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心點啊,老秦這兩天脾氣挺差的。”

秦雪君靠在牆邊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室友老徐的聲音,然後吱嘎一聲,房間被打開,秦雪君順手抄起一本第八版的《內科學》朝門口砸過去。

“出去!”

張玨靈敏的躲開,對徐正鬆點頭:“他脾氣是挺差的。”

徐正鬆目瞪口呆,接著開始把張玨往室外扒拉:“娃,你先避避,老秦發神經了,他之前都不亂扔東西的。”

他們的對話讓秦雪君清醒了一點,他抬頭看著張玨和徐正鬆拉扯著,最後張玨不敵人高馬大的徐正鬆,被強行拉出了屋子。

過了一陣,徐正鬆誒唷一聲。

“你這娃咋咬人呢?完了完了,我不會被食肉菌感染吧?”

張玨也是有常識的,他反駁:“我又不是海鮮,被我咬一口怎麽會感染食肉菌?”

兩人鬧了一陣,張玨回頭看著緊閉的屋門,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滿心擔憂和不解。

“秦哥這是怎麽啦?”

徐正鬆盤腿坐沙發上:“還能怎麽?就醫學生的常見毛病,都要過這一關的,你讓他自己緩過來就行了。”

見張玨麵露茫然,徐正鬆歎了口氣:“他真沒事,這在我們這一行很常見,他能過得去的,你別擔心。”

張玨眨巴眼睛,坐老徐邊上:“那如果他過不去呢?”

“過不去就轉行唄。”

徐正鬆丟給張玨一瓶礦泉水:“呐,別說你上門一趟,我卻連個燒烤都不請,畢竟你是運動員,待會兒給你拿條巧克力,然後哥哥送你回去。”

張玨捧著礦泉水瓶,一直看著大門。

徐正鬆絮絮叨叨:“都說勸人學醫天打雷劈,要是這醫最後被推薦去了兒科,那推薦人簡直是五雷轟頂,老秦這次碰到個小學五年級的娃娃,癌晚,他對人還挺上心的,回家以後不斷的翻醫書,想著給人續命,可惜隻是徒勞。”

“肝膽和腫瘤的兩個老主任聯手給孩子做手術,才開腹就看見滿肚子腫瘤,最後隻能關腹腔,說是救不了,老秦當時配台,受了刺激,回來就請假了。”

“成年人的生老病死其實有點命數的意思,但那小孩隻是沒出山的太陽,聽說學習挺好的,還沒來得及發光呢,人就要沒了,我將來畢業也不去兒科,還是耳鼻喉、眼科之類的安全點。”

說到這裏,這個方臉的大個子也紅了眼圈。

醫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要說這小病患的父母是拚了命也想救孩子的,治療的錢已經湊齊,可孩子就是病得藥石罔顧,給再多錢也治不了。

這事說來連張玨這種局外人都覺得悵惘,更別提親身經曆的秦雪君了。

隻是沒想到那位天才醫生在學生時代也有過這樣迷茫的時候,他後來是怎麽說服自己越過這些困難,堅定地在醫學道路上走下去的呢?

其中內情張玨自然不得而知,可能是秦雪君休了一個假期,之後便自己想通了吧。

他坐了一陣,突然跳起來去開臥室的門,徐正鬆都沒來得及攔住他。

張玨將徐正鬆的呼喊拋在腦後,才進門,便看秦雪君靠著牆腳坐地板上,垂著頭,周圍地板上是散落的醫書。

他慢慢上前,蹲在秦雪君麵前,見人沒反應,就推了推。

“秦哥?”

等會兒,這人是不是在發熱?

一摸額頭,還真是。

徐正鬆被召喚過來,也被室友燙手的體溫嚇了一跳:“嘿,八成是高燒,小玉對吧,你去拿客廳,把冰箱上那個醫療箱拿過來,我要給他測體溫。”

他說著就把秦雪君架起,要往**搬,不過鑒於經常健身的秦雪君有一身紮實的肌肉,運送路途便顯得格外艱難。

張玨把醫療箱搬過來時,這哥們正蹲著喘氣呢,小鱷魚便自己找出體溫計,甩了甩,順手往小秦大夫的嘴裏一塞。

秦雪君迷迷糊糊的時候,耳邊響起徐正鬆那口山東腔。

.“38.6度,不過我覺得就是愁出來的燒,應該不會被傳染,你要覺得怕,我給你拿個口罩?”

有人回道:“不用了。”

室內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一隻冰涼柔軟的小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秦雪君努力睜開眼睛,就看到張玨趴在枕邊,歪著腦袋打量他。

這孩子有一雙漂亮的黑眼睛,清澈明亮,含著笑意,他們對視一陣,張玨又用手背貼貼他的臉頰。

“徐哥說你一天沒吃東西,現在去給你買粥了,要讓你先吃點東西墊墊才能給你吃藥。”

秦雪君張張嘴:“對不起。”

“沒關係。”

張玨自認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怎麽也不會和還在生病的未成年置氣。

他哼著歌,順手給秦小大夫收拾了房間,他將書都撿起放在書桌上,一張書簽滑落,上麵是一片紅楓,張玨拿起一看,才發現這片楓葉是用彩鉛畫的。

秦雪君蜷縮在被子裏,心中的燥鬱竟是在悠揚的歌聲中平靜下來,他還有些驚訝,因為語言天賦隻有5的張玨在這會兒唱的居然是一首俄語歌。

他的祖母偶爾也會唱這首歌。

這是一首在04年的俄羅斯電影《長久的道別》中,由波琳娜.阿古列耶娃演唱的歌謠,叫《我的小寶貝》。

別看張玨上輩子是以搖滾為強項,但到底是從小練聲樂的,開聲樂教室的老師據說以前唱的是音樂劇,但民謠、抒情也會教,張玨的嗓音條件好,後來做了訓練生天天練歌,有時能練到肺疼的程度,憑著努力把唱功磨到一線的水準。

身為實力派戰將,這輩子除了比賽,他也有被父母繼續壓著去上芭蕾和聲樂課,此時隨口哼哼也格外好聽。

再後來的事情秦雪君便記不得了,隻知道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室內一片寂靜,晨光透過窗簾照進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書被整齊的擺在書桌上,第八版的《內科學》被壓在最底下,而在書頁的最上方,是一片楓葉書簽。

秦小大夫疑惑地拿起書簽。

他不記得自己畫過這一片書簽,可是很快他便發現,這張書簽上的楓葉是真的,而書簽背麵留著一行瘦金體。

京城無所有,聊贈一葉秋。

張玨幾乎沒和秦雪君說過任何寬慰他的話,可是在這一刻,秦雪君的心卻暖了起來。

他突然想起自己最初開始對那位小病人格外關注的原因,在重症監護科中,那孩子很艱難的通過手指比劃,要求聽英語磁帶,經過父母解釋,醫護人員才知道這孩子的英語成績不好,他怕等回到學校,成績會越發跟不上。

加上這孩子的個子和張玨小朋友差不多,秦雪君難免多照應幾分。

那孩子也是真的懂事,不管吃多苦的藥,打多少吊瓶,孩子一聲苦都沒吭過,他是真的很想活下去,可是沒人能救他。

秦雪君也是因此開始質疑自己,他這麽努力,卻還是救不了那個孩子,他學醫真的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嗎?

明明哪怕是國內最好的醫生,在麵對絕症時,依然掙不過命。

他捧著紅楓,看著上麵的字跡,心口湧起一股熱流。

可就算是掙不過命,現在也不是放棄的時候。

他還有可以做的事情,在那個孩子最後的時光中,作為醫護人員,秦雪君希望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提高小患者的生活質量,至少讓孩子少吃點苦。

少年人捂住心口,默默念著教授和他們說過的話。

“每一個重症的突破,都意味著無數人一代又一代的堅持,我們相信隨著科技發展,曾經的絕症終將被攻克,在那之前,我們會拚盡全力抓住每一絲希望。”

徐正鬆靠著門框:“喲,你清醒了?”

秦雪君轉身,堅定地點頭:“清醒了。”

徐正鬆豪爽一笑,拍著手高興道:“又有個傻子要在這條路上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太好了,將來我考研也不用擔心沒人陪了。”

秦雪君等他笑完,才出聲提醒好友:“隻有你才需要考研,我是保研。”

徐正鬆一噎,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

“……艸。”

另一邊,張玨和老舅、沈流在候機的時候,隨口提起了一件事。

沈流聽完,意外道:“你現在就對下個賽季的新節目有想法了?”

張玨點點頭:“不是有想法,是已經想好滑什麽曲子了。”

他摸出一片紅楓,笑嘻嘻的說道:“下個賽季的短節目想滑《秋日》,自由滑的話,我想滑一個連電視機前的病人看著也能笑起來的節目,要生機勃勃的,快樂的,像是旭日初升。”

張玨掰著手指,提出自己對節目的預想,又興致勃勃的問教練:“你們覺得《大河之舞》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