禎驀然臉色大變:“這是……”

“點蕊白峰。”被拆穿,湛瑾反而不緊張了,他簡單道:“梁人所製,是小皇叔給我的。”

湛禎額頭跳起青筋,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開始變得難看,眼睛裏洶湧波濤。他克製著,艱難道:“你回去吧。”

“皇兄,我母妃……”

“孤知道你的意思。”湛禎終於把差點崩裂的情緒收回去,他望著桌子上可以假亂真的東西,心思明顯沒有在湛瑾身上:“這件事孤會尋找時機告訴父皇,為你正名,你不需要再受清容威脅。”

湛瑾愣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湛禎會這樣仁慈,泛紅的眼睛裏湧出喜悅:“多謝皇兄!”

“回去吧。”

湛瑾答應一聲,又看向桌上,“那,這個……”

湛禎情緒盡數內斂,卻更顯得眼神暗沉,殺機四伏:“就放這兒。”

湛瑾不敢多說,告辭退下。

為了讓那段梅枝活的更久一些,書房一直沒有燒地龍,湛禎坐在那裏,卻並未覺得冷。

胸腔裏仿佛有一把火在燒,他手背青筋聳起,緩緩伸手,將其中一隻點白抓在手裏。

手感極好,也極熟悉。

這東西,當真是巧奪天工的很。

他笑了一聲,瞳色卻越發的陰鬱。

難怪,難怪,難怪。

如果說當年敗在秦韜手裏已經是奇恥大辱,那麽此時此刻,便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鹹笙這一覺睡得很香,有多香呢,他甚至還做了美夢,醒來時還未能從夢裏脫離。

他嘴角掛著笑容,慵懶的翻了個身,睫毛抖了抖,忽然注意到麵前坐了個人。

他反應遲鈍的閉了下眼睛,然後抬手揉了揉,眼前模糊的人影清晰起來,他看清了湛禎的臉。

陰沉而冷漠。

愣了一會兒,他軟軟開口:“怎麽啦?”

那聲音帶著隱隱的小鼻音,湛禎的心裏卻仿佛落下巨石,被砸出滔天巨浪。

他的表情變得可怕起來。

鹹笙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他手臂發軟的撐起身子坐起來,看了湛禎一會兒,伸手來碰他,討好的歪了歪頭,喊他:“相公?”

湛禎肌肉崩的很緊,像極了鋼鐵,鹹笙發誓,如果他此時拿手臂掃過來,就可以輕易取自己性命。

他忽然有些恐懼。

湛禎又在看他了,但這個眼神又跟以前不一樣。他以前如狼似虎,總能看出一些垂涎,但現在,裏頭帶了殺意。

他很生氣,鹹笙卻不敢去想他是不是看穿了什麽。

他確定秦樓楚館之外應當不會有機會再見到點白,但,他不確定自己沉睡的時候湛禎有沒有對他動手。

湛禎一言不發,鹹笙猶豫了一下,緩緩爬了過去,伸手揪住他的衣服,然後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看著湛禎,忽然吧唧親他一口,笑道:“到底誰惹我相公生氣了?嗯?”

落在臉上的吻柔軟極了,他眉目也柔軟極了,一股藥香與淡淡的香粉味混合在一起,那是獨屬於鹹笙的味道。

湛禎的手慢慢環在他的腰上,鹹笙瞬間感覺自己被鐵鉗夾住了,他被那隻手推著,與湛禎相比有些柔軟的身子貼到了對方胸前。

兩人呼吸很近,鹹笙忽然不安,“相公……”

“未經同意,再敢碰孤……”他望著鹹笙剔透的眼睛,嗓音沙啞而危險,一字一句:“就殺了你。”

鹹笙下意識想跟他拉開距離,力氣不夠,不光沒有推開,還因為背後的手臂而彈回來撞在湛禎胸前,嘴唇也一下子貼上了他的。

對比湛禎剛說過的話,這個被動撞上來的吻,像極了挑釁。

鹹笙:“……”

他忙把嘴唇縮回來,兩人距離實在太近,他的腰還貼著湛禎,隻能拿手臂推著湛禎的肩膀,努力撐開兩人的距離,後傾著解釋道:“我沒想碰你,你放開我,我一定離你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