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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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腳步一怔,許昭和臉色倏地沉了下來,小辰則害怕地將臉埋在他的腿上,瑟瑟發抖。

“大哥哥,怎,怎麽辦?”

許昭和低頭看了他一眼,弱小又可愛的孩子,心軟地甚至想要保護他的洋娃娃。

雖然這隻是在回溯過去,但讓他就這麽把他推出去不管,眼睜睜看著他再一次慘死,委實是有點難為人。

每一朵小太陽,天真善良,都應該被好好嗬護在懷裏,快樂健康地成長。

他忽然蹲下身子,用自己幽深的黑眼睛對上小辰尚顯懵懂,灰撲撲的灰眼睛。

小辰似乎被嚇得不清,沾著灰的小臉慘白,他癟了癟嘴,忽然就哭了,邊哭邊說:“大哥,哥,你快走,有壞人——”

許昭和伸手給他擦了擦眼淚,隨後用手扶住他瘦弱的肩膀,直視著他,“聽著,”他說,“男孩子不可以隨便哭。”

小辰咬咬嘴唇,果然艱難地把哽咽咽了回去,隻是大顆的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委屈巴巴地一串接著一串。

昭哥無奈地歎了口氣,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們沒有時間了。

“一會兒我打開門,你就趁機跑出去,一直跑一直跑,不要回頭看,然後把自己藏起來。”

“那你呢?”小辰問。

“我一會兒會去找你,”昭哥又給他抹了把眼淚,鄭重道,“小辰,你能做到嗎?”

“能的!”男孩子小辰堅定地點點頭,眼睛睜得溜圓,“我能的!”

“好。”昭哥終於還是忍不住下手了,捏了捏他柔軟的小臉,笑道,“我相信你。”

“大哥哥,”小辰任由其搓扁揉圓,卻依舊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滿是信任地看著他,伸出一隻小手勾住他的手腕,軟軟道,“你一定要來接我啊。”

‘你一定要來接我啊。’

腦中恍惚又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軟軟的、小小的、充滿信任的,甚至還帶著點強忍的哭腔。

“好。”

‘好。’

兩道聲音似乎相互重疊,許昭和慢慢眯起了眼,隨後回過神來,站起身牽著小辰走到門口。

他沉下臉,可以確定自己小時候並沒有因為生病或者其他打擊而失憶的情況,但心中焦急難耐的無限渴求的,每一日壓在他心底的,又到底是什麽?

那些模糊的片段和話語,又是什麽?

總有一天,他會全部找回來的。

思緒漸漸回歸,許昭和眨了下眼,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低頭跟小辰對視,“準備好了嗎?”

小辰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好了!”

昭哥便衝他彎了彎嘴角,接著將手放到門把手上,手指用力,“哢噠”一聲,門輕輕開了。

凶器狂魔似乎被這一聲吸引了視線,“嘩啦”的聲音一頓。

許昭和深吸一口氣,突然毫無預兆猛地打開門,大喊一聲:“跑!”

小辰不敢耽擱,在門徹底打開後便如同一顆小炮彈般躥了出去,往背靠凶手的方向跑去。

凶器狂魔反應過來,大喝一聲揮舞著砍刀就要去追,卻沒想到門裏又竄出來了一個身影,一把抽出召靈傘攔在他的刀鋒之下,一時間紅色的暗紋驟現,蹦出無數火花。

被拖住腳步,眼看著小辰拐入一條岔道沒了蹤影,凶器狂魔憤怒地直跺腳,嘴裏發出數聲嘶吼。

他狠狠朝著所攔之人瞪過去,恰巧昭哥也咬緊牙抬眼相迎,然而當看清此人的臉,他眸中微光一閃,實在沒想到竟然會是一副熟悉的麵孔。

與平時溫軟儒雅的樣子相反,凶器狂魔橫眉怒目,正是這棟別墅的管家。

兩人無聲地交鋒,忽然一個用力同時向後跳了一步。

管家舉著砍刀猩紅著一雙眼,許昭和冷冷站著,因為過於用力而泛紅的手心裏握著一把黑底紅紋的傘。

管家緩緩走了兩步,像一頭野獸般喘著粗氣狠狠瞪著他的獵物,隨後瞅準時機趁其不備突然就揮著砍刀衝了過去。

可惜獵物反應迅速,一個閃步,再次抬傘抵了上去,兩人一個使勁往下壓一個努力往上抬,幾乎是一場完全拚力氣的戰爭。

當然人類與鬼怪無法比較,也是因為召靈傘替他擋了大部分的力道。

一時間火紅的暗紋越發亮到刺眼,看起來興奮無比。

“那個,”正是千鈞一發之際,又一道聲音忽然自管家身後響起,兩個人的戰爭猝不及防被亂入了,管家一慌,剛想要先撤出去,卻沒想到一記悶棍提都不提醒一下,就“咣”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身後的聲音這才幽幽繼續,“不好意思,打擾了。”

“…………”

管家無力地翻了個白眼,軟綿綿倒了下去。

預想中火熱的場麵戛然而止,許昭和放下胳膊,抬眼望去,這才對上身後的第三人,是管彬。

管彬笑了笑,不著痕跡地瞄了一眼他手中閃閃發光的召靈傘,隨後又一臉正經,讓自己盡量目不斜視,隻可惜心中抓心撓肺,忍也忍不住,瞄了一眼又一眼。

“你沒看錯,”許昭和忽然開口,“確實是召靈傘。”

“啊——”西裝板正業界精英的管彬此刻就像一個初遇偶像的毛頭小子,撓了撓臉不知該作何反應,最後激動地憋出一句,“挺好……你就是華生?”

許昭和淡淡點頭,“隨便起的馬甲罷了。”

“哦——”管彬拖長了聲音,隨後突然興奮,“唐安,他知道嗎??”

昭哥幽幽看了他一眼,跟他做了個“噓”的手勢。

“哦哦哦,”管彬瘋狂點頭,隨後也湊過來壓低了聲音,“我懂!”

“…………”

“對了,”許昭和低頭看了眼他手裏的棍子,光溜溜挺白的一根,看起來平平無奇,內裏卻蘊含著巨大的能量,“你這棍子挺好用。”

一棍就倒!

“嗨,”管彬擺擺手,“可比不上召靈傘,一千積分一根,還是一次性物品,它現在就是個廢品了。”

說著,粉絲管又暗戳戳瞄向華麗又複古,顏色搭配完美,線條自然流暢,細節精準講究連每一條紅紋都是辣麽漂亮讓人移不開的召靈傘,滿眼亮晶晶的都是小星星。

許昭和:“…………”

他現在終於理解,為何會有“崩人設”這個詞了。

想想當初滿臉驕傲隻用餘光瞟人不屑地勾唇角的管彬,此刻竟化身成對著召靈傘狂甩尾巴的二哈,反差之大,讓人身心不適。

他慢慢抬起手,問他:“要看看嗎?”

誰知,粉絲二哈非但沒興奮地接過,還急急地擺手,道:“不敢不敢,生哥你趕緊收好,我不看。”

許昭和:“…………哦。”

說著,他反手在管彬撕不下來的視線中將召靈傘無情地收起,麵上也恢複嚴肅,“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你要跟嗎?”

“跟!”

管彬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沒有絲毫遲疑。

許昭和見狀也沒再說什麽,兩人繞過躺倒在地的管家,一齊朝著小辰剛才離去的方向追去。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一下找了有足足十分鍾,他們也依然沒有發現小辰的蹤跡。

從剛才攔住管家到他們出發尋找,看起來過了很久,然而不過也才七八分鍾的樣子,小辰是小孩子,能跑多遠?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甚,在積累到一定程度時,許昭和忽然停下了腳步,在管彬疑問的目光中回頭看去,目光凝重,最後恨恨吐了口氣,又忽地往回跑去。

管彬盡管疑惑卻也無聲跟了上去,兩人加快速度抄著近道很快便又回了當初的地方。

門口的管家已經不見了,許昭和猛地上前一步推開門,視線焦急地朝裏投去。

下一刻,他的身形一僵。

門口透進來的光驀地照見,地上蜷縮著的,一個小小的人影。

脖子被扭斷,灰眼睛失去光澤無力地睜著,身上被連砍數刀,刀刀見骨,地上滿是刺目的血跡。

曆史軌跡不會隨著回溯的場景而改變,淩晨四點,小辰死亡。

而在他的身邊,還散亂著五個破碎的洋娃娃,橫七八扭,無一完整。

僵直的身影終於動了,許昭和緩緩踏了進去,在他身邊彎下身子,輕聲說:“小辰,我來接你了。”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

滿心期待大哥哥來接他的小辰,終究還是沒有等到。

在一個可笑的既定時間,他再次出現在了這間漆黑的牢籠,重複了他的死亡過程。

身後的管彬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還沒有搞清楚狀況,隻能在門口無聲低下了頭。

裏麵,許昭和慢慢伸出手指,有些顫抖。

他努力保持著平靜的表情,覆在他的灰眼睛上,輕輕替他合上了眼。

可是下一秒,小辰的眼皮卻又猛地睜開,直勾勾盯著天花板。

過了一會兒,他張開了嘴,發出一陣氣音,嘰裏咕嚕模糊不清,許昭和側耳聽了許久,才終於分辨出來。

他說:“我好疼啊……我要報仇。”

反反複複,都是這一句:“我好疼啊……我要報仇。”

緊接著,他身旁的娃娃忽然開始跟著抖動,慢慢將自己拚湊在一起,張開嘴跟著齊聲道:“我好疼啊……我要報仇。”

五個娃娃一個孩子,六張嘴異口同聲,帶來的衝擊力不可謂不大。

許昭和無法阻止,他隻能默默看著小辰和娃娃們在最初的抖動過去,然後一點點爬了起來,渾身開始縈繞黑氣。

他們站成一排,動作統一,緩緩朝他歪了下頭,張嘴露出一口尖牙,“我好疼啊!”

“我們好疼啊,為什麽沒有人救我們?”

許昭和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無力的言語,隻那麽靜靜看著他,黑色的眼睛對上灰色的眼睛,裏麵倒映著兩彎淺淺的人影。

小辰看了他良久,不知是否是覺得熟悉,最終還是沒有朝他動手,而是僵硬地邁著腿轉過身,雙眼忽然變成鐮刀狀,猛地朝門口的管彬撲去!

“小辰!”

許昭和大喊一聲,伸手拉出他的胳膊,惹得已完全化為鬼怪的小辰“哢”一聲扭過頭死死瞪著他,猛地張開嘴露出血盆大口。

“快跑啊!”

他一邊衝著門口的管彬大喊,一邊拿出道具將小辰暫時困住。

小辰自然不願,開始奮力掙紮嘶吼,一旁的娃娃們見狀怒了,紛紛朝他撲了上去,可惜都被外麵的一圈紅光擋在了外麵。

許昭和在瞬間拿出召靈傘,撐在他和小辰的頭頂,靜靜望著他。

“聽著,”他說,“我來接你了,我帶你回家。”

小辰齜牙咧嘴:“吼吼吼——”

昭哥表情不變,繼續道:“你想找媽媽嗎?我帶你去找她。”

聽到這一句,狂暴的小辰忽然安靜下來,隨後他低頭像是在思考,末了緩緩問道:“媽,媽?”

“是,”許昭和試著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我帶你去找她。”

小辰徹底不動了,板著慘白僵硬的臉看著他,隻有那一雙灰眼睛驟然濕潤,忽的掉下大顆大顆的,紅色的眼淚。

“她不在了,”小辰嗚咽,“媽媽不在了。”

“她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