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墳裏的人

奔跑中礙事的傘被收了起來,任由滴滴答答的雨打濕黑發。

小嚶看得有些心疼,爬到他的頭上攤平,默默做一頂假發。

呼出的氣混合在潮濕的空氣中,外套緊緊貼在身上,許昭和沒注意到小嚶的動作,不斷思索著剛才那個紅嫁衣鬼。

要是別的鬼說砍他就砍了,可這個鬼她還不一樣,她是一個可憐鬼。

許昭和不忍心當一個人渣,所以隻能拉著柯南不斷逃命,大腦快速思考著怎樣才能迅速通關。

按照之前劉爺的說法後天要辦一個白事,本來是想著下葬鐵柱一人,可真等到那一天估計還要再多幾具棺材。

危機易可能是新的選擇,許昭和當機立斷,“去小樹林!”

“啊?”

身後的柯南下意識發出一個疑問詞,隨即想到昭哥說的可能是墳地。

“……”

不過,沒事去墳地幹什麽!

大佬的腦回路他不懂,隻能老老實實當一個稱職的跟屁蟲,隻是跑了有半個小時後,許昭和突然停下了。

性感的雨滴順著黑發流到白的晃眼的脖子上,又鑽進衣服裏,看得小嚶兩眼發直。

許昭和後知後覺,將小嚶撕下來塞進懷裏,轉身迎上柯南疑問的目光,不自然咳了咳。

“那個……”

柯南瞪大了閃亮的大眼睛,虛心好奇的眼神看得昭哥臉都慢慢紅了。

他捏了捏衣角,才狠下心問:“你知道路嗎?”

柯南:“……”

傻白甜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不知不覺已經不知道跑到了哪個犄角旮旯裏了。

之前去過一次,後來又見昭哥跑的沒有絲毫心虛,他還以為他知道路呢。

許昭和很少有覺得羞恥的時候,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我這個人有點偏科,別的都好,就地理不大好……”

柯南擺擺手,心裏想著不就是路癡嘛,嘴上弱弱地提意見,伸手指了個方向,“要不,往這邊?”

許昭和僵硬地點點頭,這種時候他沒有發言權,拿出黑傘舉到頭頂,“可以。”

接下來的路程就要順暢很多,雖然柯南依然沒有弄懂為什麽要去墳地,不過還是懂事地沒有開口,主要也是怕昭哥再給出個什麽類似“直覺”的讓他忐忑的回答。

手電筒可照見的範圍很小,越接近腹地越是悶熱潮濕,看著眼前晃動的白光,許昭和突然問:“你姐呢?”

柯南言簡意賅:“走散了。”

“怎麽走散的?”

“我也不知道,跑著跑著就發現就剩我自己了。”

許昭和“哦”了一聲,“言木呢?”

柯南語氣平穩:“大概跟我姐在一起。”

“對了,”許昭和隨意地向平時聊天一樣,“你之前說,你姐那個前夫後來怎麽樣了?”

“……”

晃動的白光突然靜止不動,許昭和停下腳步舉著手電筒打到柯南臉上,娃娃臉上依舊一片平靜,頭發緊貼著白皙的皮膚顯得他楚楚可憐,但如果再仔細看,能看到他眼底的憤恨,像是在說:你TM閑得沒事在這麽可怕的場景聊這麽八卦的事真的好嗎!

許昭和歎了口氣,實在沒想到都到這種時候了還要這麽浪費時間。

對麵的人見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表情忍不住越來越扭曲,猩紅的眸子透露出一種幸災樂禍。

而就在“他”身上的衣服逐漸變成嫁衣,裂開嘴角露出一口尖利的牙,昭哥已經搶先在她動手之前一傘砍在了她的後腦勺上。

紅衣鬼最後的眼神裏寫滿了“不敢置信”,她憤怒地癱倒在地,也不知道自己一開始是哪兒出了問題惹他懷疑,還有那把黑傘,有這種級別的道具為什麽還要來她們這種“小廟”呢?

然後她就昏了過去,到最後也沒弄明白到底為什麽。

黑傘雖然能傷鬼但也是有時效的,許昭和扛著它繞過紅衣鬼原路返回,沒過多久就從路邊提溜起了暈倒的柯南。

被叫醒時他一副睡懵了的表情,“啊?”心大到讓昭哥哭笑不得。

“醒了沒?醒了就趕緊走。”

意識到自己糟了暗算,柯南急忙站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幸好昭哥什麽也沒說,兩人盡快奔著墳地趕去。

其間又路過了地上的紅衣鬼,柯南看著她欲言又止,不過既然是鬼,應該不會著涼。

……

…………

黑黢黢的墳頭連綿成一片,頂著滿頭紮眼的紅花在雨中起舞,不過無論動作幅度如何之大,每一片花瓣依舊好好黏在上麵。

再次見到這種場麵還是叫人有些吃不消,柯南下意識往許昭和身後躲了躲,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著前方,“昭哥,怎麽辦?”

許昭和往前走了一步,手電筒挨個掃過,眯了眯眼似乎在找什麽。

柯南緊跟其後,不時警惕地用手電筒照向其他三個方向。

墳包沒有立石碑,但有一小塊石頭刻著名字。許昭和在後麵一片沒有長墳頭花的墳包裏找到了二柱的墳。

他猜的沒錯,其他死去的村民也葬在這裏,隻是沒有被禁錮住。他試圖叫了二柱的魂,也不知是投胎了還是怎麽的,總之沒有東西出來。

他也沒失望,繼續打著手電筒仔仔細細的找著,隻是墳包這麽多,越往後的越老,有些都塌了,他卻一直沒有找到二喜的墳。

這是怎麽回事?

身後的柯南嚇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大晚上的穿梭在墳場裏,光聽著就嚇人,更別提他這個當事人了!

然而許昭和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又拐了個彎兒往前走,柯南不得不再次貼在後麵,偶爾有幾個比較調皮的墳伸出一朵花想要纏住他,都被緊緊咬著嘴唇嚇到哭的傻白甜揮舞著大砍刀趕跑了。

腿越來越軟,眼看著他就要支撐不住了,雙眼含淚剛想問問昭哥,就見前麵的身影突然停了,柯南一個沒刹住車直直撞上他的後背,捂著發酸的鼻子還要接收來自小嚶的死亡凝視,他太難了。

許昭和被撞了一下也沒有什麽反應,滿心滿眼都放在聚光處的石頭上,上麵板板正正刻了兩個字——荷花。

頭頂的彼岸花異常招搖,土地完全沒有新翻的跡象,無一不在昭示著它的主人從來沒有出來過,一直老老實實呆在地底。

這就奇怪了。

許昭和歪了歪頭換了個角度,身後的柯南不解卻也跟著歪頭,隨後還是沒忍住問:“昭哥,怎麽了?這墳有問題?”

許昭和摸了摸下巴,又回頭看著柯南,把他看得繃直了後背都出汗了,才讓他稍微往後退了退。

柯南退了一步,一臉不解。

許昭和這才下定決心似的說:“我要招魂。”

“…………”

身體一瞬間僵硬,雖然柯南沒有說話,但那恍惚的眼神似乎在說:又,又來!

忙不迭連退數步,到最後還是覺得不是很安全,柯南不由緊緊抱著自己的大砍刀,緊張地看著昭哥又打開黑傘。

與之前不同,他眼見著原本平平無奇的黑色傘麵上似乎是在回應著彼岸花,突然出現了一道道鮮紅的紋路,似有岩漿汩汩流淌,透露著血腥的唯美。

昭哥沉默地站在原地,眼看著墳頭上的彼岸花搖擺的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快,變成興奮的戰栗,可土裏的東西就是不出來。

他皺了皺眉又喊了聲:“荷花。”

“……”

依舊毫無反應,這下連彼岸花都不搖了。

昭哥舉著傘孤零零站在墳前,十分委屈,他好好反思了一下,然後把小嚶從懷裏掏了出來,認認真真托付給柯南。

猝不及防懷抱鬼怪大佬,柯南受寵若驚,雙手捧著曾經看一眼都難的頭發從頭到尾仔仔細細,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放過地欣賞了一番。

害怕、厲鬼、墳地什麽的都被拋出腦後,柯南興衝衝地想跟頭發聊聊天,“小嚶”兩個字已經到了嘴邊卻及時拐了個彎兒,他覺得這個稱呼太親昵了,隻要昭哥才能叫,他這種凡人不能放肆!

心跳地越來越快,臉蛋因為興奮也變得紅撲撲的,柯南最終小心翼翼像挖到珍寶般想到了一個名字,堅定又響亮地喊了一聲:“公主殿下!”

四個字,響徹寂靜的墳地。

小嚶原本還因為離開昭昭的懷抱變得軟趴趴的沒有絲毫興致,這時不得不炸起了毛,渾身蓬鬆的像一個刺刺球。

柯南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在他心中,小嚶就是長發公主的頭發,是她的靈魂所在,四舍五入就代表了長發公主,所以喊他一聲公主殿下,完全受之無愧啊!

前方不遠處正在招魂的許昭和也愣了,公主什麽的……哈哈哈哈哈!

嘴角沒忍住溢出了一聲輕笑,傳到小嚶耳朵裏,有一種名為“惱羞成怒”的情緒占據了心房,雖然當初他確實是借著這個由頭跟出了副本,但他和昭昭都心知肚明地從來沒有提過這一茬。

現在突然被叫這麽羞恥的稱呼,無異於公開處刑,還是最殘忍的那種!

趁著那邊小嚶還沒鬧起來,許昭和趕緊收回笑容,抓緊了時間對著墳頭又喊了一聲:“荷花,出來。”

沒了大佬壓陣,墳包的泥土終於有了鬆動,一鼓一鼓似乎有什麽東西要爬出來。

黑傘上的紋路越發亮堂,最終彼岸花迅速枯萎,一隻慘白的手突然鑽了出來,在雨中動了動,迅速長出黑紫色的長指甲。

“嗬嗬——嗬嗬——”

……

…………

晚上,紅色瓦屋裏。

跟劉爺吵完後,村長氣得不行,用鞭子指使著媳婦去搬了一壇酒,好好喝了一碗這才舒了口氣。

伸手又去倒下一碗,村長王大勇抬眼見媳婦畏畏縮縮愣在原地,看著她鬆弛發黃的皮膚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抽了她一鞭子,滿臉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

“還愣著幹什麽,滿地的碎片不會打掃啊,萬一紮著孫子怎麽辦!”

村長媳婦瑟縮了一下,隨後就彎腰任命地撿碎片。

隻是在他看不見的時候眼底一陣恨意閃過,他為什麽還不去死,為什麽還不去死!

沒有人知道,這個男人表麵裝得老實大方,實則有施暴的嗜好,喝了酒後更甚,她的身上全都是青紫色的鞭痕,新傷掩舊傷。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

她一直在等待著,等待著大仇得報,燦爛的陽光最終能照到這片在陰暗角落裏腐爛的村子,然後蒸幹流淌的血,曝曬他們漆黑的心肝,讓潔白的花朵盛開,盛開在掩埋著無數屍骨的土地上。

然後她回家了,父母老去,卻還在等著她回來。

……

“快點幹,慢慢騰騰晚上沒吃飯啊你!”

然而當下的現實卻是又一道鞭傷添在骨瘦如柴的病體上,村長媳婦不得不死死咬緊牙關,加快了手下的動作。

王大勇見狀冷哼了一聲,繼續端起碗大口喝酒,喝到高興了還唱上兩句小曲,然而不知為何腦子逐漸昏昏沉沉,不知不覺碗跌到地上碎了,瓦屋裏響起了一道打鼾聲。

他夢到,夢到了一座裝飾著“囍”字的房子,紅色的瓦片喜氣洋洋,無人知道它們是怎麽產生的。

嘿嘿,用土瓦染上血,就成了鮮亮的顏色。

這是在辦喜事嗎?

王大勇興高采烈腳步漂浮地走了進去,見桌上擺了一桌酒席,他卻沒有心思去吃,迫不及待進了裏屋,果然見床的正中間坐著一道紅色的倩影。

他急切地想去掀紅蓋頭,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卻撲了個空跌到**,腰上頓時一陣鈍痛。

王大勇疼的臉色一片慘白,卻不忘去尋找那道影子,她正站在窗邊,似乎十分憂愁地在看外麵突然下起的暴雨,不知何時才會晴天。

王大勇臉上露出一抹猥瑣的笑,“小寶貝,雨有什麽好看的,不如來看看我?”

紅影扭了扭頭,隔著紅蓋頭卻看不到臉,急得他一陣抓耳撓腮,手上用力一撐床鋪又發狠地撲上了去,隻是臨到頭紅影又消失了,頭撞在木窗上疼得他“嗷嗷”叫了起來。

不過這一撞也終於把腦子撞回來了,他明明是在家裏喝酒,然後好像睡著了,那現在,他這是在做夢?

王大勇捂著頭又回頭看了一眼,可惜頭還是暈的,一道影子變成了三道,又變成了五道。

他搖搖頭,坐在地上費力地問:“你到底是誰?”

紅影走到他麵前蹲下,像是很想認真地逗逗他,沒過一會兒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咧開嘴角好像在說:你猜。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呼吸不暢讓原本慘白的臉漲成了青紫色,王大勇不斷拍打著眼前的人,雙腳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蹬,隨後用力的雙手終於扯到了紅蓋頭的一角,他瞪直了眼,一個使勁終於把它扯了下來。

下一秒,努力集中的瞳孔突然皺縮,“是,是你……”

……

與此同時,許昭和看著站在傘下的嬌小身影,雖然變成鬼麵目多少會發生些許變化,但這確實是荷花沒錯。

真正的荷花在這兒,那另一個紅嫁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