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機甲室,暗紅緞帶束發的貴公子,正支著一條腿,姿態粗獷地坐在窗台上吹風。

紅色狐狸百無聊賴地從一台模擬艙、跳到另一台模擬艙上,季演一頁一頁翻閱星網上的舊貼,不自覺地吐出了一個“操”字。

他之前看這些帖子,隻不過當做季禮和戎玉的笑話來看,半信半不信的,也當真了幾分。

眼下他趁著無聊,把戎玉和季禮的帖子全都看了一遍,又聯係了一下白天的場景,再次篤定了自己的猜測:這些帖子,全特麽在胡說八道。

他一時半會,也分不出來是戎玉騷操作更多,還是網上這些人的想象力過於豐富,但以他對戎玉的了解,恐怕事情真相遠遠不是猜測的這些樣子。

戎玉是按照鬥獸的標準養大的,情感方麵的教育幾乎是空白,哪裏都很機靈,就是腦子缺根筋。

看今天的反應,這個弱智恐怕到現在一點竅都沒開,假使季禮是個手段了得的混蛋,現在可能已經被吃幹抹淨還沒反應過來。

但看季禮的狀態……

季演如果不是被當成夾心餅幹夾在中間,肯定會狂笑一小時以示敬意的,那個冷冰冰的、自命不凡的季禮竟然跟戎玉是一路貨色,沒有更傻的了。

所以當季禮走進機甲室的時候,季演罕見的,沒有一絲半點的敵意,甚至目光流露出了一絲憐憫。

季禮湛藍的眼眸沒有一絲波瀾,卻總帶著一種無聲的壓迫和傲慢:“你跟戎玉以前認識?”

“讓他自己說比較好吧?”季演聳了聳肩。

季禮慢慢地皺起眉:“季演。”

季演被夾在中間,隻能實話實說:“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是戎玉警告過我。”

“我總不能背信棄義吧?”

以季禮的教養和高傲,戎玉已經明確不願意說了,他就很難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果然,季禮閉上了嘴巴,短暫地沉默了。

季演抱著自己的紅狐狸揉了一把,又恍惚間看到了季禮和戎玉驢唇不對馬嘴的戀愛現場,頭又開始一陣一陣地作痛。

他打算看在有那麽一丁點兒廉價、相似的血緣的份兒上,提醒一下這位初戀不順利的小學生弟弟,於是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笑容來,輕聲細語。

“……季禮,你就沒想過,戎玉可能根本不喜歡你嗎?”

快要下雨了。

窗外潮濕地風拂過,機甲室裏的空氣有些壓抑。

季禮抬起頭,定定注視著他。

季演還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口氣,有多麽像是一個挑撥離間的反派角色。

“我對戎玉還是有些了解的,”季演滿懷憐憫,輕描淡寫地微笑,用一種洞悉全局的口氣輕聲提示:“你就沒想過,戎玉喜歡你這件事兒,可能隻是個誤會,他其實對你並沒有什麽……”

話音還沒落。

他就意識到季禮周身的氣場一下陰冷了下來,磅礴又冷酷的精神力也隨之鋪開,對於精神力殘破的季演來說,這本身就是一個無形的壓力。

窗外響起了悶悶的雷聲。

紅狐狸猛地鑽進了他的懷裏,偷偷把自己的尾巴藏好,無聲地顫抖著。

藍瞳少年腳下的影子張牙舞爪,一直蔓延到他的腳下,仿佛火苗一般惡意地跳躍舞蹈,似乎隨時都要把他拖進那一片黑暗的陰翳中。

季禮現在看起來,像是地獄而來的使者。

季演額角沁出了冷淡,強笑:“說句話而已,沒必要吧?”

“我無所謂你跟他是什麽關係,”季禮盯著他,淡淡地說,“別耍花招。”

……耍花招?

你管說實話叫耍花招?

季禮垂眸,掩住了眼中的氣惱:“他對我的心意,輪不到你來挑唆。”

戎玉怎麽可能不喜歡他呢?

季演氣得頭皮發麻。

他的心意——他對你有個屁的心意!草了,小學雞談戀愛自作多情還不讓人說了!

眼看季禮的背影離開了教室。

季演撕破了自己貴公子的外表,惡狠狠地踹翻了一張桌子,罵街罵了十分鍾。

狐狸見慣不驚地過濾掉他的髒話,安靜地舔著爪子。

最後好容易才順了氣,把狐狸抱在懷裏,給戎玉發了一條消息。

季演:【剛剛季禮過來找我了,問我和你之間的關係。】

那邊的消息回來的很快,還附贈一個用心險惡的微笑臉:【嗯?】

季演沒好氣兒地回:【沒賣你】

戎玉果然心情大好:【明天請你吃麵,記得帶狐狸來】

請個屁,他就是饞他的狐狸。

季演冷笑了一聲,又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想過沒,季禮為什麽對你那麽感興趣?】

那邊毫不遲疑:【我倆是朋友】

季演:【如果不是呢?】

季演:【如果他喜歡你呢?】

對麵安靜了好一會兒。

季演再次收到了兩條消息。

戎玉:【……你是不是又想耍我?】

戎玉:【明天別讓我抓到,否則你死了。】

季演把光腦直接摔了:“……操啊!!!”

他難得想做一次好人,支援一下小學生戀愛事業,結果就被這麽對待?!

讓他倆笨死算了!!!

+

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

戎玉放了一首輕快的電子樂,揉了揉背書到酸疼的眼睛,隔著透明的玻璃,能看到雨滴濺起,連節奏都與動次打次的音樂相仿。

黏皮糖在水族箱,“咕嚕嚕”地遊著水,從一端飄到另一端,又沉入城堡的頂端,懶洋洋地黏在城堡的粉色尖頂上。

被戎玉戳了戳,就懶洋洋地翻了個麵,不知道是不是用屁股對著他。

戎玉有些想笑。

卻又想起了季演發給他的消息。

【如果他喜歡你呢?】

這句話看到的時候,戎玉的腦子空白了一瞬,繼而又很快清醒了過來。

用黏皮糖想想都知道,根本不可能。

他一次都沒告白過,季禮就已經預先把他拒絕了不知道多少次,別說喜歡了,恐怕是連一點朋友之外的牽連都容不下的。

他能跟季禮這樣愉快的相處,也完全是因為,季禮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是純粹的友情。

季演那隻狐狸,果然就是想耍他玩。

季禮這種公主,以後也要跟同等級的伴侶戀愛才對。

戎玉在腦海裏,已經大致能描繪出對方的輪廓了。

怎麽也要有精致麵孔,才能配得上季禮那雙海一樣廣漠的藍眸,要聰慧嚴謹、像季禮一樣精通戰術,或者是個溫柔甜美的小姐,或者是一個高貴溫煦的少年,人也應該是專一又真誠的,談吐舉止也應該是季禮那樣的恰到好處,既不能做作扭捏,也不能是季演那樣的冒牌貨——

戎玉一個激靈,忽然給季演發消息:

【你這家夥……不是看上季禮了吧?】

對麵沉默了好一會:【怎麽可能,蠢死你算了】

戎玉終於放心了,繼續仰麵躺在**,自己不著邊際地思考。

想來季禮那樣謹慎認真的態度,怎麽看都應該是相親婚姻,應該像楊西洲跟他說過的那種,由長輩介紹一位恰到好處的、性情相合的戀人,一來二去就進展到花前月下,再到互訴衷腸,最後就是婚禮……

戎玉忽然有些煩躁。

為什麽非要結婚不可呢?那時候,季禮還能想起他這個朋友麽?

沒忍住,在通訊錄裏找到了季禮,發了條消息過去:【季禮,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季禮隔了好長時間才回複他:【還沒有想好,畢業之後吧。】

那麽早嗎?

戎玉忽然愣了愣。

這樣豈不是……很快季禮就要開始物色對象了嗎?

【也不用這麽早吧?】戎玉有點苦惱。

【那你呢?你打算什麽時候?】季禮問。

戎玉還真沒想過。

他又不像是季禮這些人,有聯姻的客觀需要,也沒什麽非結婚不可的對象。

最重要的是,他現在隻要一想起“結婚”這兩個字,腦子裏就總是季禮跟另一個人的婚禮,讓他心裏有些發悶。

【我不太想結婚,感覺會很麻煩。】戎玉說。

季禮看著光腦上的信息,沉默了好一會兒。

雨聲嘩啦啦,像是內心嘈雜的背景音,吵得人不得安寧。

他這是什麽意思?

隻想跟他戀愛,不想結婚嗎?那不就是想要隨便玩玩嗎?還是說,隻是單純的不喜歡結婚?

這家夥果然就是一個口花花、不願意負責任的脾氣。

季禮抿了抿嘴唇,有些苦惱地鎖緊了眉頭。

他現在已經徹底把季演的話扔到腦後去了,戎玉不喜歡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沒看到他都主動來跟他討論結婚的問題了嗎?

但眼下最大的難題是,他要怎麽說,才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急於逼婚、談了戀愛就甩不掉的沉重負擔,同時又能打探清楚戎玉對婚姻的態度呢?

他沉默了一會兒,指尖動了動,矜持地問:【為什麽麻煩?】

【大概是會忽然多出一個人吧……想想都覺得很奇怪。】戎玉有些困惑地回答。

季禮對這個答案還是滿意的。

至少不是因為不想要負責任、或是不夠喜歡他這種答案。

他隱晦道:【你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適應。】

那邊想了想,讚同了:【你說的也對。】

季禮的嘴角,就慢慢上揚了。

這就是,願意以後結婚的意思嗎?

這下就連耳側的雨聲,都變得歡快了起來,劈裏啪啦落在玻璃上,都像是快活的鼓掌聲,像是未來婚禮現場對他們的祝福。

季禮有些愉快地站起身來,在房間裏踱了兩步,又重新從光腦裏調出了一個計劃本。

需要緩衝的時間,這樣的要求,也並不算過分。

季禮思考了一下,打算在未來的婚姻計劃裏,加上三年……兩年……不,一年的同居階段。

他們可以充分地了解彼此。

畢竟他也並不是那麽急著結婚,他可以給戎玉一些時間,來慢慢適應他的存在。

那麽……婚禮應該在哪個星球呢?

作者有話要說:季演:

全場唯一真預言家。

就這樣被打成了狼人。

公主日記:

季演說他不喜歡我。

拙劣的謊言。

我們已經談婚論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