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彩槍慶典與其說是比賽,不如說是獨特的校慶。慶典當天,星校被裝飾一新,今年選取的是惡魔城主題,他們甚至為星校的白色建築群投影,把色調改成了暗紅,四處都裝飾著蛛網、白骨、幹涸的血跡塗鴉,學生也穿著奇裝異服出沒其間。

季禮今天格外的好看。

守關者的服裝都是學姐準備的,季禮扮演的角色是邪惡的魔王,穿著繁複又精致的長袍,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季禮的半張臉,隻露出弧線優美的下顎,和形狀優雅、嫣紅的嘴唇。掀開兜帽,就能瞧見他幽藍的眼瞳和漆黑的頭發。

還戴了一頂殘破的、白骨的王冠。

戎玉從看見季禮這身衣服,就忍不住在浮想聯翩,他更希望學姐給季禮安排一條漆黑、結了蛛網的公主裙,就像是惡魔城裏公主一樣。

如果季禮還能有可愛的惡魔角和尾巴,那就再好不過了。

盡管眼下的樣子已經非常好看了。

隻不過今天的季禮依舊是不肯理睬他,他倆被安排在同一個禮堂,等著學生們曆經千辛萬苦過來挑戰。

他們倆被算作了同一個關卡,戰術機甲幸福二選一,通過他倆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算作通關。

百分之九十的人,都選擇了季禮。

畢竟都是被虐,誰都想被虐待得更舒服一點。

戎玉就隻能坐在自己的機甲肩上,百無聊賴地哼著歌兒,聽小灰灰講故事——小灰灰也被裝飾過,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鏽跡斑駁的騎士青銅像,與這幽暗神秘的城堡異常搭配。

而戎玉,就是這漆黑的禮堂裏唯一一個,穿著一身奶白色騎士裝的異類。

他笑吟吟看著季禮幹掉一個又一個的挑戰者,時不時地出言騷擾:“有沒有人想換個關卡挑戰一下啊——”

顯然沒有。

“那有沒有輸了的想再挑戰一次的啊——”戎玉又問,“我這裏可以給第二次機會的。”

依然沒有。

好容易有個學妹,屁顛屁顛跑了過來。

戎玉眼睛一亮:“學妹,想挑戰機甲麽?”

“不是,”學妹往他手裏塞了塊兒潤喉糖,滿眼憐憫地看著他:“玉學長,歇會兒吧,沒人選你的。”

眾人低低地笑了起來。

好不容易參加個學校活動,沒人想再被虐一次。

戎玉被打擊得蔫頭巴腦,更糟糕的是,季禮跟他的關係還是很差,一整天都對他視若罔聞。

尤其是幾個學弟學妹,似乎對季禮頗為崇拜,連慶典積分都不顧了,紅著臉問個沒完,都是些基礎知識級別的蠢問題,卻偏偏賴著不肯走。

如果放在平時,季禮是根本不會理睬他們的。

可偏偏今天的季禮格外的有耐心,什麽愚蠢的問題都肯回答,親切得一點兒都不像個邪惡魔王,倒像是一個和藹、隻有一點冷淡的哥哥。

等他過去的時候,就隻有季禮淡淡的眼神兒。

戎玉一下就被打擊到了。

於是所有來禮堂的學生,都能看到,那位笑眯眯地白騎士,開著機甲把門兒給堵上了,中途截胡,把來挑戰的同學都給虐了一遍。

以至於學姐都打來了通訊,勒令這家夥不許胡鬧。

戎玉這才悻悻地縮回了一邊兒,看著脾氣異常溫和的季禮,被學弟學妹們團團圍住。

一轉頭,那學弟還纏著季禮不放,稱讚季禮的衣袍合適。

明明公主裙才最合適……盡管季禮這樣也挺好看的。

“季學長的精神體什麽樣子啊?能讓我們看看嗎?”學弟學妹們難得碰上高嶺之花和藹的時候,興奮得不能自己。

季禮的目光閃了閃:“可以。”

戎玉敏銳地看了過去。

季禮的袍袖裏真的鑽出了一隻小觸手,蔫巴巴地,別別扭扭營業似的出來了。

學妹下意識伸出手去碰,卻冷不防被人拍了拍肩。

戎玉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學弟學妹們,午休時間到了,我們要吃飯了。”戎玉那個眼神兒,簡直就像是要把他們當午飯吃了一樣。

小朋友們聽過戎玉的威名,頓時毛骨悚然,頭也不回地跑了。

季禮的嘴角彎了彎。

戎玉哼了一聲,小觸手似乎很快活的樣子,嬌羞地勾了勾戎玉的手腕。

戎玉眼睛一亮,伸手想去捉。

又被季禮冷冷地一眼瞥了過來:“別碰。”

戎玉癟了嘴唇,看著小觸手失望地蔫了尖端,在離他好遠的地方,躊躇著不敢靠近,卻又不願意回到陰影裏,被季禮粗暴地塞回了袖子裏。

隻露出一個尖端,委委屈屈地若隱若現。

仿佛就像是在拷問他的靈魂:是真的為了黏皮糖,以後都不肯跟他玩了麽?

戎玉心都要碎了。

這太殘忍了。

他肯定是更偏向黏皮糖的,可是當小觸手真切地出現在他麵前、委屈巴巴,隻看得到又碰不到的時候……戎玉難過的要命。

偏偏隻能笑著哄季禮:“季禮,你總得講點道理吧,黏皮糖是我的寵物。”

季禮隻淡淡瞧了他一眼:“觸手也是我的精神體。”

言下之意是,願意給誰揉,都是他自己的事情。願意對誰好,給誰親近自己的權利,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原本就是他對戎玉太過親近,以至於這家夥把他看輕了,連一隻小寵物都看得比他重要。

不給他黏皮糖,戎玉就隻能看著他跟別人玩。

戎玉拽了拽他的衣袖,季禮並不肯動,隻靜靜地坐在原地:“把機甲挪開,還要接受挑戰。”

吊兒郎當的白騎士,這次真的笑不出來了,隻剩下微微的躁動和惱火。

“季禮,你是不是非得要黏皮糖不可?”

季禮抿了抿嘴唇:“是。”

“我知道了。”戎玉垂著眼眸。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戎玉躲進了自己的機甲裏,一句話也沒多說。

午休的時候,參與活動的學生陸陸續續散去,學姐順路過來送餐點,隻瞧見了季禮一個人,正坐在椅子上不聲不響地生悶氣。

“戎玉呢?”學姐有些驚訝。

季禮指了指機甲。

學姐有點想笑,兩個學弟千辛萬苦地湊在一起,就是為了吵架生悶氣?

“飯我放這兒了,你倆一會兒注意吃。”

戎玉在機甲裏看得清清楚楚,他不下去吃飯,季禮也沒動餐具,就坐在那兒,盯著餐盤發呆。

他有點兒灰心。

他本以為,季禮跟他應當至少算得上是朋友的。

可如今想來,就是一個小跟班兒,平時對自己還算不錯,好像也就是因為自己使喚起來還算順手。

瞧上了他的寵物,就可以要去;不順心了,大約也是說換就換;瞧這樣子,願意給公主當跟班兒的人多了去了。

戎玉疲憊極了,抱著包裏的黏皮糖,低低地嘀咕:“不給。”

公主也是不給的。

黏皮糖頭都要大了,自己從包裏爬出來,小觸手摸了摸他的頭,“咕嘰咕嘰”地安撫,又指了指機甲外麵的季禮。

戎玉愣了愣:“你想過去麽?”

黏皮糖點了點頭。

“他要是欺負你怎麽辦?”戎玉笑眯眯地嚇唬他,“你是不是貪圖季禮長得比我好看?”

黏皮糖瘋狂搖頭,又拿觸手敲了敲屏幕上的季禮,似乎決心非常堅定。

戎玉沉默了一會兒,笑容漸漸隱退了,抱緊了小家夥兒,聲音也有點委屈:“連你也不要我了。”

黏皮糖氣得想抽他的屁股。

他主人是傻瓜嗎,他回自己的本體有什麽大不了的!

可被戎玉抱在懷裏,似乎又愣住了。

戎玉抱他抱得很緊。

午休時間就快結束了。

季禮敲著自己的王座,看著戎玉抓著自己的挎包,從機甲上跳下來。

他滿意極了。

不過是一個精神體而已,怎麽可能比得上自己本人呢?

戎玉沒有坐下,把挎包輕輕放在他的膝蓋上。

包裏沉甸甸的,應當不止裝了精神體,戎玉沒有解釋,沒有再問他什麽,也沒有笑。

他的聲音很平淡,四平八穩地囑咐:“它喜歡喝甜水兒,特別愛撒嬌,能喝很多的水,可以隨便揉,但是不能用力敲打,它會疼。”

“……不喜歡仙人掌的味道,難過了害羞了都會融化,喜歡睡在枕頭邊兒,不喜歡有別的寵物,你養了他,就不要養毛毛球了。”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說什麽了,才停了下來。

“別送給別人,別欺負它,你要是哪天不喜歡了,就還給我。”

季禮還沒有意識到戎玉的怪異。

他的精神體回來了,以後也不會在戎玉麵前丟臉了。

戎玉也的確是更喜歡他的。

季禮的心髒漂浮了起來,舌尖兒也甜滋滋的,好像自己的煩惱一下全都消失了。

他還是要保持著矜持又冷淡的樣子,希望自己不要流露出過分的喜悅和親昵,隻含蓄地衝他點了點頭,指著桌上已經涼了的餐點:“吃飯吧。”

地上的影子重新快活起來,親昵地磨蹭著他,小觸手“啪嗒啪嗒”地衝戎玉招手。

戎玉卻好像看不見一樣,沉默了好一會兒,深深地看了自己的挎包一眼,微微歎了口氣:“抱歉,我先走了。”

季禮的小觸手愣在了地上。

“我跟學姐說了,下午換人來守關。”戎玉笑了笑,是明顯有些疏離疲憊的弧度,衝季禮微微頷首。

頭也不回地推門出去了。

季禮坐在原地。

漂浮的氣泡,又一下被戳破了。

這不是他想像的場麵。

他想象裏,戎玉應該不舍地把他的精神體還回來,然後又可憐巴巴地問自己,以後能不能經常揉一揉。

他就會無奈地答應他,這樣戎玉為了黏皮糖和小觸手,就會經常來他的宿舍,而這些互動,也永遠都會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

為了獎賞戎玉的乖巧,今天一整天,他們都在這個禮堂裏,他都會讓小觸手陪他玩,甚至他可以在沒人看到的時候,含蓄主動地握住戎玉的手,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兒。

可現在。

他的目的達到了。

獎賞卻好像……再也給不出去了。

季禮愣在原地。

“茲啦”一聲,黏皮糖擠開了戎玉挎包的拉鏈。

它已經被一挎包的甜水兒淹沒了,各色各樣,都是戎玉剛剛跑去買的,它喜歡的口味。

兩隻小觸手抱著自己的小杯子,茫然又委屈地趴在包裏。

它就知道,本體的傲嬌是會致命的。

現在,精神體在這兒,本體也在這兒。

戎玉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黏皮糖:笨蛋本體,我給你你追老婆容易嗎!!!