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逝去的五年
莫宇哲識趣的不再當電燈泡後，染楓和季星辰又去了電影院。
染楓這種流量級別的明星走哪裏都很容易被拍，平時工作排的滿滿的空閑時間很少。哪怕偶爾有空，他也不是寫歌看書就是健身，幾乎不怎麽出現在公眾麵前。
季星辰也一樣，以前一邊打工一邊忙著照顧病重的媽媽，後來忙著直播掙錢，差不多就一直宅在家裏，也已經很久沒有徹底放鬆的出來休閑過了。
今天難得出來了一趟，他們便也沒打算立刻就回去。
大片都等著衝春節檔，這段時間的電影並不多。
季星辰在網上選了一陣，發現上映的影片要麽是小朋友看的動畫大電影，要麽是國產恐怖片。
還剩下的幾部外國影片口碑都不佳，就隻剩下一部主角都是新人的小製作評分在9.4，季星辰便匆忙選了這一部。
季星辰取了票之後，便遞了一張給染楓。
電影院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沒有。
兩個人哪怕已經戴了口罩遮住了臉，但是身高身材都太優越，如果一起排隊進去實在過於明顯，季星辰便先走了進去，等到電影快開始門口沒人的時候，染楓才進來。
季星辰選擇的位置在最後一排最裏麵的角落，位置很隱蔽，也沒什麽人會看到。
要是以往他不會選這個位置。
和大多數人一樣，季星辰喜歡坐在最中間的最佳觀影區，這樣看電影會很舒服。
全新的位置給了他不一樣的觀影體驗，同樣這樣偷偷摸摸的看電影也讓他覺得有點刺激。
雖然知道大概率不會發生任何事，但心裏總還是忍不住會擔心下一秒會不會被人發現他和染楓的關係。
因為在他旁邊隔了幾個空位的位置上，也坐了一對情侶，隨時可以看過來。
一開始季星辰和染楓都沒說話。
等到電影開始，所有人都看的入神時，季星辰便感覺自己的手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握住，之後與他十指緊扣。
他轉頭，就著屏幕上投過來的光在黑暗中看清了染楓的輪廓。
季星辰對上染楓的視線，卻看不清他的眼神。
於是他側頭將自己的距離與染楓拉進，然後輕輕在染楓耳邊說道，“我們這樣好像在**。”
季星辰剛說完，便看到染楓摘下了口罩。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對方就在他額頭上飛快吻了一下。
染楓刻意壓低的聲音跟電影女主說話時一起在他耳邊響起。
“那我就再大膽一點。”
季星辰看的這部電影叫做《清晨的露珠》，講述的是一對校園情侶最終卻沒能在一起的故事。
在這樣的環境中，季星辰其實沒有看的太認真，不過他還是沒有錯過劇中的重要情節。
這部劇前麵很甜也很俗套，就是一個家事可憐自卑又敏感的女生暗戀男神成功之後，在高三最後階段，她和男神談了一場讓全校女生都很嫉妒的戀愛。但後來因為家庭背景和父母的原因，男神爸媽出麵將兩人分開。男神出國獨留可憐兮兮的女主一個人在社會最底層摸爬滾打。
好在女主自強不息，經曆了很多磨難成為了一名優秀的珠寶設計師。
她等了男主七年，在七年後他們分手的日期發表了一款名為《清晨的露珠》項鏈的設計圖後，便選擇封存這段記憶重新開始生活。
再次和男主重逢，是在她和未婚夫的訂婚宴上。
儀式結束後，男主找到女主，並向她訴說自己對她的想念和難以忘懷，並提出想帶她逃婚。
女主甩開他的手堅決拒絕了他。
“如果是七年前，我肯定會握著你的手不顧一切跟你走。”
“但是現在……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是誰都會在看不到未來的黑暗裏站在原地等一個人。”
電影最後一個畫麵，是男主呆愣愣站在原地看女主離開的背影。
房間裏的燈暗了下來，季星辰感覺染楓和他交叉的手指，握的更用力了。
周圍的燈亮起，季星辰放開了染楓的手，摸出手機低頭裝作看時間，準備等大家都走了之後再離開。
在他右側的那對小情侶也一樣沒走，哭的稀裏嘩啦的女生說要等彩蛋。
等了一會兒後她發現跟自己一排的兩個男生也沒走，就悄悄對自己男朋友說，“誒，那邊兩個男生有點帥哦。”
男朋友擋住她的視線，“看人家幹嘛，你老公不帥嗎？而且人家帶著口罩帶著帽子臉都快遮完了你怎麽知道長得帥的。”
女生擦幹眼角的眼淚也不哭了給男朋友解釋，“感覺啊！特別黑衣服那個我還覺得看起來有點眼熟，氣質有點像哪個明星。”
男朋友輕笑，“明星怎麽會來這裏看電影啦，人家都家庭影院看啊。”
女孩子點頭，“也是哦，不過感覺他們這麽看起來還蠻般配的，不會是情侶吧。”
“這一看就是兄弟吧，你腦袋裏想的什麽啊。”
“兄弟會約來一起看愛情片？？？”
“我以前也跟我兄弟看啊……”
女朋友大驚，“你好奇怪。”
兩人的聲音其實很小，不過季星辰聽力比較好就聽了個七七八八。
等兩個小情侶走了以後，他拍了拍染楓的肩膀，“兄弟好巧，你也來看愛情片啊。”
染楓低笑著點頭，“不巧，陪男朋友來的。”
看完電影季星辰和染楓回了家，在家簡單做了一頓晚餐後，他便開了直播。
他打了一晚上巔峰賽，從六點打到晚上十點半，狠狠衝了一波分。
看到季星辰今晚十連勝的漂亮戰績，原本吐槽他忙著談戀愛就不好好直播的水友們感動落淚，直呼星星牛批。
下播後季星辰去洗澡時發現染楓手裏拿了一條圍巾。
“我剛才幫你掛衣服找到的，這圍巾看起來有點眼熟。”
染楓手裏的圍巾拿出來時折疊的很整齊，一看就是季星辰很精心保存的。
他一時想不起來，便走到季星辰麵前，把圍巾放到他手中，試著問道，“我的？”
季星辰掃了圍巾一眼，點了點頭。
可不熟嗎，那圍巾就是楓哥自己的。
“你送我的。”
染楓眼裏閃過一份訝異。
他不記得自己有送過這樣的禮物給季星辰。
季星辰見自己蒙騙成功就偷偷笑了，“運動會的時候啊，你親自給我套在脖子上的。”
季星辰把親自兩個字咬的很重，經過他這麽一提醒，染楓終於什麽都記起來了。
難怪眼熟呢。
當時季星辰剛做了手術都沒恢複就為了看他比賽偷偷跑來吹了半天冷風，臉都給凍紅了。看他那可憐兮兮卻又不肯走的模樣，又生氣又心疼，就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給他圍上。
當時他想的是，直接把季星辰的臉給遮住，免得看到他不舒服，自己也難受。
那條圍巾給了季星辰他其實沒太在意。
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對方卻還完好的保存著。
染楓心中微動，就摸了摸季星辰的頭，笑著問他，“所以你就給我保存了這麽多年？我不是借給你的嗎怎麽就變成送你了？”
被當麵戳穿的季星辰最近厚臉皮功利逐漸加深，便理直氣壯的回答，“你又沒讓我還，不就是送我了。”
說完他就反問染楓，“我那天來看你打球，為什麽跟我生氣？”
問是這麽問了。
但染楓為什麽生氣，當時他不開竅沒懂，現在倒是什麽就都看明白了。
楓哥那是心疼他剛做完手術，怕他感冒。
季星辰眼角彎成月牙，直愣愣的看著染楓的眼睛，想聽他怎麽跟自己回答。
“還能因為什麽。”染楓語氣無奈的抬手把季星辰的頭發揉成亂糟糟的一片，“還不是喜歡你。”
季星辰本以為染楓會跟以前一樣打太極甚至調笑他，卻沒想到這次竟然承認的這麽爽快。
本來他還準備了一肚子調侃對方的話，結果給他這麽大方，季星辰反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季星辰語塞，反倒是染楓被剛才那番話激起了興趣，也跟著笑問季星辰，“你呢？大冬天跑來，還剛做手術，來跟我學技術的？”
染楓和季星辰一樣，其實都是明知故問。
但是提起曾經那份懵懂晦澀的暗戀，現在回過頭來看，卻依舊記憶清晰並顯得格外甜。
這也是為什麽大家都喜歡回憶往事。
因為那份美好，會永遠被大腦用最好的記憶定格在最美的瞬間。
季星辰搖頭，用開玩笑的口吻將自己遲來的表白認真的說出。
“當然是來看你的，你是不知道，我對你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四個字，成功讓染楓愣住。
雖然知道對方也是高中就喜歡自己了。
但他一直以為季星辰和他一樣，是在相處中慢慢喜歡上對方的。
結果季星辰對他一見鍾情。
由結果倒推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所以染楓現在再從頭去回憶，就發現雖然季星辰將喜歡表達的很隱晦，但一切確實都有蛛絲馬跡。
他出去吃小炒季星辰都在他隔壁那桌。
他打籃球季星辰永遠都是恰好路過。
每天回家的路上，他總能碰到自稱順路其實並不順路的季星辰。
每天上課的筆記，明明季星辰也做了卻總找他借來抄。
當初他還以為是巧合。
可哪裏又有那麽多巧合。
每一次看似不經意的巧合，都是季星辰深思熟慮後的故意。
隔了五年才洞察到季星辰那點小心思，染楓高興卻又有些悔恨。
他的指尖輕輕插、入季星辰的發間，一下一下的幫他把剛才被自己揉亂的發梢梳理整齊。
“我當初計劃高考完給你表白，但好像這個計劃失誤了，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才是。”
這樣他們或許就不會錯過那麽多年。
季星辰聽出了染楓語氣中滿滿的遺憾。
他抬頭看向染楓，跟他確認一件事。
“你當時讓我考完等你，是想跟我表白？”
染楓沒說話，隻輕輕點頭。
這次表白染楓策劃了很久。
那是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那個人還是自己兄弟，所以當時跟季星辰說的時候，他心裏其實也很沒底。
但染楓怎麽也沒想到，季星辰不僅是沒有赴約，甚至連最後一堂英語都缺考了。
當時比起不能表白，他更擔心季星辰的安危。
畢竟未知是最讓人恐懼的，哪怕進了考場，他也無法靜下心來考試。
高考完後，其他同學一個個都喜氣洋洋出去狂歡，唯獨染楓擔憂又焦慮的在原地等了季星辰一個晚上。
一直反複撥電話的手機被他打到沒有電，但回應他的卻永遠都是無人接聽的忙音。
季星辰不知道當初染楓等他等了那麽久，但是聽到他的話，他卻感覺心髒被人用一把尖銳的刺刀在來回攪動。
染楓不說，他也可以想象到對方那天有多難受的。
但五年後才得知真相的他，又何嚐不是雙倍的難過。
為自己也為染楓。
季星辰伸手回抱住染楓的背，小聲道歉。
“對不起，我失約了。”
那天他不僅失約，還把一切都忘在了腦後。
染楓回抱他，柔聲安慰，“我沒有怪你。”
他也曾想過問清楚季星辰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自從和季星辰重遇後，看著對方身上的改變，看著他的棱角被生活磨平，直覺告訴他那肯定是一段不好的回憶。
季星辰那麽愛他，怎麽舍得五年都不聯係他。
所以他和季星辰在一起時就對他說，過去的事如果他不想提，那就不說。
因此到現在，他也不會主動多問一句。
他了解季星辰，如果這段過去是正向積極地，那他肯定早就告訴自己了。
季星辰閉上眼睛靠在染楓懷裏，過了大概有五分鍾他才再次開口。
“對不起楓哥，那天中午……我爸爸去世了。”
季星辰以為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提起那段往事，但現在有染楓在身邊，他覺得自己好像也可以坦然的再麵對過去了。
“我爸跟人談生意，回來的時候出了車禍。當時就吊著一口氣等著看我最後一眼……”
可是他的爸爸，在世時這最後一個願望也沒能實現。
五年前的6月8日，季星辰和他媽匆忙趕到時，他爸已經走了。
看著冰冷的屍體，他媽媽因為刺激太大，直接就暈了過去，然後季星辰就被醫生告知他媽媽可能患了胃癌。
得知如此噩耗，麵臨如此大的雙重打擊，季星辰卻還被催債人員不停騷擾。
當時季星辰並不知道他們家因為季臨天他爸而背上了那麽多債務，所以那些債主怕一切都泡湯，就找了催債的人來威脅他不還夠五百萬就不讓他把屍體運出去。
那時候季星辰甚至都沒有機會去難過，就不得不想辦法湊錢還債，保護父親最後的體麵。
當時的情況實在太慘烈，以至於季星辰現在都不敢再多回憶一次。
爸爸的後事，媽媽的病情，家裏的債務。
所有的事情一夜間全部落到他一個人身上，他不得不讓自己像個男人一樣麵對這一切。
那段時間他幾乎都沒合過一次眼睛，巨大的壓力和打擊讓他幾乎崩潰。
在爸爸下葬前一天，季星辰實在心裏難受的緊，就逼迫自己給自己幾分鍾的時間休息。
他的手機早就不知道遺失在了醫院的那個角落，於是他就買了張電話卡，撥通了染楓的電話。
那晚雨下的特別大，但是季星辰的電話撥出去，卻一次又一次被人掐斷。
聽著外麵的雨聲，他隻能無奈掛斷。
當時季星辰以為自己是可以有空再撥這個電話的。
但他卻沒想到，今後的五年裏，他再沒了這樣的機會。
因為他在變賣家產幫爸爸把債務還清之後，她媽媽的病情更嚴重了。
不僅如此，她還看到了自己寫的日記。
季星辰曾經是有記日記的習慣的，雖然每天的日記也就一兩句話，但是卻足夠讓他媽媽詳細了解到他喜歡染楓的事情了。
季星辰記得很清楚，當時媽媽萬小娟很平靜的問了他是不是喜歡染楓。
麵對病重的母親他沒有辦法撒謊，直接就承認了。
萬小娟其實早已經料到，就沒有很強烈的阻止他。
她蒼白著臉，強撐著破敗的身體提了一口氣委婉的告誡兒子，“媽媽希望你可以先冷靜一陣子，你現在還小，心智不夠成熟，有時候自己為是的喜歡，其實就隻是覺得新奇而已。”
季星辰答應下來。
他以為自己其實還有機會，媽媽了解到他是認真的之後會理解他。
當時的談話看起來風平浪靜，但從那天之後，季星辰卻發現媽媽把他看的更嚴。
更這個詞其實用的不準確。
因為媽媽對他嚴到幾乎到了偏執的地步，她可以說是擠占了他所有的私人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自己的照顧。
哪怕是他去做飯，萬小娟都要隔一分鍾就喊他一次。
不僅如此，就連他打電話，萬小娟就要仔細詢問是打給了誰，說了什麽話。
季星辰一一回答了，也知道媽媽其實是嘴上沒說什麽，但是心裏一直擔心自己會跟染楓斷不了聯係。
於是為了讓媽媽別那麽操心自己，他便把手機上染楓的號碼給徹底刪除，並且主動把手機交給萬小娟向她保證，他現在隻會好好照顧她，絕對不會去聯係染楓。
從那天之後，季星辰就把染楓放在了心裏最隱蔽的角落。
之後他發現媽媽也不再那麽疑神疑鬼了，開始逐漸願意放他出去打工賺錢補貼家用了。
當時的季星辰可以理解媽媽的擔憂，但是他的心卻像被人切成了兩瓣。
之後的一年時間裏，季星辰送過外賣搬過磚當過服務員也做過家教。
但是每一樣工作他都做不了太長，因為萬小娟的病情越來越重，到了後來已經到了不能生活自理的地步，醫生說她最多隻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活。
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也即將離開自己後，季星辰辭了所有工作，便每天寸步不離的陪著她走過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
那段時間他暴瘦，體重還不到一百一。
萬小娟看著兒子這樣，不舍也心疼。
她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他看起來開心一些，也舍不得他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孤苦伶仃。
突然有一天，她半夜醒來，看到瘦到不成人形的季星辰流著淚著在夢裏小心翼翼的喊染楓的名字，於是她握住了兒子的手，也跟著流了淚。
第二天，她趁著季星辰出去時給他寫了一封信。
書信上的字跡不再娟秀，有些潦草，但卻滿滿都是對兒子的愛意和不舍。
在交代完所有後事後，她在最後寫了一段話給——
三年後如果你依舊喜歡他，媽媽不會再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