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期待
比賽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半了，崔正殊的教練帶著他離開會場。
“正殊，你也看到了，兩個鄰國都出現了很優秀的男單，他們的技術、潛力、表現力都比你要高，回去以後就開始練習3A和四周跳，不然等到了明年升組，你就沒有競爭力了。”
崔正殊低頭應道：“是。”
身為韓國男單的希望，他卻沒有在本土舉辦的比賽中站上領獎台，即使大家都明白這是對手太強的緣故，但崔正殊的教練還是給他施加了許多壓力。
不過還好，至少他的教練不會打人，隻是言語刻薄，崔正殊也早就習慣了。
相比起其他在暴力和一些不好的事情中變得性格陰鷙，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人，崔正殊覺得自己的人格已經稱得上完整，隻是有時候有點低自尊，也不是很在意其他人用言語攻擊他。
而且相比起拚命考試，將來做一個被剝削的社畜，作為韓國男單的一號選手，他是幸運的，等到滑不下去了，也可以去做教練或者做商演。
是啊，比起很多人，他真的已經很幸運了，花樣滑冰的天賦讓他可以活得更好，很多父母花了很多錢送孩子去滑冰，可他們都未必能滑出頭。
崔正殊靠著車窗，不知為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那些黑幕，還有朋友遭遇的不幸，讓他好像被沉甸甸的石頭壓住心髒。
明天是表演滑，很多運動員都會趁今天好好休息，或者到處遊玩一番，時間充裕的話，還有人會去鏡浦台玩一天。
崔正殊借口去買一些本地的特產偷偷出門買票，回來的路上看到個手工藝小店，就順道進去請店家編了一個竹編的小鱷魚，然後回酒店敲了張玨的門。
大門打開，尹美晶將他拉了進去。
崔正殊這才發現他們換上了新衣服，戴著帽子，手裏還有口罩、墨鏡。
劉夢成說：“jue給我們買好了偽裝的東西，還幫我們探好了路，說是好多記者沒找到我們都走了，讓我們從停車場的3號門離開，那裏人少，往東走兩百米就可以攔車。”
尹美晶補充道：“他去教練那邊吃晚餐，就不送我們了，剛好我們也不想讓人知道是他藏住了我們，免得給他添麻煩，正殊哥，麻煩你幫我們向jue道謝。”
崔正殊頓了頓，點頭，讓他們等一會兒，轉頭去找張玨教練的房間。
開門的是一個發際線十分危險的中年，他慈眉善目的，見麵就連說了兩句“hello”，崔正殊往房間裏一看，就看到少年親親密密的靠在教練身邊，頭發紮成一個丸子，小腦袋差點埋進大碗裏，吸溜聲不絕於室。
身為體製內的運動員，張玨出門比賽雖然是上頭報銷，但上頭不會報銷他們的旅行費，而張玨又已經沒錢了……加上時間緊，於是他慶祝比賽勝利的方式，就是吃老舅做的刀削麵。
麵團是早就準備好的，直接拿著削下鍋就好，等出來了澆上西紅柿炒蛋和炸醬，那滋味，給個神仙都不換。
不僅是張玨在吃，黃鶯和關臨也跟著蹭了一頓，三個正值青春期的小運動員正是胃口極好、吃嘛嘛香的時候，教練們看著他們的吃相，也露出了慈愛的農民伯伯式笑容。
張玨一邊吃還一邊舉起小手手，食指和拇指一搓，沈流便會意的給他手裏塞了兩瓣蒜，國家隊前一哥給做扒蒜小哥，這待遇也就張玨有了。
正所謂吃麵吃肉不吃蒜，味道少一半，可惜飛機上不能帶有**的容器，不然張玨能把許岩爸爸給他拿醋泡得發青的臘八蒜也帶過來。
那可是他的寶貝罐子，很長一段時間裏和張玨的存錢罐同等地位。
宋城教練叫了一聲：“張玨，崔正殊來找你了。”
張俊寶看後麵一眼，揪了一下張玨的耳垂：“嘿，別吃了，有人找。”
張玨抬起頭，崔正殊才發現此人的臉蛋已經鼓得像是塞滿鬆子的鬆鼠，而那臉頰上下動了動，滿口麵食就咽了下去，張玨起身拉著他走出房間。
“我等下送他們去車站，走之前，我想把這個送給你，這個是竹編的鱷魚，並不值錢……總之，非常非常感謝您對於美晶和夢成哥的關照。”
崔正殊正兒八經的給小玉小朋友鞠了一躬，張玨扶起他，舉著竹鱷魚笑眯眯的。
“我隻是做了很多人都會做的事情，你不要感謝我啊，還有這個我就收下了，謝謝你，鱷魚很可愛。”
你比鱷魚可愛。
崔正殊心裏這麽想著，麵上也露出真誠的微笑，他看著張玨，認真的說道：“明年我就要升組了，張玨選手，期待與你在成年組的賽場上相見，還有……”
他張了張嘴，想說很多話，又想起張玨的英語聽力很渣，隻能送上最實在的祝福。
“祝你健康和快樂。”
小鱷魚給了他一個擁抱，輕輕的，軟軟的，崔正殊才聞到洗發水的香氣，張玨便退開了。
這位美麗的中國少年對他說道：“good luck。”
崔正殊也希望如此。
張玨給的路線很管用，按照他說的走，他們的確是順利攔到了車，並前往車站，而且這個小朋友還事先給尹美晶和劉夢成準備好了漢堡和一份水果拚盤做晚餐，真的是很體貼了。
但是在走進車站時，一陣閃光燈閃過，崔正殊最開始沒有注意這點，但是漸漸地，他看到了周圍有人對著這邊指指點點，他心中浮現不好的預感，在又一次閃光燈亮起後，他轉過頭，就看到一個看起來看起來是大學生的人正在發送什麽。
他衝過去搶過手機，就看到了一條已經發送出去的推特。
在車站看到了被教練侵犯的劉夢成和他的女伴尹美晶了，真人果然很好看呢，如果我是教練，其實更喜歡尹美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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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聲叫道：“你到底在發些什麽東西啊！”
男生一把搶回手機，有些慌亂的反駁：“我沒發什麽啊，到是你這個矮子，怎麽突然搶別人的手機啊，是他們的什麽人？尹美晶的姘頭嗎？”
崔正殊胸口湧起一股怒氣：“偷拍然後發出那樣汙穢的言論，難道你就有教養嗎？”
崔正殊一咬牙，去搶手機“把訊息刪掉”，男生死活不讓，在他們爭吵起來前，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別和他扯了，快跑！”
崔正殊愣了一下，就被一把拽住手離開了那裏。
看著前方穿著白色羽絨服、戴著絨球帽的嬌小背影，崔正殊下意識叫道：“jue，你怎麽會在這裏？美晶還在那裏……”
“他們已經被寺岡、伊利亞他們帶走了。”
張玨打斷了他的話，拉著崔正殊到沒人的地方，把帽子摘下戴崔正殊頭上，又讓他把外套反過來穿。
“寺岡一看到新聞就打電話給我，然後我們三個就打車過來了，幸好你一直戴著口罩，偽裝一下離開就好了，你被人拍到會有麻煩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
張玨推了他一把：“你快走。”
崔正殊不願意走：“可這是我的責任，你們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這件事應該我去處理。”
張玨毫不客氣的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誰是你的責任啦？他們又不是你老婆，要你管那麽多！滾回去！別在這礙事。”
崔正殊捂著屁股都驚呆了。
等等，你不是人美心善的仙女鱷嗎？為什麽突然踹人？
崔正殊被趕走了，但他超級不放心。
小夥子才回到酒店，正好在大堂的電視裏看到了張玨把一個髒兮兮的拖把舞得虎虎生風的經典畫麵，伊利亞拿著一條折凳在旁邊掠陣。
有句俗語說得好，一個武林高手寧願去麵對千軍萬馬，也絕不願意麵對一個手提夜壺、怒目圓睜、隨時開潑的大媽，張玨手裏的拖把是從公共廁所的清潔阿姨那裏借過來的，廁所味特重，與夜壺、糞盆有異曲同工之效。
隻見張玨怒喝一聲“橫掃千軍”朝前一掃，別說是路人和無良娛記了，連他的戰友伊利亞都要退避三尺，可見此神兵威力之大。
胸特別大的張教練指著電視目瞪口呆：“這小子怎麽跑那去了？他不是在房間裏寫作業的嗎？”
而屏幕裏的張玨對自己上了電視台直播這事渾然不覺，他讓寺岡隼人送尹美晶和劉夢成上車，自己則一邊拿拖把去捅意圖追過去的娛記，一邊抄著一口標準的東北話罵罵咧咧。
“他媽的，一群大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啊，這麽為難兩個未成年的小孩子，咋還有臉幹記者這一行的？讓人安安心心上個火車要死啊？”
雖然現場沒人聽得懂東北話，但從張玨抄起那個拖把開始，小朋友小仙女的形象就毀得差不多了。
聽懂的張俊寶更是一巴掌糊自己臉上，發出絕望的長歎。
總之，張玨在電視直播的情況下，和伊利亞成功斷後，等寺岡隼人把尹美晶和劉夢成送上了車，他才扛著拖把，和兩個小夥伴跑沒了影。
雖然聽不懂東北話，但崔正殊還是張大了嘴站在原地發了很久的呆。
小鱷魚，這就是你說的“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嗎？寺岡隼人和伊利亞還有沒有譜了？你們一起上了這遭電視，回來絕對會被教練揍的？
他已經看到前中國男單一哥深吸一口氣，起身拉住一位服務員，用英語問“請問這附近有賣戒尺的文具店嗎”了。
經此一役，張玨幫冰舞小可憐尹美晶、劉夢成躲避無良媒體，並送他們上了離開江陵的車算是瞞不住了，而另外兩個在世青賽上了領獎台的小男單同樣跑不了關係。
罵凹字三人組多管閑事的不少，他們自己回來後也被教練們好好教訓了一通，比如張玨就是揉著屁股上的表演滑，估計回國還有檢討要寫。
好在因為犯事的是花滑界的三顆希望之星，而且他們除了藏了兩小可憐一天，又送他們上了火車以外，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國際滑聯對此一點反應也沒有，也就是用沉默把這事揭過去了。
但這件事以此為轉機，劉夢成遭教練性侵事件的確獲得了更多的目光，關注度的上升，意味著官司也會好打一點。
在世青賽結束的一天後，崔正殊和教練踏上了回首爾的路途，在書包裏，他發現了一張千紙鶴，紙鶴的翅膀上是尹美晶的字跡。
To 世界上最帥的正殊哥
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和夢成哥應該已經前往釜山了，首先我要再次感謝你和很多好心人的幫助，沒有你們的幫忙，我和夢成哥大概隻能去睡大街了。
我們身處的體育界從來都有著重重黑幕，我認識的很多哥哥姐姐和夢成哥一樣被欺辱，被拳腳相加，被人身攻擊，說實話，我一度對這些感到絕望，也因此下定決心不再做運動員，才把事情鬧得這麽大。
我承認我一度因此討厭花滑，它給我和夢成哥帶來太多噩夢了。
那時候，我從沒想過能獲得這麽多好心人的幫助，吃下那片會讓藥檢呈陽性的感冒藥時，也覺得就此退役也沒有關係，但是現在，我覺得世界依然是醜陋的，但也有很多美好的地方，希望再次在我們心中升起。
那時候我才醒悟，雖然滑冰很苦，但是和夢成哥手牽手在冰上飛翔時的快樂，從來都不是虛假的。
正殊哥，我和夢成哥即將麵臨禁賽一個賽季的處罰，這是我們應得的，我沒有怨恨和不甘，但是等打完這場官司，我們可能會離開這個國家，哈薩克斯坦的花滑總教練阿雅拉已經對我們發出了邀請，這是一個好機會，我們決定抓住它。
或許當我們再次踏上冰場上，需要麵對世人異樣的目光，需要麵對流言蜚語，但是經過這次的事情，我想，我們已經有勇氣去麵對了，我會一直陪在夢成哥身邊，直到我生命的盡頭，也希望在首爾的你能夠堅定的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終有一日，我們會和你、小鱷魚、伊利亞、寺岡、亞裏克斯、尤文圖斯在賽場重逢，那時我們會再當麵對你們說一聲“謝謝”。
夢想踏上世界舞台的冰舞運動員尹美晶，和她帥氣的男伴劉夢成敬上。
希望你們永遠健康順遂
2011年3月5日
一滴眼淚落在了信紙上，崔正殊擦擦眼角，看著車窗外的陽光，嘴角勾起。
“期待……與你們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