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半

馮慧焦頭爛額地和了半天稀泥,才好不容易把這件事給了了,但如今的這個發展,卻是她想破腦袋都沒想到的——被打成豬頭的蔡泓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認錯,出手打人的陶風澈勉為其難的接受道歉,被明朝暗諷許久的蔡泓母親,則一概先前盛氣淩人的態度,低聲下氣地給陶家二人陪著笑臉……

好一出充斥著黑色幽默的荒誕喜劇。

好在第三節 課下課之前,事情總算是處理完畢,蔡泓被母親帶回家看病,徐鬆現行告退,嚴伊則跟陶風澈一起,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回了班。

自打一走出辦公室的門,嚴伊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今早發生的這些事,實在是讓她對陶風澈刮目相看。在她的印象中,陶風澈一直都是那種最標準不過的好學生,家境優渥、成績優異、長相出眾,完美詮釋了“校園男神”一詞,但總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

她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會打架的,而且出手幹脆利落,打的特別有觀賞性。

簡直就是學神+校霸的結合體,所有beta跟omega愛看的青春校園男主走進現實,完美的夢中情人。

她滿麵桃花,努力忍了半天,還是特別想跟陶風澈說你今天好帥,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一轉頭卻看見了對方麵若寒霜的一張臉。

陶風澈看上去……心情很差。就像是一座剛剛噴發完的活火山,還冒著縷縷黑煙,正處在憤怒的餘韻之中,誰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再一次被點燃。

嚴伊縮了縮脖子。雖然她不是很願意承認,但當看完陶風澈打架之後,跟小鹿亂撞一起到來的,還有一種明顯的畏懼感。她清楚地明白陶風澈不會對她這麽一個omega出手,但對強大alpha的懼怕是刻在血脈深處的,並不以她個人的意誌為轉移。

她不甘心地閉上了嘴,兩人一路無話地回到了班上。

事實上,此刻高二(1)班絕大多數的學生都跟嚴伊抱有相似的心情,就連汪源都不敢再隨意去跟陶風澈扯淡,生怕自己一時不慎將他激怒,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敢亂動,想給陶風澈留出一個冷靜的空間。

可等上午的課程結束後,陶風澈竟是主動走到了汪源的桌子前:“要去吃午飯嗎?”

“啊?”汪源還沒從陶風澈那一陣殺氣騰騰中回過神來,此時猛得一下聽見他主動邀約,有些愣神。

好在他很快便反應過來,迅速拿起錢包起身:“吃!”

陶風澈看上去一切如常,就仿佛早上兵荒馬亂的這一切全都沒發生過一樣。等到下午上體育課時,他甚至還跟汪源及其他的幾個alpha約了一場籃球賽,不少beta跟omega都坐在籃球場旁圍觀,陶風澈一個行雲流水般的三步上籃,引起一眾驚呼聲。

汪源飽含豔羨,但心態極好——不愧是陶哥!心理素質這麽強,這麽快就自我調節完畢了。也難怪那些小B小O喜歡他,陶哥實乃真男人也!

可事實跟汪源所想的完全相反。

陶風澈隻是看上去不在乎而已。放學後,陶家的邁巴赫照常停在學校正門口,陶風澈一言不發地上了車,從後座的冰櫃中抽了瓶可樂出來,然後一口氣幹了大半罐。

想到徐鬆的叮囑,司機立刻就想開口提醒,說喝得這麽急對身體不好,可陶風澈卻已經將視線投向了窗外,臉上沒什麽表情,偏生眸色深沉。

司機察言觀色,立刻升起了後座和前座之間的擋板。

陶風澈的持續沉默了很久。回到家之後,他照常用餐、做作業、下樓健身、十一點準時上床睡覺,看上去一切如常。

可他整一個晚上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還一個人去了陶知行的書房裏,靜靜地待了很久。

傭人們雖然不清楚白天裏發生了什麽事,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對於陶風澈心情的判斷,未免惹禍上身,陶家整晚都保持著一片死寂,一直等到陶風澈臥房的燈關上,他們才不約而同地長出了口氣。

——到底怎麽了?是誰把少爺氣成這樣了?

···

時針開始從“2”向“3”移動時,一輛純黑色的Karlmann?King緩緩停在了陶家主宅的門口,幾乎要和深沉的夜色融為一體,配上那棱角分明、極富設計感的車身,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輛蝙蝠戰車。

站在主宅門口的徐鬆走上前,親手拉開了後座的門,滿臉疲態的隨月生微微彎腰,從車上走了下來。

“隨少爺今天怎麽忽然回來了?”徐鬆問。

隨月生來的沒有任何征兆,就連徐鬆,也是在他的座駕出現在山腳下時才收到保鏢通知的。

“有點不放心。”隨月生伸手扯鬆了領帶,又解掉了襯衫最上麵的那兩顆扣子,如影隨形的束縛感減輕不少,他左右活動了一下酸脹的脖頸,長出了口氣。

身為陶風澈的監護人,馮慧通知家長去學校的那個電話,最開始其實是打給他的。

可他當時人在靜浦的另一端,正在肅清陶家下屬的某個堂口,根本騰不出手來,就連電話都是交給周助理拿著的。晚上九點出頭,手頭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周遭一片狼藉,他授意手下打掃幹淨地麵上的血跡,接過周助理遞來的茶水一飲而盡:“有人聯係過我嗎?”

他不過是隨口一問,正打算回酒店將身上的髒汙洗淨,卻沒料到周助理回答說,陶風澈的班主任聯係過他。

“你說什麽?!”

隨月生脫口而出,就連心髒都停跳了一拍。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陶風澈出了事,腦子裏轉瞬間?便產生了千萬種他絕不會願意麵對的結局。

不過好在現實比他想象中要溫和許多。

周助理對隨月生的過往不甚了解,但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他如此激動的原因,趕忙回答說是陶風澈在學校裏跟同學打了一架,他轉告班主任隨月生這邊暫時沒空之後,對方已經聯係徐鬆代為處理了。

隨月生沉默半晌:“以後隻要是跟陶風澈相關的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

周助理趕忙點頭。

即使十年未見,可隨月生對於陶風澈的武力值還是有信心的——除了小時候對上鵝一敗塗地以外,陶家的這位少爺在學校中跟同齡的alpha對上,後者毫無勝算。

不過是小孩子之間打架,不是個什麽大事,可隨月生偏偏就是被這件事給攪得心神不寧,實在是放心不下。

九州幅員遼闊,靜浦市的占地麵積極廣,即便他第一時間便讓手下驅車趕往機場,然後乘坐著陶家的私人飛機風塵仆仆地趕回來,又一路飆車回到陶家祖宅,到達的時候也已經是這個點了。

他示意司機跟周助理先行離開,便往宅子裏走邊問徐鬆:“到底是怎麽回事?”

馮慧在電話裏隻說“陶風澈在學校裏跟同學打了一架”,事情的起因經過一概沒提,周助理自然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隨月生對陶風澈的性格很了解,他絕不是那種囂張跋扈的人,會在學校裏跟人動手,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電話中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隨月生幹脆直接飛了回來,一是方便跟徐鬆了解情況,二則剛好看看陶風澈此時的狀態。

徐鬆知曉他的來意,事無巨細地將早上發生的事情解釋完畢,可即使他再三強調“少爺沒有受傷”,隨月生臉上的表情還是越來越差了。

他匆忙換了拖鞋,走路的步伐愈發的塊,到了後來,更是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了樓梯,可當他終於站在陶風澈緊閉的臥室門口時,卻又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伸出手,像是想握住那個銅製的門把手,可在離它還有半分米的距離時,卻又突然停在了半空,靜靜地懸了好一會兒。

徐鬆眼睜睜地看著隨月生仿佛一陣龍卷風一樣席卷而去,可他到底不年輕了,不大跟得上隨月生的步伐,他以為對方肯定已經一鼓作氣地進了門,可當他匆忙趕到時,卻意外看見了隨月生停駐在門前的背影。

——像是一尊靜默的雕塑。

徐鬆甚至都以為他會這麽一直站到天荒地老,可片刻後,隨月生卻又像是突然間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右手撫上門把手,然後輕輕向下一壓。

“咯吱——”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